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yespear
慢慢喝着被程立绮装得一碗满满都是料的松茸花胶汤,倘若不知晓桌上另外四人的身份关系,或许曲邬桐会误以为梁靳深与聊得融洽的陈宇存夫妻才是一家三口。
“靳深那天忽然跟我们说他结婚了,可把我和他陈叔都吓一大跳。”程立绮的语气很松弛,当开玩笑一般地讲起这件事。
“我们忙问他是和谁,是不是做了什么错事。”
曲邬桐放下烫手,扭头认真聆听。
“他就回了三个字,曲邬桐。”
程立绮用公筷夹了一边的鱼脸颊肉放曲邬桐碗里,再夹了另一边的给梁靳深,“靳深是一个很安静的小孩,情绪也很内敛,我几乎没有遇见过他心情明显的时刻。”
“但那天,他说出你名字的瞬间,我可以肯定,他的语气是在笑的。”
程立绮笑着的眼睛很亮,瞧得曲邬桐有些不好意思,只能继续埋头吃饭。
“他陈叔还在一旁一直跳脚,问说‘曲邬桐是谁’;”程立绮看今晚的菜合她胃口,继续往她盘里夹菜,“靳深也是高兴坏了吧,只会傻傻地回‘曲邬桐就是曲邬桐’。”
“挂断电话,我一寻思,谁能让他这么满意这么喜欢,啊,肯定是他大学时谈的神秘女朋友。”
愣住,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这种感觉太糟糕了,她的这句话压得曲邬桐的脖颈好酸。
是梁靳深在大学时期谈过恋爱吗,那个所谓的神秘女朋友会是陈沛沛还是另有其人?
还是那一段不清不楚的床上伴侣关系,被梁靳深误解为为了恋爱关系?
不管是哪一种假想,在此刻的餐桌上发生,好像都有点糟糕。
曲邬桐只能挤出近似于羞涩的微笑来躲过这个话题。
这顿晚餐的结束以陈沛沛丢下筷子,抽出纸巾擦了擦嘴,站起身以一句没有任何情绪的“我吃饱了,大家慢慢吃”为标志。
或许是她今晚的反常很明显,陈宇存不顾曲邬桐和梁靳深还在场就竖起眉,开口刚想训斥些什么,陈沛沛就先抢先一步转身离场。
程立绮朝他使着眼色,打圆场:“沛沛她下午茶吃多了,我们继续吃。”
这碗松茸花胶汤真好喝,要怎么才能劝服梁靳深来找这个厨师进修一下呢?
边喝着今晚最后一碗汤,曲邬桐边漫不经心地想。
顺便揣测起陈沛沛心气不顺的原因,首先肯定是与她和梁靳深有关,但具体是什么种类的原因,曲邬桐有很多有可能的分析。
倘若陈沛沛确确实实做过大学恋人,那么此刻她的心气不顺或许可以归因于“旧情人相见分外眼红”类型。
倘若陈沛沛与梁靳深之间清清白白,那可能就是因为她单方面的不喜欢梁靳深吧。
反正总不可能是不喜欢她,曲邬桐很有自信,她那么好,不会有人讨厌她的。
讨厌曲邬桐的人都是坏人,那么坏人的坏情绪才没有分析与在意的必要。
礼貌地与送到门前的陈宇存夫妇告别,曲邬桐紧紧挽着梁靳深的手,并不排斥与他在这种场合扮演恩爱情侣。
一坐进副驾驶,曲邬桐就长舒一口气。
梁靳深忍不住笑,系上安全带,询问:“很累吗?”
摇头,她很坦诚,“他们都太好太热情了,我有些不习惯。”
“是,他们人都很好。”梁靳深赞成。
“你知道吗,”曲邬桐转过身,看着梁靳深,耳边的花朵彩珠耳环随着她的动作晃呀晃,“今晚是我吃过的最热闹最有人情味的一顿晚餐。”
可能是单方面偷听了有关梁靳深家庭的太多故事,曲邬桐极其少见地主动陈述起自己关于“家”的记忆与感知。
“因为我是留守儿童,小时候关于吃饭的记忆只与我奶奶相关,餐桌上长期只有我们两个人,也是一件有点孤独的事情。”
“因为我奶奶胃不好,所以她做饭老是以丝瓜为食材,因为它软烂好消化,可吃多了,也把我给吃怕了。所以我才不喜欢吃丝瓜。”
“我奶奶去世后,”时隔十几年再提及这个话题,曲邬桐的喉咙还是会冷不丁一梗,费了点力气才能继续往下说,“家里就只剩我一个人吃饭了,餐桌上更安静了。”
“我父母长期在外务工,只有春节回来,但是年夜饭他们总有很多应酬要参加,不方便带上我。”
“春节的年夜饭是属于我一个人的盛宴。”她扭回头,彩色的小花在她发间忽隐忽现。“幸好我早就习惯了一个人。”
静静地坐着听她叙述,梁靳深没有发动车辆,等她落下最后一句话,他也落下他的手。
梁靳深用指腹碰了碰曲邬桐脸颊上的雀斑,他的手有点冷,碰到脸上,像是雨水砸落的触感。
“我会一直,一直陪你吃饭的。”他强调,“每一顿。”
“没事的,我已经习惯了,”曲邬桐慢半拍的感觉有些不好意思,忍住扭开头躲开他的手的冲动,澄清,“只是刚结束这顿饭,有点感慨罢了。”
“不要习惯,”梁靳深很认真地反驳,“你值得所有最好的一切,包括晚餐,包括美食,包括陪伴。”
爱和吃真的是很相像的两个字眼,在这个夜晚的饱腹的瞬间,梁靳深的目光像是从澄澈月光中孳生出来的,曲邬桐险些萌生出爱意,对梁靳深的爱意。
借用手拨弄后视镜上车载香片的动作来掩饰自己的手足无措,曲邬桐的声音像是卡壳了的碟片,内容也是匹配的蹩脚,“我们走吧,我晚上还需要加一会儿班。”
梁靳深收回手,依言发动车子,只是她脸颊上的雀斑好像粘在了他的指尖,顺着毛孔钻进血管,在他胸膛中怦然炸开成一片星光。
降下车窗,夜风涌入,挤进曲邬桐怀里,衬衫下摆与鬓间耳环在风里以同样的姿态和频率飘扬。
她的头发也跟着翩飞,双手交叠靠在车窗上,曲邬桐枕着手,仰着头看着天色被连日的雨水浸泡地发青泛白的月亮,一颗心也跟着明亮。
梁靳深握紧方向盘,目视前方,不敢理会随风飘来的无花果香气与她那些调皮的头发。
在这段路途中,少有的,他没有察觉到焦虑的情绪,随着风,整个人很轻盈。
“雨季终于过了。”
在红灯间隙,他听见她这句很轻的呢喃。
“是的,迟来的雨季结束了。”
趁着他的健身的时间,曲邬桐打开“AppleRhapsody”。
暂时放弃与那棵番茄苗的纠缠,曲邬桐和帕里斯转而研究起背包中有的没的一大堆道具。
解谜解谜解谜!
