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折枝伴酒
方景明应该正在赶来的路上。
腿上的剧痛开始麻痹神经,意识重新变得昏沉。
直到警报声由远及近,停在门外。接着门板被踢开的巨响,一群端着枪的警察闯进来。
确定屋里除了她再没有别人,方景明放下手/枪走到她面前,垂眸,看向她胸口开始读秒的炸/弹。
瞳孔一缩,他出声冷静:“所有人出去。”
“头儿——”
“出去。”
唐苒从没像此刻这样,真实感觉到死亡降临。
原来她也是怕死的,怕到头脑空白,只剩一张脸在脑海里不停地晃过。温柔的,痞坏的,假装生气和撒娇的样子,像走马灯,像一个温暖的怀抱陪她到最后一刻。
“要不要给他打个电话?”方景明蹲在她面前,沉声问。
唐苒咬着唇没说。
他双眼盯着炸弹,凝神观察那两根线。
拨通的电话开了免提,扔在她腿上。
“方景明你走吧。”唐苒别开眼,泪水滴在肩膀上,“你不用陪我死。”
“不是陪你死,是陪你赌一把。”计时只剩下二十秒,他眼底布满疲惫的红血丝,这个常年坚守在犯罪一线的刑警队长,似乎每次见他都这副模样。
岑念的理想型,明明是那类精致白皙的小奶狗。
可方景明这人和精致白皙半点不搭边。
岑念是真的爱他。
电话通了,她听见那声熟悉的“老婆”,喉咙被眼泪哽住,出不了一点声。
她憋着气,好像一开口就会窒息。
“宋泊峤,我要是跟你老婆一块儿死了,记得每年给我上柱香。”
“混蛋,我老婆会长命百岁。”
“那你得谢我一辈子。”
宋泊峤没再理他,嗓音带着哽意:“苒苒。”
她急促地噎了声:“嗯。”
“别怕。”
方景明手里的刀刃靠近那条红色的线,她闭上眼,泪如雨下。
他不在她身边,却好像有温暖的怀抱搂住她:“苒苒,别怕,我会陪着你。”
后来唐苒问过,如果那天她真的死了,他会怎么办。
“这世上没有谁离了谁就不能活,可是苒苒,如果没有你,我一点都不想活。”
“虽然你可能会等久一些。”
“等我给爸妈养老送终,就马上去找你。”
那一刻她真的相信,他会为了她殉情。
*
唐苒在医院住了一周后,才见到宋泊峤。
风尘仆仆,连军装都没换。
这几天都是温瑾宜照顾她,门开的那瞬,劈头盖脸骂自己儿子,枕头直往他身上扔:“狗东西!要你什么用?啊?你老婆住院一周你才赶过来!她要有个三长两短,你是不是连最后一面都——”
“呸呸呸!”她连忙止住话头,深呼吸一个来回,暂时冷静,“宋泊峤,你丑话给你说前头,你非要追求什么理想抱负,行,哪天如果苒苒不要你了,我也不要你,你给我滚出家门!”
宋泊峤硬生生挨了一枕头,帽子被打飞到墙上,也没反应,就那么定定地望着一身病号服的唐苒。
她受了惊吓,腿做完手术还在恢复期,也断断续续的疼,最近食欲都不好,吃不下几口饭。
靠打营养针反倒长胖了些,但眼底的光是憔悴的,看着让人心疼到不行。
温瑾宜发泄过后,把空间留给小两口。
病房门被关上,宋泊峤走过来,坐到床边。
“苒苒。”他握住她没在输液的那只手,眼底通红。
唐苒看着他凹陷下去的两颊,也红了眼睛,瓮声道:“最近很累吗?你都瘦了。”
宋泊峤深吸一口气,将她抱到怀里。
“苒苒。”
“嗯?”
“我回来照顾你好不好?”
