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折枝伴酒
两人就在车后座,披着毛毯靠着对方,将就着躺下来。
离天亮还有四个
小时,唐苒脑海中依旧不平静。
虽然她强忍着一个姿势不动,宋泊峤抱着她,感觉却明显:“睡不着么?”
“眼睛好疼。”她闭眼偎在他怀里,过了一天,她嗓音有点哑,“好困,可是睡不着。”
他没有强迫她睡,轻声:“那我陪你说话。”
“你不困吗?”唐苒仰起头,视线尽处是男人流畅利落的下颌线,还有和那次一样彻夜劳累颠簸后,生起一片短短的胡茬,“你睡吧,不用管我,我眯一会儿就好。”
宋泊峤搂着她换了个姿势,两人都能看见对方的脸,黑暗中,近在咫尺地捕捉到彼此眼中的光亮。
“不想说话?那我唱歌给你听。”
唐苒被他勾起了兴趣:“你会唱歌?”
宋泊峤:“唱歌有什么难的。”
她短暂忘记忧虑,眉眼弯起来笑:“不会是《团结就是力量》那种歌吧?”
大学军训时的画面一下子涌上脑海。
那时她讨厌军训,也不喜欢教官,总是凶巴巴的,让她们站军姿时手里还拿根皮带,随时等着要抽人。
虽然也没真抽过,唐苒对于军人的印象却一直不那么好,觉得他们粗暴,野蛮,不讲道理。
后来参加工作,褪去学生气,涨了见识,才慢慢消除对这个群体的偏见。
他们明明是正直,刚毅,用热血和青春去守护国家和人民的。
那时她做梦都想不到会嫁给一个军人,还是像宋泊峤这样的军人。
他再次颠覆了她对这个群体的刻板印象。
或许正直是底色,但每个人也会有花花绿绿的色彩。
就像此刻,在夜晚的车后座,殡仪馆气氛沉闷的后院中,他也会唱着低回婉转的情歌,哄他的妻子睡觉。
“着迷于你眼睛,银河有迹可循,
穿过时间的缝隙,
它依然真实地,吸引我轨迹……”
唐苒脑海中的光怪陆离逐渐消褪成平静的白,他的声音仿佛在梦里,指引她走向深处。
“还要多远才能进入你的心,
还要多久才能和你接近……”
梦里,她恍惚听见那扇沉重的心门,被“吱呀”推动的声音。
第22章 宋泊峤,我来找你。……
奶奶的出殡仪式很简单,送葬的人不多,也没有让不熟悉的司仪追忆平生,煽人泪下,真心缅怀的亲友们依次走过棺木,为奶奶献花,看完她最后一眼。
从昨天到今天,唐苒已经彻底麻木,只能听见别人的哭声,在灵堂中此起彼伏。
但因为宋泊峤在,她心安许多,不至于手忙脚乱。
下葬完从墓地出来,在订好的饭店请来宾们吃了顿午餐,唐苒去和饭店经理沟通晚餐桌数和菜单,宋泊峤帮忙送客回来,刚要去找她,在门口被唐明达叫住:“等一下,小宋。”
“叔叔。”宋泊峤点了下头。
唐明达知道女儿不认他,女婿自然也不会认,没对这个称呼发表意见,但神色还是略显僵硬,露出一个勉强的笑:“你看你和苒苒结婚,我也没什么表示,有空的话一起吃顿饭?”
“叔叔太客气了。”宋泊峤态度礼貌得无懈可击,语气也是不折不扣的疏离,“知道您忙,我和苒苒就没有打扰。”
“那你们什么时候有空……”
“叔叔,我晚上就回队了。”宋泊峤表情无奈地勾了下唇,“至于苒苒,她最近忙得觉都睡不好,我看还是让她先休息,您觉得呢?”
对方拒绝的意思很明显,偏偏又让人挑不出错。
唐明达张了张口,似乎还想争取点什么,唐苒已经从前台走到了门口,挽住宋泊峤:“老公,我有点冷。”
“走,去车上拿衣服。”宋泊峤握紧她手,对唐明达说:“叔叔,下次有机会再聊。”
“……好。”
他点了下头,带着唐苒去停车场。
四月偶尔还会降温,今天天气好像呼应着心情,阴沉沉的,气温也低。宋泊峤将她的手包裹得严丝合缝:“车上只有一件我的外套,不好看,你将就穿。”
平心而论,唐苒觉得穿在他身上的衣服就没有不好看的。
就算衣服很普通,也架不住这张脸出色。
他从后备箱拿出来,果然是件黑不溜秋的夹克,面料柔软垂顺,倒挺舒服。
因为是短款,唐苒穿着没那么夸张,宽松上衣反而显得腿很细长,宋泊峤满意地靠在车边打量:“不错,送你了。”
唐苒努了努嘴:“谁要你的旧衣服。”
“别人我还不给呢。”他走上前,拉住两边衣角,把拉链拉起来。金属摩擦声清脆利落,伴着男人宠溺的调笑:“老婆,你刚叫了我什么?”
