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yespear
没有什么东西会是天长地久的。
曲邬桐从不相信这种遥远得太过无助的概念,也自然没有追问的勇气与决心。
捏住书脊抖落抖落,飘出一张小纸片,她轻轻捏起查看。
热敏纸印记已经模糊,只能勉为其难地辨认出这是一张小票。
眯眼,曲邬桐努力对焦,仔细捉住上面仅剩的几个单词,多希望能串联成前因后果。
Total……SALE……Shampoo……
啊!这是一张小票。
曲邬桐蹙起眉,是游戏中那瓶洗发水的小票吗?
她不确定,暂时存疑。
不动声色地拿起手机,她打开相机,按下快门。
习惯性对这一切有用或是无用的细枝末节拍下照片,存档留证。
将这个箱子重新堆放整齐,恢复原状,曲邬桐拖过手边的下一个箱子,拆封查看。
一整箱都是她大学的物件。
莫名产生近似于“近乡情怯”的情绪,手悬在半空,曲邬桐呼吸,口罩闷得鼻尖冒出一点汗,她掀开那一堆奖状。
国奖奖状、校级优秀三好学生奖状、大创省赛奖状、最佳辩手奖状等奖状依旧光鲜亮丽。
她一一浏览,对自己珍重地说了一声又一声“辛苦了”。
奖状下压着几本日程本,她总是对自己的时间安排与精力分配有着严谨的掌控欲。
大三阶段,她几乎每天都去图书馆报到,最爱的自习座位在窗边,波光粼粼的湖面像玻璃糖纸,映射璀璨的光线,照亮曲邬桐也照亮她的前程。
偶尔累了也会拿起手机,对着窗外春夏秋冬各不相同的风景拍下照片,晴天阴天雨天雪天将她的相册塞满。
毕业前,曲邬桐冲印出最爱的几帧画面,赠予周边好友,剩下的几张夹进日程本中珍藏。
翻找出一张照片,她起身,背着手,走到梁靳深面前。
“喏,送你。”
那一张相纸躺在她掌心中,图书馆的窗户是画框,大四的那一场初雪是最潇洒的山水写意画。
“很美。”梁靳深手上沾着灰,不舍得去碰,静静欣赏着,笑着夸赞。
曲邬桐也将脑袋凑近,低下,再一次欣赏,“我把我人生中最幸福的一场雪送你。”
大四,冬日,直博成功,毕业论文进展顺利,好友林之澄一直在身边,在距离县城十万八千里远的京市,曲邬桐幸福地像是游乐场中蓄足了氢气而飘摇的彩色斑点气球。
如果硬要挑出些不如意来,或许只剩她与梁靳深那段感情的不了了之算不上是完美的句点,顶多算个生硬的破折号或流连的省略号。
刻舟求剑般的,曲邬桐赠予他这张他缺席了的照片,不管不顾地补足一个逗号。
“我想我人生中最幸福的一场雪或许会在这个冬天降临。”
梁靳深的声音隔在口罩中,愈发的温暾。
“为什么?”曲邬桐将那张照片放在他的书桌上,习惯性好奇地追问。
“因为你会在我身边。”
“可我们不是也在匹茨堡看了很多场雪吗?”
理智地修订他的话,曲邬桐问。
梁靳深:“不一样,今年的雪,是我们结婚后的第一场雪。”是他们白头的第一场雪。
“好吧。”她耸耸肩,继续回去探索那些神秘纸箱。
将日程本重新放回箱子中,曲邬桐顿了一下,犹豫着,在最底下的角落里翻出一本封皮已经掉落了的本子。
从高三继承到大学的日记本。
她很少写日记,因为三分钟热度总是记不住,但这本本子总是放在桌角,她总能看到,偶尔也会提笔落上几句。
纸业很脆弱,她拘谨地窥探自己过期的心事。
本子第一页用彩笔龙飞凤舞地写着“天才梦”,好张狂好幼稚的十八岁。
十八岁的曲邬桐对横线纸说:“要对自己保持诚实,不要让过去的曲邬桐失望,也不要辜负未来的曲邬桐。”
忍不住思考,此刻的曲邬桐是否是十八岁所畅想的模样,她往下继续翻。
囫囵吞枣间,看见好多个“都怪梁靳深”,曲邬桐咬着唇忍笑。
一页又一页,一夜又一夜,从高中到大学,原来也不过翻页的几个呼吸时间。
大三上,那一页纸上的几笔水笔字迹被泡发,模糊一片。