玻璃罐中的融化的雪水,应该没用;宙斯的帽子,感觉也没用;海伦的头发,可以收藏……
帕里斯的红色背包是干净了,可家里的客厅却堆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
帕里斯磕磕绊绊地往外走,一不小心被绊倒,摔了一跤,脑袋砸到地上,顺势看见那一瓶滚到了茶几底下的“Fluoxetine”。
诶!对了,“Fluoxetine”的秘密还没有破解呢!
伸长了手去够药瓶,帕里斯拧开瓶盖,倒出那珍贵的一颗药丸,在曲邬桐的怂恿下,将药丸丢进茶几上的玻璃水杯中。
像泡腾片融化一样,玻璃杯子盈满了气泡,曲邬桐与帕里斯一起屏住呼吸,等气泡消散。
玻璃杯中荡着一张纸片,帕里斯兴致勃勃地捞出查看。
纸上写着三行无厘头的英文单词。
“InfatuatedIAndDevotedlyCherishing
LoveAffectionateForShyPassionately
AdoringlyAttachedA
tYouAdored“
第35章 Level6.463%
三行英文,十五个单词,到底藏着什么秘密呢?
而这些又与“Fluoxetine”有什么关系呢?
支着脑袋,皱眉,曲邬桐一头雾水。
截图,将这张纸片上的内容原封不动地搬到她的酷酷笔记本上,握着笔,一笔一画认真誊写。
落下最后一个单词,翻回前一页,她细心补充前几天破译的线索笔记。
写下“感冒冲剂”,牵出一个等号,导向“除草剂”。
脑袋里飘过数不清的漫无边际的发散假想,咬唇,她尝试捕捉这些到处乱跑的细碎细节记忆。
曲邬桐再写下“Issca”的名字。
换了支红笔,落下了一个鲜艳的问号,艺术细胞爆发,她又画了一个别别扭扭的生气小人在旁边。
用笔杆戳了戳自己的脸颊,刚才在车上所发生的一切暧昧故事读档回温。
曲邬桐想起这一顿晚餐,想起他紧紧牵住她的手,想起陈沛沛明晃晃的不顺心。
曲邬桐依靠经年累月的细节而推理堆建关于梁靳深与陈沛沛之间可能存在的烟粉色关系。
在这个晚上,她无限接近于真相,也有很多个瞬间可以轻飘飘地开口讨要一个正确答案。
曲邬桐阅读、观看、见证与自由翻译着梁靳深与陈沛沛的待定义关系。
或许是已经习惯了对自己的配角定位,在这些刹那,她却都下意识地后退半步。
只要不抱有信心,就不会有失望;只要不戳穿,所有假想都成立。
曲邬桐不爱飞蛾扑火的故事,她总是以警惕的姿态对待让人心慌的来路不明的爱。
番茄悬挂枝头,夏天也走近了尾声,笔记本写了三分之一,一首《路小雨》总是卡壳。
这一周,是番茄成熟的周期,也是解谜的最后期限,谜底关于番茄,关于“AppleRhapsody”也关于梁靳深。
盖上笔盖,合上笔记本,曲邬桐对着书桌上的一豆明媚灯光许愿。
正确谜底请像苹果一样接受地心引力召唤,快快砸中她的脑袋。
呼气,按下开关,她吹灭桌上的烛火般毛毛躁躁的灯光。
健身,回家,拿上换洗衣物,洗澡,梁靳深穿着睡衣,打开冰箱门。
在气泡水与矿泉水之间犹豫,今晚随着夜风而缠绕在他指尖的她的发丝触感依旧清晰,梁靳深拿出一瓶矿泉水。
拧开瓶盖,走入厨房,在灶台角落的瓶瓶罐罐调料瓶中,他精准地拿出伪装在其中的药瓶。
扭头,确认卧室的门紧闭,梁靳深动作迅速地仰头往口中倒入矿泉水,抛进几枚药片,喉结滚动,吞咽结束,药瓶归位。
如果说游戏是梁靳深的世界,那么厨房就是他的王国。
他将心事藏在游戏中,他将秘密藏在厨房里。
幸好曲邬桐是个笨蛋,游戏笨蛋,厨房笨蛋。
周六是适合赖床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