作者:宴清窈
林惠卿没想吓到女儿,软了软嗓子,“宝贝乖,我不是对你生气。”
昕昕长舒口气,拍了拍胸脯,做了个“爸爸自求多福”的表情。
喻景文被墙头草的女儿气笑,给她掖了掖被子,对林惠卿说:“有什么话外面说。”
林惠卿走到床前亲了亲女儿,温柔说:“放心吧,我们不会吵架的,乖乖睡觉。”
十分钟后,在听到林惠卿让他毛遂自荐的提议后,喻景文压抑着暴怒,“你凭什么让我去做总部副总?当喻礼的二把手,你嫌我过得太痛快?”
他生平并没有很大的抱负,有一个温馨的家,不用在外面对别人低三下四,享受喻家优渥的信托,就已经很圆满了,他不明白林惠卿会什么总是得陇望蜀,非要他争权夺利!
他冷冷想,她是看中他的身份和喻家的地位才嫁进来,一点不在意他这个人,所以才一味要求他跟喻礼争!不然,抱着成为喻家掌家夫人嫁进来的她岂不是愿望落空?
林惠卿表情倒很平静,“哦,这么说你没有争权夺利的心?你是清清白白的白莲花?那你告诉我,既然你这么清白,为什么要举报父亲举报喻景尧?难道是因为看他们不顺眼?”
喻景文脸色微红,撇开视线,不说话。
林惠卿一言难尽,“你真是因为看他们不顺眼才举报的啊。”
“喻介臣害惨我的生母,我恨他难道不应该!至于喻景尧——”他顿了下,底气不足,“他小时候我欺负过他,他留美的时候我也使了点小手段,我担心他报复我,只好先下手为强。”
林惠卿消化着信息,揉着额角,心想,如果喻礼是男人,她一定要嫁给喻礼,才不会嫁给这个脑子不中用的喻家大公子!
长着一张精明的脸,却配一个这么不灵光的脑子!
不过碍于林惠卿再三的逼迫,喻景文还是到了喻礼的住处打算毛遂自荐。
天上飘着细密的小雪,撑伞撑久了,冻得他手疼。
进了屋,他将雨伞扔给温婧,径自坐到壁炉前烤火。
壁炉上挂着一幅毕加索的话,画上的少女在壁炉火光映衬下,显出几分扭曲的美感。
喻礼扶着旋梯下楼,“有事?”
清清冷冷一把嗓子,像别人欠了她几百个亿。
“老二远走他国,你该高兴才对,怎么这么憔悴?”
喻礼说:“如果我欢天喜地送走二哥,爷爷和爸爸该觉得我没心肝了。”
喻景文难得聪明一把,“借口,你什么时候在乎过别人的看法?这么在乎别人的看法,你既不会跟陈修和退婚,也不会嫁给梁宗文,更不会掌管喻氏。”
说到这里,喻景文想起自己过来得目的。
他得给喻礼提一提他想当副总的事情。
好歹得提一提,万一她答应了呢?
他不能让昕昕认为他是个毫无斗志的爸爸。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很低,“诶,你觉得我够不够格当喻氏总部副总?”
林惠卿到喻介臣那里的消息早早有人告诉她,她也知道喻介臣对喻景文担任总部副总持乐观态度。
对喻礼来讲,这件事的关键不在喻景文能不能担起副总的责任,而在于她要不要卖喻介臣这个人情。
她抬眸,眸光冷静从喻景文脸上扫过。
喻景文额上覆了薄薄的汗,侧脸微红,“看我干什么,愿不愿意说一声。”
喻礼道:“人事任免还是得董事会说了算,不过大哥既然想做,身为亲兄妹,我自然不能不给你这个面子,我会尽力替你走动,促成你的心愿。”
喻景文听了想骂人。
有谁不知道,两年前开始,喻氏集团董事会就是她喻礼的一言堂!她还走动!有谁敢在她喻老板面前说一个“不”字!
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喻景文忍气吞声说了个“好”。
喻景文走了之后,喻礼撑起伞,顶着鹅毛似的大雪,来到喻介臣的住处前。
无人阻拦,她挑开帘子进去。
喻介臣在独自对弈,谢琬音在内间午歇,室内静悄悄的。
喻礼将伞交给佣人,在棋盘另一侧坐下,“父亲想让大哥进总部?”
喻介臣不置可否,示意喻礼执黑子,“我们下一局。”
他说:“自家人之间的情谊是最坚固的,我不想你在董事会孤立无援。”
喻礼勾了勾唇,破开他的围追堵截,棋盘瞬间一片开阔。
她慢条斯理道:“可是大哥恨我。”
喻介臣执起的手顿了下,似乎因为棋局的困境,又似乎因为喻礼的话。
喻礼注视着他微表情,轻而缓补上下一句话,“因为他的生母。”
喻景文因为生母的缘故恨她——
那么,对于伤他生母最深的喻介臣,喻景文焉能不恨?
所以,他真的放心让喻景文掌权推他扶摇直上么?