“好烦恼好焦虑,我又控制不了我的情绪了。整个B大这么大整个京市这么大,我却找不到一个可以放任自己默默流泪的地方。只能买了张冷门电影票,一个人坐在漆黑的影厅中,屏幕映亮我的脸,我静默地流着眼泪,不知道有没有被发现。”
读着这些文字,保研实习与科研兼职的交织压力又重新降落在曲邬桐单薄的肩上。
除却电影院,那时的她偶尔也会一个人躲进梁靳深的出租屋中流泪。
也不知道他的枕头有没有记住眼泪的咸度,他夜晚睡觉的时候会不会察觉枕套的潮湿。
无所不能的曲邬桐不过也是一个会咬牙忍着泪的普通女孩。
再翻页,又偶遇“梁靳深”这三个字。
“梁靳深去CMU读Phd了,说不清是什么感受。倘若我是一个豁达的人,那理应要大方祝福他的。可惜我好像比我想象中小气,我还是想赢过他。京市离匹茨堡好远,那些与他厮磨的夜晚也好远。我和他还是只能成为普通同学。”
呼气,曲邬桐无奈。
没想到吧,此刻的曲邬桐和梁靳深的关系可不止普通同学了。
读完了一整本日记,她郑重地将它放回纸箱角落,继续封藏。
第三个纸箱,依旧装满了她的心事,时间线往回跳,落在高中。
终于——曲邬桐找到了那几盘磁带。
只可惜这些道具太过古早了,她还得额外去寻一个播音机来匹配解密。
任务完成,曲邬桐连
呼吸都松快多了,随手翻找着这堆高中纪念品。
在犄角旮旯中,她居然找出了高中毕业照。
恨不得此刻就拿着这张全班毕业合照飞去找林之澄,曲邬桐确信,她们两人能够化身福尔摩斯不眠不休就着它大聊三天三夜。
一眼就找到了照片中中心位置的自己,穿着校服,自然卷头发毛躁,一张脸没什么表情,标志性地扬着下巴,十八岁地曲邬桐无畏地看向镜头。
怀念,怀念。
她屈起手指,碰碰照片中自己稚嫩的脸。
自然而然地去寻林之澄,她果然站在自己身旁。
曲邬桐满意。
下一寻找顺位终于轮到了梁靳深。
疑惑,曲邬桐歪着脑袋回忆,拍毕业照时,他站在她身后吗?
她怎么没有印象呢?
可恶!
他是不是故意想高过她一头!
第41章 Level7.580%
不动声色地在她身后站定,这一个艳阳天将梁靳深的掌心烘烤得湿漉漉。
周边不断有男生挤来挤去,班主任老陈站在台下指挥调整着站位。
这个人过来,那个人过去,整体往右挪一点,再回来一点……
“诶诶诶好了!就这样!不要再动了!”强迫症老陈终于满意,擦着额头的汗,小跑回自己的第一排位置上坐下。
呼气,梁靳深站在曲邬桐身后,握紧了拳,努力克制住去帮她捋直头顶那簇呆毛的冲动。
她太瘦了,单薄的夏季校服遮不住嶙峋如早春的脊骨。
蝴蝶骨随着她侧身与林之澄搭话的动作而翩飞,分明无风,可梁靳深胸膛中却有风铃在叮咚作响。
烦得他下意识屏住呼吸,生怕惊扰那一撮微微晃动的呆毛。
好近,他与她的距离好近,近到梁靳深可以看清她那一截白嫩脖颈上的桃子般的细碎绒毛。
“大家看镜头!”摄影师扯着嗓子喊。
可梁靳深没有办法不看她。
曲邬桐仰起头,卷翘的发尾扫过脖颈,晃荡的弧度像雨燕低飞的轨迹。
心脏轻轻一跳,梁靳深也跟着抬头,盯着镜头,想着今天真是个好天气。
闪光灯接二连三地亮起,高中埋头苦学的三年兑换成一张集体照片的重量。
毕业照在高考后随毕业证一起发放。
将塑封后的照片小心翼翼装进书包中,梁靳深比曲邬桐慢半拍来取,听见老陈与她搭话,询问志愿填报意向,她回答说想去B大。
老陈顺口问他,梁靳深迟疑着,也回答B大;与曲邬桐对视一刹。
一前一后走出教师办公室,曲邬桐挽着林之澄的手,迎着光举起手中的照片,轻盈活泼地与林之澄对话。
她发现了吗?
他站在她身后。
书包中只有一张照片与一本毕业证,却莫名压得梁靳深的肩膀好酸。
怕她发现,又怕她没发现。
高考查分的前一天傍晚,梁靳深提前接到一通电话,来自国内Top2高校,提出许多热门专业邀请他填写。
没有明确应答,梁靳深简单寒暄后挂断电话,将自己的分数与排名缓慢地对着梁桥说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