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折枝伴酒
桌上座机突然响了,唐苒以为是工作找,要不就是打举报电话的民众,拿起听筒。
这段时间已经被磨出的性子,没半分不耐,熟练自然地说了段习惯性话术:“您好,第六检察部唐苒,您哪位?”
对面一道玩世不恭的嗓音,慵懒含笑:
“您老公。”
座机听筒里的音色掺了电流般的背景杂音,比起他真实音色,更添一丝撩人的磁性。
而听筒之外,还有另一道重叠的,干净如青空爽朗的笑腔。
唐苒怔怔地,抬头看向倚在办公室门口,被夕阳照出长长斜影的高大男人。
第34章 我不缺钱,只要人。……
上次见面还是夏天,如今十月底,天冷了,宋泊峤黑T恤外也套了件夹克。牛仔九分裤裹着双大长腿,笔直利落。
头发依旧是短而精炼的板寸,配上那凛然挺拔的气质,走大街上,一眼就能认出是个军人。
宋泊峤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办公室,引来同事们窃窃私语,好几个姑娘躲在电脑后偷看。
唐苒被秦萱扯了下胳膊:“愣什么呀?人家来接你下班了。”
如梦初醒的她看了眼时间,离准点下班还有不到十分钟,便先关了电脑出去。
她把宋泊峤拉到无人的走廊尽头:“不是周末开始放假吗?”
“下午没什么事儿,就先走了。”宋泊峤垂眸看她。
深蓝色西装式制服,左领的检徽端正庄严。衬衫下的暗红色领带,瞧着比帮他打那次笔挺得多。
穿了检察官制服,连头发都绑得比以前精神。
宋泊峤不禁笑了笑:“换行头了?”
“嗯。”唐苒低头捋袖口,对于这身衣服的激昂心跳里,还是生出几分滞涩。
努力这么久,距离她要实现的梦想却只跨出一小步。
“穿这么板正,都不敢抱你。”宋泊峤牵她的手,指尖交叉,看着两人光秃秃的指头,突然想起他们还没有婚戒。
当初是唐苒说不要,因为部队不允许戴首饰,而她的工作性质也最好不戴,买来多半闲置浪费。
但总觉得差了点什么。
安静的角落,指尖无声摩挲着,彼此的体温和心跳在这里触碰,交换,共鸣。
直到办公室有人出来,顶着被注视的局促,唐苒把手抽回:“下班了,我去收拾。”
“好。”宋泊峤用眼神和她的同事打招呼,“楼梯口等你。”
这次连周末要休息十天,唐苒把文件盒里的纸质资料交给秦萱,又特别嘱咐了几个受理时限快到期的案子,才带上私人物品离开。
遇到从一部办公室出来的陈检,三个人一起下楼。
“看看,你一回来她就高兴了。”陈检开玩笑似的说。
唐苒这段时间虽然没敷衍工作,但对于没有如愿去一部,情绪也还在。
宋泊峤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唐苒不想让自己的事儿影响气氛,提醒了句:“陈检。”
“叫我也没用,人家都知道。”陈检打破她最后的幻想,“刚才去我那儿找你,我告诉他你在六部。”
唐苒竭力忽略宋泊峤炙热的目光:“电话也是你给的?”
陈检呵呵两声:“感谢我吧。”
“那是
工作电话啊大哥。“唐苒哭笑不得,“您也是老检察了,专业点儿好不好?我们六部也没那么闲。”
陈检知道,说起六部业务清闲,反而是唐苒心里一根刺,让她觉得自己无足轻重。她是个闲不下来的人,工作上想要的也不是一份安逸稳定。
叹了叹,低声劝说:“行了,不要老这么绷着,你前段时间太累了,趁公休好好放松放松,调整心态。”
“你这身衣服都穿上了,还怕这辈子上不了法庭?”
“二十岁和四十岁还是有差别的。”唐苒平和里夹着怨气,“我可不想熬到那时候。”
“年轻人,不要心浮气躁,也不要悲观。”陈检拍拍她肩膀,看宋泊峤一眼,“好好劝劝。”
宋泊峤目送陈检跑下阶梯,小幅度点了点头:“回见,陈哥。”
唐苒也道了别,再不说什么,径直走向停车场。
没等宋泊峤去拉车门,自己钻进了副驾驶。
男人手搭在方向盘上,侧过头看她,唐苒低头在写手机备忘录,密密麻麻的,有条有理,应该是工作相关。
“老婆……”
“不用劝我了。”唐苒轻轻打断他,手指不停在屏幕上敲,语气很平静,“我明白。”
宋泊峤揉了揉她的头:“明白就好。”
多余的话他没再说。
车子离开检察院,往新家去,等唐苒收起手机,才又听见他声音,淡淡的:“我十八岁考进空航,专业是飞行技术,可头两年很少接触到战斗机。我们也有很多理论知识,要学一些在很多人看来和驾驶无关的东西,过得很枯燥。后来在基地很久,也都只是飞行学员。”
他顿了顿,语气含笑:“就像你现在一样。”
“其实战斗机驾驶和你们检察官,本质上区别不大,我们的容错率都很低。”他车速不快,语速也适中,“飞行失误,丢掉的是自己的命,听起来好像更严重。但法庭失误,有可能毁掉一个家庭,甚至让恶人逍遥法外,酿成更多悲剧。”
唐苒想起当年因为检察官和法官收受贿赂,故意判轻罪犯导致姜老师抑郁而终,心脏好像被用力揪紧。
“从十八岁到二十七岁,我用九年走到了现在。”宋泊峤停在红绿灯前,转过头认真地望着她,“你要不要给自己多点时间?”
