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yespear
她颀长的身姿像是随手完美勾勒的流畅长线条,借着明媚的阳光,她能够看清梁靳深脸上细小的绒毛。
“这个天气,真的很适合聊天呢。”
她低头喝了一口咖啡,浅粉色的润唇膏在杯壁上落下一个不太完整的唇印。
啊,这个开头太像是俗套偶像剧的对话台词了,曲邬桐慢半拍地吐槽自己。
其实她只是想哄哄梁靳深多开口说话罢了。
如果梁靳深真的是一枚橄榄,那这周的橄榄真得苦到掉牙了。
“你想聊什么吗?”梁靳深侧过头,看着她的眼睛。
Nerd!书呆子!理工宅男!……曲邬桐噘嘴,无声怒骂一百句他的不解风情。
“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她缓下音调。
“你——”
天降的提问权利将梁靳深砸得晕乎乎的,想问她为什么会选择他结婚,想问她与李竟的关系,想问她在县城的那晚是不是很伤心,想问昨晚的汤是不是很难喝……
说不出口,梁靳深吞了吞口水,低头盯着手中那杯热美式,“你为什么不进站读博士后呢?”
她总是很讨人喜欢,她的导师也不例外。
“因为,发现世界上有太多天之骄子,我只不过是一个比较努力的天资驽钝的幸运儿。”
曲邬桐试图轻飘飘地解释,可那夜遇见的玉兰花却簇簇地落满了她的心头。
“读博,是为了对得起大学的自己;读完博,是为了对得起未来的自己。”
她耸耸肩,“而且我认为比起纯粹的研究学术,我更喜欢与人打交道,倾听他人的故事,帮助重塑他们人生的可能性。”
“这不是一个很酷的事情吗?”
“是。”她确确实实也已经重塑了他的人生。
“如果还有其他原因的话,或许是因为身体问题吧。”
胆战心惊的四个月居然可以浓缩成这样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曲邬桐真的很佩服自己。
“怎么了?”梁靳深面色严肃。
“没有,”曲邬桐含糊其辞,苦笑“之前腰有点问题,不能久坐,也不适合再负荷高强度的学术研究工作了。”
脸上没有表情,梁靳深静静扫视着曲邬桐,似乎用眼睛就能探照出她身上那些讨人厌的坏毛病。
“现在已经好多了!”曲邬桐后悔提及这个话题了,急忙澄清保证。
“还是要锻炼。”他落下结论,认真思考着开口:“规律饮食也很重要。如果可以,我这几天研究一下怎么为你做午餐便当。”
“锻炼可以,便当就算了;我们办公室没有微波炉。”
“我给你们工作室捐几台。”梁靳深没有在开玩笑。
连连摆手,曲邬桐制止:“不用不用!办公室周边很多正经餐厅的,我也一直在乖乖吃饭的!”
“好吧,”有点遗憾,梁靳深一口喝完了剩下半杯咖啡,冲淡胸膛的忐忑,又问出一个问题:“你什么时候晚上有空呢?吃完晚饭后,我们可以一起去楼下健身房运动。”
曲邬桐是他人生中无法避免无法攻克的“404”,梁靳深至今无法解答这些傍晚,是什么吞噬了她的时间。
转转眼睛,曲邬桐默算,还有五节课,她这为期三十节的钢琴课就可以结束了。
虽然无法一步登天变成什么钢琴天才,但她也脚踏实地地学完了所有与钢琴有关的基础知识。
不
再需要死记硬背才能弹奏钢琴,曲邬桐已初步读懂钢琴,接下来所需要做的只是在黑白琴键上留下属于自己的注解。
“下周末开始,我应该晚上就可以正常回来吃饭了。”她回答。
“好。”
还有一周时间,应该足够让他纠错并温习,煲出完美的猪肚鸡汤。
天气变热,曲邬桐的睡眠质量也变差。
夜里断断续续醒来好几次,每次惊醒,她身旁的梁靳深都还未睡着。
“怎么还不睡?”她忍不住迷蒙发问。
梁靳深揽住她的腰,像抱着童年亲密玩偶一样抱着她,心虚答复,“快睡了。”
也不知道他到底几点睡的,曲邬桐边漱口边想。
同居这么多月,第一次遇见他睡懒觉的情况。
梁靳深还在熟睡,早餐自然也无人准备,捋起袖子,曲邬桐的下厨热情高涨,在厨房中忙碌了一个早上。
餐盘里放着一块奶油无花果吐司与一小块微焦的牛排,曲邬桐贴心将属于梁靳深的那一份放在锅里温着才坐下吃饭。
牛排太焦,吐司太硬,曲邬桐刚吃没几口就觉得噎得慌,吞下一口温水就起身为自己煮一杯咖啡。
法压壶咕噜咕噜冒着热气,咖啡香气弥漫整个厨房,曲邬桐盯着沸腾的咖啡液,忽然找到了梁靳深失眠的真相。
这个笨蛋!
咖啡因不耐受就别在下午喝咖啡呀!
