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折枝伴酒
唐苒和徐团长在后座,整个身子几乎要贴住车门,身旁威严的气息快把她淹没,连呼吸都不自由。
本来有一箩筐话要问宋泊峤,这会儿却只能憋在肚里,祈祷时间过得快一点,再快一点。
直到身旁人突然开口:“吃的住的还习惯么?”
唐苒一愣,才反应过来是和自己说话,忙不迭回道:“习惯的。”
她暗暗舒了口气,还以为擅闯机场要挨顿批,想到那次他骂宋泊峤的语气,汗毛都竖起来。
“你们俩还真是一家人,一个脾气。”徐团长哼笑了声 。
唐苒不懂什么意思,只能回以礼貌的笑。
车内再次安静下来。
饶是宋泊峤这么随性的人,和团长坐车也规规矩矩的不吭声。唐苒望向斜前方,他倒是看一看风景,又回头看她,眉眼疏朗,洒脱自在得很。车窗没关,空旷的路上风使劲吹着,一头短发茬也微微晃荡。
唐苒就这么看着他,渐渐没那么紧张。
十分钟后,三个人在办公楼附近下车。
徐团长面无表情地对宋泊峤说了句:“办公室等你。”
就转头走了。
唐苒被宋泊峤带到医务室,医生不在,他自己翻箱倒柜找东西,给她处理胳膊和膝盖的擦伤。
碘伏碰到膝盖时,唐苒咬着唇往回缩,宋泊峤毫不留情地扯回去,消毒的力道却明显轻了些。
“怎么进来的?”他淡声问。
唐苒老实交代:“找徐爷爷帮了忙。”
“回头我跟门口说声,以后有事儿你直接进来,不用去麻烦老爷子。”
“……哦。”唐苒察觉到他情绪不高,局促地攥着手指,“我今天是不是不该来?”
“是啊。”他扔掉棉球,又换了团干净的。
唐苒心口一颤,酸涩瞬间往鼻头上涌。
“来一次,就把自己弄成这样,以后我敢让你出门?”他仔细给她的伤处上药水,口中是埋怨的字眼,却泄露出满满心疼。
唐苒忍着膝盖的灼痛感,闷声:“他们说那架冒烟的飞机是你……”
“吓坏了?”男人蹲在她面前仰起头,嘴角总算勾了丝浅笑,恢复寻常那脸揶揄的模样,“这么点儿胆子,我要真去打仗你怎么办?”
不知道是伤口疼的,还是翻涌上来莫名的情绪,她眼眶止不住发热。
宋泊峤见她眼圈又泛红,没忍心再逗她:“不是我。”
唐苒瓮声确认:“真的吗?”
问完也觉得荒谬,这一句纯属多余。
只要他平安就好。
“真不是。”宋泊峤认真望着她眼睛,一字一字地解释清楚,“兄弟团训练出了点儿事故,刚好到我们机场附近,我上去带他迫降,冒烟那架是别人的。”
“哦。”悬着的心彻底放下来,“那个人没事吧?”
“活着。”他没说太多。
唐苒心底一阵唏嘘,但也分不出更多情绪关心别人,只能庆幸自己在意的人安然无恙。
宋泊峤给她处理完膝盖,再清洗胳膊,消毒,上药,她咬牙隐忍,肌肉都绷着,虽然没叫出来,宋泊峤能感受到她有多疼。
“以后别这样了,嗯?”他心也跟着疼,软下声哄她。
“嗯。”唐苒冷静下来,也知道自己惊慌上头,太冲动了。徐老说得没错,她心理还是不够强大镇定。
“领导刚说在办公室等你,着急去么?”
宋泊峤专心处理她胳膊:“不着急,反正是挨骂。”
唐苒错愕:“为什么要挨骂?”
“下午他在师部开会,救人这事儿又等不了,我自作主张,刚就是去机场抓我的。”宋泊峤满不在乎地说,“没事儿,大不了被骂两句,写份检查。”
唐苒总算明白徐团长那话的意思,说他俩一家人,一个脾气,原来是暗示这个。但她并不觉得有必要受罚:“那你又没错。”
“规矩是这样。”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啊。”唐苒胸口鼓了团气,忿忿地。
他执起她的手放到唇边,亲了亲:“部队有部队的纪律,都照自己意思来,那不乱套了?他就算心里认可,也得做做样子。”
唐苒闷声:“他骂人那么凶,哪像做做样子。”
她至今记得徐团长在电话里要他绕机场滚一圈那凶神恶煞的语气,罚他负重二十公里,还关禁闭写检讨。
部队有部队的纪律,她也有小老百姓的情绪,为自己老公抱不平。
宋泊峤见她整个人像只充满气的气球,笑了笑:“这么偏爱我?”