唐苒迎上他诚挚的目光,心脏跟着他的眼波晃动。
“民为重,社稷次之。”他握住她手,“维护民生,帮助百姓,你在做的是一件比我更神圣的事。”
宋泊峤很少像这样正经地和她讲话,谈论起事业,未来,唐苒也是第一次发现,他骨子里有着这样明确的三观,旁人无法企及的思维高度和格局。
唐苒呆呆地望着,眼前的人好像在发光。
“苒苒。”红灯最后十秒,他叫了她。
唐苒醒过神来,低下头“嗯”一声:“我知道,我想明白了。”
从小到大口口相传的夸赞,众所周知的优秀,让别人给予她的光环太多,也真的以为自己胜任一切。
其实在严肃庄重的检察事业面前,她并没有比前辈们更适合去一部,处理那些生死攸关的重刑案件。
她甚至还没有独立办结过一起案件,更需要时间去学习,沉淀。
*
唐苒这身不适合穿去吃饭,要先回家换套衣服。
她每周都会打扫一次新房,周末有空也会来过夜,让这个家有点人气,所以进门时还很干净。
“你先喝点儿水,等我。”说完她便去了衣帽间。
面对满柜子衣服,唐苒头一次为穿什么而犯难。
她以前不是个纠结的人。
好不容易选定一条焦糖色中式领连衣裙,和宋泊峤的外套同色系,又开始犹豫要不要画个淡妆。
犹豫着,看脖子上的项链也越发不得劲,用力过猛的闪耀不适合秋季,没准儿还要被他调侃。于是拉开首饰柜,打算换一条低调些的。
衣帽间门突然被推开:“怎么这么久?”
男人走到她背后,握住她正在解项链的手:“要换吗?”
“嗯。”
“头发缠到了,我来。”
唐苒看着镜子里重叠的身影,是三个月以来,这面镜子第一次容纳两个人。也是这套一百六十平的房子里,第一次有了另一个人的气息。
“这边头发按着点儿。”直到他出声,唐苒迟疑地照做。
男人手掌宽大,指骨却流畅,许是常年操作精密的战斗机系统,足够灵活,解开女孩纤细的项链扣,救出她缠绕的发丝并不难。
她选了条铂金链递给他,坠子是枚小平安锁,锁中央的爱心片会随着项链晃荡,低调却灵动。
唐苒原本皮肤就白,又年轻,在办公室养得更有股不经风雨的娇嫩与精致。脖颈并没有因为伏案工作而变形,是自然的颈椎弧度,修长漂亮。颈后的发丝绒毛看上去柔软可爱,密密麻麻,像撩在男人心口。
给她戴好项链的宋泊峤,突然间改变了主意。
*
穿衣镜里依旧是两道人影,比刚才更加亲密地交织。宋泊峤抬高她一条腿,压住再次滑下的裙摆,首饰柜角滴落的串串晶莹被穿衣镜一览无遗。
唐苒精心挑选的裙子洇出一团团深色痕迹,上衣和下摆皱巴巴堆在腰间,雪白上瘫着的平安锁中央,那朵爱心也不知晃动了多少次,震得最厉害那下,整只平安锁翻转过来,弱小又无助。
就像趴在男人肩头低声啜泣的她。
宋泊峤惬意欣赏镜子里的画面,她却总不想看,他索性抱她过去,扣着她双手扶住镜框。
脸颊贴在冰凉的镜面,呼吸潮热,瞬间升腾起迷蒙白雾。
男人同样潮热的手按住她,抹开雾气。
画面重新变得干净而清晰,平安锁一下下撞在镜子上。
“苒苒,看着我们。”他虎口掐住她下巴,不让她转头,另一只手临摹着山峰平原,浅滩海浪,回到除了他无人造访的秘密港湾。
唐苒咬唇瑟缩了下,差点要哭,他用唇揩去她眼角潮意:“别忍。”
眼泪一刹那汹涌,如江河泄洪,盖过屋里轻缓的氛围音乐,浇在镜面上,也打湿他的鞋和地板。
中途有人打电话来,是预定的餐厅。宋泊峤握着那枚晕乎乎的平安锁把玩,力道不减,气息却分外平和:“抱歉,有事儿耽搁来不了了。”
好像真在干什么正经事。
对方提醒说定金不退,他回了句没关系,匆匆挂断,把手机扔到角落那团惨不忍睹的布料上。
平和的气息在她耳旁失控,极速升温到顶点,那刻她分不清梦和现实,好像永远迷失在原始丛林里。
直到期待已久的那束白光穿过大脑,照亮了出口。
她被抱到浴室,等浴缸放水时,宋泊峤清浅温柔地安慰她,唇瓣携走她眼角的泪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