这是喻礼来此想告诉喻介臣全部的话。
她警告他,不要被眼前天伦之乐的温情冲昏头脑,不要想着扶持儿子打压女儿,在他的三个子女中,只有喻礼没有被他种下恨因。
喻礼走了之后,喻介臣端详下完的那盘棋。
满盘皆输。
从一开始,他就不该纵容她的成长。
无论哪一个儿子,都比这个唯一的小女儿好对付一些。
谢琬音睡醒走出来,衣襟散出淡淡清香,他指尖微顿,丢了棋子,抬眼望过去,语气不由自主放柔一些,“才睡那么一会儿。”
谢琬音将棋子收起来,鬓发蓬乱,“唔,我担心你跟礼礼吵起来,还好,你们没有吵。”
喻介臣隔着棋盘握住她的手,承诺似的,“怎么会,我做父亲的怎么会跟自己的女儿斤斤计较?琬音,我会让着她的。”
谢琬音轻轻点了下头。
喻介臣摩挲她指骨,柔声问:“今年,晚一些去景山好吗?或者,容我多过去几次看你。”
谢琬音顿了下,想起喻礼消瘦的背影,说:“当然,我们是夫妻。”
喻介臣被喻礼撩起的怒气瞬间便消散下去,他笑起来,眉眼间依稀显出年轻时的柔情,“好。” 。
初五那天,喻礼依约到程宅拜年。
临行前,谢擎山的专车徐徐停到喻礼住处前。
他阔步进门,目光扫视在查点礼物的喻礼身上,“我跟你一起去。”
程泽生是谢擎山的老首长,他登门拜访确实是应该的。
“怎么跟我一起去?”喻礼还是有些不解,对镜戴耳珰,“您独自登门,更郑重一些。”
跟她一起,位高权重的谢书记倒像陪衬了。
谢擎山替她将镜子扶正,“年前我去过一次了,这次主要以长辈的身份看看你未来的婆家。”
“你爸爸妈妈回谢家了,他们抽不出空,我也是你的长辈,替你考察考察,不算逾矩。”
喻礼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我们家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您不关心,倒关心我的婚嫁了。”
谢擎山道:“预料之中,他打算什么时候走?”
他何其厌恶喻景尧,连他的大名都不愿说出口。
“在宴会,招待完好朋友,二哥就会飞到多伦多了。”
谢擎山说:“仔细一些,别让他生事端。”
有谢擎山在场,这场拜访显得正经而严肃,程泽生准备好的婚嫁词没法讲,被谢擎山拉着聊一些家国大事。
一场刚刚结束的大会便供给他们几个小时的谈资。
喻礼诧异了下,谢擎山来之前说要考察她未来婆家,来之后,他可一点没摆出娘家人的身份,反而更像一位谦卑的、藏着许多肺腑之言要跟老领导探讨的年轻后生。
听他谈论起往事,说起曾经的峥嵘岁月,程泽生眼眶微红,攥住谢擎山的手微微颤抖。
喻礼站在一旁,对这场拜访只评价四个字——喧宾夺主。
一转脸,程濯脸色带着微微笑意,一副成竹在胸、一切按设想发展的模样。
她微微眯了眯眼,给他发消息,[出来。]
程濯收到消息,给喻礼一个稍候眼神,而后对程泽生的贴身秘书说了几句话,秘书保证将他的意思传递给老领导。
他微微颔首,跟上喻礼的步伐。
走到门边,步伐微顿,抬手拎起玄关上她的大衣,挂在手臂,抬步走出去。
外面寂静森冷,程家的宅院不如喻家精巧雅致,别有一分雄浑壮阔。
喻礼站在四处漏风的亭子里,冷得发颤。
一眼望过去,这里不是枯败的残荷,就是掉叶的银杏,或者是眼前完全结冰的湖面。
游鱼费力在结冰的水下游动着,慢慢得游速变慢,沉浸在漆黑的湖底。
喻礼猜测鱼可能被冻僵了——像她一样。
下一秒,她被柔软暖和的大衣裹住。
有人边为她穿衣,边缓声问:“怎么敢穿这点就来亭子里透风?”
“第一次来,哪里知道你们家的亭子不隔风,池塘也不供暖,鱼都要冻死了。”
“我们家老爷子奉行勤俭持家,这里的一切,七十年前搬进来是什么样,现在就是什么样。”
再恢宏雅致的王府,时隔百年之后,也过时了。
他暖着她的手,“这件大衣还是不够暖和,去我的住处取暖?”
喻礼瞥一眼室内还在畅谈的谢擎山和程泽生,“长辈还在呢,我们就溜了?”
程濯道:“再不溜,他们就要说一些不讨人喜欢的话题了。”
喻礼勾着他的大衣扣子,猜想那些不讨人喜欢的话题应该是“婚姻大事”。
喻礼挑眉,“怎么,你不喜欢听?”
程濯摩挲她微凉的内侧手臂,抬眼,“我不想你被勉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