唐苒脸一红。
“谁偏爱你了。”她硬着头皮,义正辞严地解释:“你是我合法丈夫,就是我的人,欺负你等于不尊重我。”
宋泊峤将她心虚的表情尽收眼底,勾着唇,满脸好整以暇:“不然你欺负回去?”
“……”想到徐团长那张脸,唐苒认怂。
处理完伤口,宋泊峤领她到一间会客室,倒了茶水,让她在沙发上边休息边等。
“我去挨个骂,很快回来。”
唐苒差点被他的语气逗笑,憋着,捧着温热的茶杯点点头:“嗯。”
宋泊峤离开后,唐苒无聊观察起这里的环境。
她一直觉得自己单位的装修很土,无论外界流行的审美如何变化,体制内办公室永远是一成不变的猪肝红。
没想到这里更复古,墙上贴着党旗和战斗标语,挂框是毛主席写的《娄山关》,喝水还用青花图案的老式胜利杯,局里局气的,好像穿越回90年代。
唐苒把挂框上的草书每个字认了一遍,还是更愿意低头玩手机。
*
“雷子你头太大了!给我低点儿!”
“你自己不会起来么?”
“我靠!别按我!”
“看到没看到没?”
“看个屁啊,我头要被你拧断了!”
几名年轻飞行员趴在会客室外面的窗户底下,挤成一团窃窃私语。
“看到了看到了!大美女!”
“收起你那色眯眯的眼神行不,小心队长给你眼珠子抠了。”
“谁色眯眯了?少污蔑我,我那是欣赏的眼神。”
“便宜后勤那几个小子了,回头我也去送饭,趁机多看两眼嘿嘿。”
“那你抓点儿紧,人家过两天就走了。”
“讲道理,我要有这如花似玉的老婆,我也大半夜偷跑回去,负重二十公里算什么,牡丹花下死,做鬼也——卧槽!痛痛痛!谁踹我屁股!”
“咳,队长……”
唐苒早听见外面嘈杂的声音,但没当回事,接着气定神闲地玩手机。突然一团绿色滚到门口,吓得她一哆嗦。
看清了,才发现是个男的。
那人无比狼狈地站起来,满脸尴尬又谄媚的笑:“嫂子好。”
“知道是嫂子?我以为你不知道呢,满嘴跑火车,八大纪律学狗肚子里去了?”宋泊峤一脚毫不留情地往他腿上踹,“想负重二十公里是吧?现在去,立刻马上,滚。”
那人捧着屁股一溜烟消失。
唐苒走到门口,看见一排人靠着墙根站军姿。
宋泊峤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下的飞行服,迷彩作训帽挨个脑袋扇过去,动作晃得她应接不暇。
这速度,这劈啪作响的力道,不是一朝一夕能练出来的。
“队长我错了。”
“我也错了,不该偷看嫂子。”
“队长,豪哥是主谋,我们几个顶多算共犯。”
宋泊峤面无表情地扫视一眼:“刚哪个色眯眯?”
都不作声,他嗓音更冷:“哪个说要送饭?”
一群人你指我我指你,乱七八糟。
宋泊峤凌厉地冷笑一声,眼神带警告,四根手指终于集中在两个人头上。
“你们俩,通知机务大队下班,二十架飞机,不洗干净不加满油不许睡觉。”宋泊峤拿帽子指着他们,一字一顿,“其余人去训练场,固滚八百个。”
白臻一脸冤:“咱没吃饭啊哥……”
“一千。”
“……”
生怕他再加码,一群人推推搡搡地溜了。
唐苒默默看着宋泊峤侧脸,见他神色缓和下来,才敢说话:“你好凶。”
“那帮小子欠收拾。”办公大楼里,他没朝她笑得太明显,“平时队里都是男人,随便惯了,没什么边界感。你要觉得心里不舒服,我再罚。”
“没事的。”唐苒摇摇头,“我没介意。”
宋泊峤略微勾起唇,抬抬下巴:“吃饭? ”
“去食堂啊?”
“嗯。”
“不会很多人吧?都看着我会吃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