那声“老公”是叫给唐明达听的,当时她没想那么多,只是不喜欢宋泊峤跟他讲话。或许她潜意识里也想向唐明达炫耀,她过得很幸福,很恩爱,即便摊上他那样的父亲,她的人生也没有被拖累。
“再叫一声?”拉链冰凉的触感抵到她下巴,很快被男人温热的指腹替代。
唐苒避过他炙热的眼神:“你今晚要回去?”
这话题转得够生硬,毫无技术含量可言,宋泊峤也没和她较真,笑了笑:“是啊。”
唐苒莫名心口一坠,闷声:“哦。”
男人面上吊儿郎当的,目光却一直专注认真,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
比起之前对于他的离开无动于衷,这点情绪变化虽然不明显,但足够让他惊喜。
手指捏了捏她的下巴,说:“是要回,不过是回我们家。”
“啊?”唐苒惊愕抬头,“那你刚才跟我爸……”
“骗他的。”宋泊峤笑,“难不成真和他吃饭啊?”
“怎么可能。”唐苒想到那人就嫌弃地撇嘴,“你直接拒绝就行,不用给他留面子。”
他那种人,都犯不着花心思应付。
宋泊峤笑着搂住她腰,将人懒懒地抱在怀里:“虽然作为男人,我瞧不起他,可作为你丈夫,他毕竟是你爸,我不能那样。”
唐苒没想到他顾虑这么多,错愕了下,咕哝:“你还挺讲究。”
“那得看对谁。”
招待完晚上的亲友,两人才回到奚城。
唐苒洗掉一身疲惫直接上了床,宋泊峤也只在浴室简单冲洗一番,没多久,挨着她躺下。
她躺得直挺挺的,闭着眼一动不动,宋泊峤不知道她睡着没,便也没贸然碰她。手枕着头,在黑暗中看了天花板很久,始终有些心神不宁,没忍住开口唤了声:“苒苒。”
那边过两秒才回应:“嗯?”
“跟你说个事儿。”
“你说。”她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
宋泊峤侧头望向她,很轻地吸了口气,才开口:“今年五一我休不了假了,部队临时有安排,下半年我们再找个时间?”
唐苒没什么情绪地应了声:“好啊。”
他低声道歉:“对不起。”
唐苒嗓音轻描淡写的:“没事,反正我公休也还没请,五一不出去玩,我正好能多复习复习。九月份考试,时间晃起来也快。”
“……嗯。”胸口一阵闷,他嘴角牵起细微的弧度。
安静中,他自我调解了片刻,还是被那股郁闷支使,像无奈,更像是不甘心,哑声问:“你不生气?”
唐苒翻过身,依旧闭着眼,无比自然地靠过来:“为什么要生气?你在部队也没办法啊,工作的事,比出去玩重要多了。”
宋泊峤心事重重地抱住她。
唐苒迷糊的声音烫热他心口:“困死了……”
房间里寂夜无声,他的手轻轻拢着她后背,感觉到胸前的呼吸越来越平缓,均匀,自己却越来越清醒。
“苒苒。”他近乎耳语的气音,单薄飘忽地逸散在黑夜里,“你对我,就那么不在乎么?”
回答他的,只有更黑更沉的夜。
*
这次宋泊峤离开后,两人联系明显比之前少了。
五一期间宋泊峤彻底失联,只有新闻播报的军事演习和网上疯传南方沿海战队蓄势待发的“谣言”,她想或许会和他有关。
这段时间,单位同事们,小区街坊们闲聊最多的话题就是这次会不会真打仗,唐苒只默默地听着,不再像以前那样积极讨论。
一颗心空落落的,像有什么东西被掏走了,成天焦虑,恍惚,被不知名的情绪所占据。
以前打仗的传言对她来说,不过是多存点钱应对有可能出现的社会动荡,想着就算国际形势真紧张,来点小摩擦,大概也打不到这个内陆城市。可现在她清楚地知道,大家轻飘飘一句“打仗”,茶余饭后的闲聊讨论,代表着那个与她息息相关的男人,随时可能舍掉生命。
电影里的画面随时可能会真实发生。
断断续续的焦虑一直持续到七月份,电视里不再有这样的新闻,大家也不再热烈讨论,好像这事被重重拿起又轻轻地放下,而这期间,她没收到任何部队和他本人传来的消息。
张姐告诉她,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唐苒知道,也只能这么想了。
司法考试还剩两个月,她不能再分心。
最近,单位里某人倒是按捺不住,一部和行政隔着楼层,每天往返找她好几次。
表情不情不愿,大概是徐科长逼的。
临近考试,何卓发现自己肚里那点货,连只佛脚趾头都抱不稳,终于肯求助唐苒。
一天请教完问题后,清了清嗓,对唐苒说:“这个,马上就要考试了,单位也挺重视的,我们参加司考的都可以提前一小时下班。徐科长说,可以再给我们申请一间空办公室当学习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