干嘛还逞强要喝下她煮的那杯两泵浓缩冰美式呢!
宁愿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也要喝下那杯咖啡,曲邬桐咬唇,搞不懂他。
今天周日。
梁靳深罕见地不在家。
试探地在他系着领带出门时开口试探,三十度高温却看着他一板一眼地穿着正装,曲邬桐都觉得有些透不过气来,“是要去加班吗?”
还是学不会撒谎,他犹豫着摇头,“有点私事。”
“哦。”
周日叠加私事再叠加正装,曲邬桐不可避免地联想到一些狗血剧情。
第30章 Level5.4-15%
“AppleRhapsody”中的帕里斯背着它的红色背包,在明亮的温热的阳光中雀跃地乱跑,几乎要把整个德尔斐逛透。
Goodyear飞艇是针头,串联起游戏画面中蓬松的云朵,绵长的草坪上时常划出一道橄榄球抛物线,明黄色的桥梁掉落在河流之间……曲邬桐用帕里斯的眼睛看德尔斐,也看遥远的匹茨堡。
曲邬桐去过三次匹茨堡,累计居住时长勉勉强强可以凑满一个月,可出门时间或许只有三分之一。
暴雪天不适合出行,阴雨天不适合出行,她关于匹茨堡的记忆只属于晴天。
梁靳深向她求婚那天,天空歇斯底里的明媚。
沿着PointStateParkFountain中的喷泉走了一圈又一圈,曲邬桐的皮肤吸饱了阳光。
仰着头,闭着眼,她迎面朝着阳光走。
她知道梁靳深在她身边,她不会磕碰跌倒的。
阳光在她眼帘下幻化成花花绿绿的光影,游窜;她变成被烘烤得暖乎乎的蓬松番茄贝果。
梁靳深站在她左边,她右肩上背着一个牛仔帆布单肩包,沉甸甸地与她的掌心摩擦。
曲邬桐可以触到里面装着的手机、充电宝、雨伞、止痛膏药与那一份病历单。
“你会留在美国吗?”睁开眼睛,曲邬桐问。
倘若是上周还未接受曲邬桐结婚邀约的梁靳深,应该会轻松地说出“会”这个答案。
可此刻的梁靳深口袋中藏着一枚与他分享体温的钻戒,犹豫了一刹,还是回答:“会。”
扭头看他,她继续问:“你申请移民了吗?”
“打算申请EB-1B。”
“哦。”曲邬桐得到答案,没再继续问。
她走得很快,曲邬桐的语速、步频甚至写字速度都很快。
一缕头发从她饱满的丸子头中掉出,被汗湿,贴在后颈上,像一个俏皮的逗号。
牵住她的手,梁靳深止住这场毫无竞争对手的竞走比赛,拉着她坐在树荫下,“冰美式?”
曲邬桐点点头。
摊开手心,轻轻地去触碰那绿到惊人的青草,曲邬桐感觉自己的手心正在被小狗的绒毛淹没或被小猫亲密地舔。
梁靳深的身影逐渐从视线中消失,她收回手,从单肩包中拿出那一份也被晒得暖和的病历单,第无数次阅读。
把掉落在鬓边的头发拨开,耳环上晃动的彩珠小花碰到手背,曲邬桐低头看着那几行几乎可以倒背如流的诊断结果。
一脚油门,她在学术的道路上狂奔,论文参会,课题结项,论文发刊,一切顺利地让曲邬桐差点误以为自己会是励志小说中的主人公。
只可惜她终究不是。
油门故障,她想刹车却只是徒劳无功,只能静静地等待撞上命运的围栏,轻微擦伤或粉身碎骨。
刚开始只是偶然摸到自己右腰后侧兀然突出的腰椎骨头,曲邬桐并没有当回事。
直到某次通宵做量化,伴着一杯黑咖与从工位旁的窗溜进来的清晨的阳光僵硬起身,她才察觉自己腰侧的酸痛,几乎是到了举步维艰的地步。
撑着桌子静静站着,咬着牙忍过那一阵痛楚,曲邬桐缓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眼睛不知不觉中湿漉了。
手上的研究快要收尾,曲邬桐拖了一周才去医院检查,走进骨科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只认为无非是需要理疗或针灸。
关于骨头与肌肉的疾病像是某种隐秘的传染病,一不小心就在身边同门中蔓延,曲邬桐听多了周边学长姐们的抱怨,理所当然地以为不过如此。
躺在观察理疗床上,曲邬桐感觉自己变成了发酵不足的面团,被医生费劲地折叠拉扯。
医生开了单,让她继续去拍个CT,曲邬桐乖乖照做。
拿着片子回到诊室,她听见医生问:“你们家有没有什么风湿病的遗传史?”
“没有。”曲邬桐印象中是没有,语气有些摇晃。
“那有没有什么亲戚会有佝偻的症状?”医生继续追问。
努力回忆,曲邬桐摇头。
“建议再去做个血常规和磁共振。”医生下着诊断,“不排除是强直性脊柱炎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