唐苒明白他什么意思,心口一震:“不要。”
“我回来陪你。”他的
声音颤抖却坚定。
眼泪瞬间浸透了军装,唐苒再说不出一个字。
*
宋泊峤陪了她几天,也试着和她再提过,可关于他的想法,唐苒依旧持反对意见。
伤筋动骨一百天,医生说至少头一个月得在医院度过,每天都要接受术后检查。
唐苒闲不下,让何卓把她电脑带过来。
小伙子如今干劲十足,要连带她这笔账,一起回算给那些犯罪分子。
“起|诉书和公诉意见书都准备好了?”
“OK的老大。”何卓在电脑上敲着字。
眼高于顶的少爷,如今心服口服地叫她老大。
“证据清单回去再捋一遍,确保庭上使用的证据都经过核实,检查好U盘功能,询问提纲,法律条文多背背,千万不能犯低级错误。明天我不能跟你去了,如果心里没底,找若若陪你预演。”
何卓笑了笑:“老大,你今晚有点婆婆妈妈。”
“……”唐苒但凡腿好一些,都要把他这张贱皮踹门口去。
明天是何卓第一次作为主审检察官出席,案子不难,唐苒拿给他练手。
任谁都想不到,连何卓这样的人,也有朝一日会被她扶上正途。
*
有温瑾宜悉心照顾着,唐苒恢复得比预想中快。
两个半月不到,医生便允许她出院,嘱咐多卧床休息,少走路,等过了三个月再逐渐开始运动。
第一天回单位上班,何卓无比夸张地给她弄了把轮椅,说残疾人要有残疾人的样子。
唐苒边骂边拿笤帚。
何卓想跑,被两名男同事摁住,结结实实挨了顿揍。
整个一部好像没什么变化,又似乎和以前大不一样了。
江若若说是因为某人的人格魅力。
连何卓这种不和谐因子都被稳定下来,成为上阵杀敌的一员猛将,现在的一部,就是所向披靡的律法权杖。
唯一的遗憾,是陈检要被调去省里。
省院好几年没往上调过人,也没开展遴选考试,都说是不是缺牛马了,要开始来下面掐尖儿。
大家虽然舍不得陈检,但为他高兴。当初他就是从省城机关来的,下基层几年,也该调回去升个一官半职。
那天从张姐家聚会出来,唐苒开车打算去奶奶那儿。
她每个月至少去三天,打扫卫生,侍弄花草,顺带睹物思人,院子至今保留着奶奶离开前的模样。
如今她也会种菜了,在家属院还能跟徐老聊聊心得。
车行驶在高架桥,一个陌生号码打进,是江城区号的座机。
唐苒摁下车机屏幕:“喂?”
“你好,是宋泊峤家属吧?”对面一道中年男声,唐苒记得,似乎是他们部队的政委,以前也给她打过电话。
“嗯,我是。”
“方便吗?找你聊聊。”
“您稍等。”唐苒把车开出高架,停在桥下的临时停车区,“好了,您请说吧。”
政委简要阐述了宋泊峤打算转业的事。
“年初他找我提过一嘴,我当时没放在心上。紧接着就是演习,我想着这小子以前就爱开玩笑,演习表现也不错,很积极,还给队里争了光。我以为他就是头脑一热,哪里像想走的样子。”
中年男人长叹了一声:“结果表彰大会刚结束,申请都给我打上来了。”
唐苒竭力冷静,握着方向盘的手开始冒汗。
“团长肯定是不同意的,接着往上交,从师部到军部还得一层层劝,你也知道,小宋是多难得的一名优秀飞行员。”
“他人在部队,难免疏忽家里的事儿,可无论是你,还是你们将来的孩子,但凡有任何需要,部队都会不遗余力地帮忙解决。”
“我代表部队,代表国家,衷心希望他能留下来。”
宋泊峤后来没跟她提过,唐苒以为他打消了念头。
政委的话听得她脑门嗡嗡作响。
挂了电话,将导航目的地改到江城。
*
凌晨过后,唐苒在江城找酒店住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开车去部队。
没提前和宋泊峤联系,也没有导航,但她记得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