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傅延年
管纵横直接带了几人去了厂内小食堂,鸡鸭鱼肉的,午餐标准很高。众人吃饱喝足,又歇息了一会儿,便主动要求开始工作。
四人组便分头行动,颜丹霞去车间,梁静去财务,而张海洋则跟着秦今朝。
管厂长帮着秦今朝收拾出来一间单独的办公室。秦今朝叮嘱颜丹霞:“下工后我们在这间办公室集合,晚上一起吃饭,有什么事儿随时过来找我。”
颜丹霞点点头,有些不舍地跟着车间负责人离开了。毕竟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对熟人产生依恋之情是很正常的。
下班时间,四人又相聚在秦今朝的临时办公室里。
秦今朝观察着颜丹霞的表情,见她轻松愉悦并不见任何异状,显然这一下午过得不错,心下便是一松。
他本来想去看看颜丹霞的,结果这一下午又是带着张海洋去跟机械厂人员做对接,又是被管厂长拉去聊政策,聊机械行业的未来,感叹着国家什么时候能赶得上发达国家的水平,又是聊未来厂里规划的,愣是没抽出空来。
“这一下午过得怎么样?”秦今朝开口问着。
“八级钳工果然名不虚传,真佩服他!”丹霞感慨着,眼睛里露出向往之色。今天她总算是见识到了八级钳工的水平,才叫做高级工匠!
秦今朝:“高级工匠,必须具备两项能力,一是保障能力,就是在资料有限,或者完全空白的情况下,能够调整、测试、维修机器,要拥有找出问题、解决问题的能力。第二是传播能力,要在自己搞懂机器的基础上,传授给其他低阶维护者的能力。”
颜丹霞边听边点头,心里头迅速对比着,看自己和大工匠们的差距在哪里。
就听见秦今朝又说:“你基本拥有了第一项能力,所欠缺的是第二项,要想办法把所知所学传播出去。当然,这是之后的事儿。”
他没说的是,颜丹霞目前只是三级钳工,在其位谋其政,至少等是六级钳工以上,有了带徒弟的权利,影响力更大,才需要体现出第二种能力。
秦今朝说得隐晦,但颜丹霞听懂了,她嘴角翘起,“嗯”了一声,说:“我会努力的!”
对于只工作一年就转正,且一转正就给定了三级工,她是很知足的,也感谢林玉峰还有沙厂长等人的不拘一格。当然她知足的只是目前的职称工级,她自认为能力比六级钳工的康明强强了太多,只是差在了工龄、年纪、资历上。
整个社会,包括海州厂都在变革中,尤其是厂里又来了秦今朝这样的领导,她能力足够,未尝不能后来者居上,瞬间心里头充满了干劲儿。
试问,哪个钳工没有个大工匠的梦呢。
晚上,依旧是机械二厂请客,管厂长说要给他们接风洗尘,吃饭地点定在了市里,国营的便宜坊烤鸭店。
游故宫,登长城,品尝烤鸭,那可是外地人来燕市必须要干的三件事儿。管厂长将接风宴定在这里,不可谓不上心了。
美味的烤鸭,还有传自鲁菜的美味,颜丹霞他们还是第一次吃。秦今朝洗干净手,帮他们几个卷烤鸭吃。
管厂长是个爱喝酒,也颇有酒量的人,跟他手下一起,一劲儿的敬酒、劝酒,不过秦今朝意志坚定,只喝了三杯酒就以酒量浅薄,喝酒误事为由以水代酒。
一场接风宴,宾主尽欢。
第二天是正月十五,工作日,秦今朝带颜丹霞三人去吃了元宵,一起过了个团圆节。
第三天是周日,机械二厂全厂休息。秦今朝借了厂里的小汽车,起个大早,带着三人,先去京郊爬了长城,半下午的时候从京郊赶回来,又去游览了故宫,晚上去品尝了燕式的特色小吃,将三人送回到机械二厂后,自己乘坐当晚的火车返回海州市。
隔天便又跟沙厂长一起,赶赴豫南省。
豫东油田位于豫南省东北部的浦城,从海州市出发,先到豫南省省会再转道去浦城。
司机小罗对这段路不熟,又得找路,带去的油用完了,又得找地方买油,这辆车开了许多年,本来毛病就不少,路太颠簸,就更容易出问题,幸好秦今朝是学机械的,懂得轿车的原理,虽然动手能力略差,但指挥着小罗上手,倒也算是配合默契。
一路上,沙厂长的精神虽然有些萎靡,但还坚持着跟秦今朝了解豫东油田的情况。
豫东油田的基本情况,秦今朝通过同学来信,打听了个大概。知道去了之后该找谁管用,这人的性格、脾气、家庭情况如何,该怎么跟人家谈。
在如今这个信息尚算是闭塞的年代里,知道了这些信息,在跟人谈判、交流过程中无疑就占据了主动。
他将自己知道的情况,还有跟对方怎么谈的思路详详细细都跟沙厂长交流了。
需知,这不是像是去供销社买东西,我有钱有票,你有东西这么简单的,豫东油田是豫南省的,海州大化厂是化工部直属,但建在赵北省,两个省各管各,不沾边,人家不同意给你气也实属正常。
沙厂长在外面跑了这么久,收效甚微,也清楚这些信息有多么重要,而秦今朝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就像是上战场之前,将枪支、弹药都给准备得非常充足,他只要利用好就行了。
他揉了揉发胀的脑袋,说:“就按你的想法办。”
一路颠簸,终于来到了豫东油田勘探局办公区。
几人先拿了介绍信,到招待所住下,梳洗、换衣服,把自己整理得体体面面的。沙厂长敲了秦今朝的门,问他:“你打算什么时候去见沈副局长?”
秦今朝看了看表,说:“咱们这么去未必能见到沈副局长,稍等一会儿,我刚才给同学打了电话,他正好有时间,可以过来一趟,替我们引荐。”
“那太好了!”沙厂长舒了口气,说:“那我房间再休息一会儿,等会你叫我。”
沙厂长回了房间,舒舒服服地坐在床上,郭亮给他沏了热乎乎的茶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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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沙厂长点燃一根烟, 轻啜茶水,觉得舒坦无比。有秦今朝这么个人,真的是太省心了, 一切都不用自己操心, 瞧他那淡定从容, 仿佛成竹在胸的样子,沙厂长一看见他,整个人都平和了。
对比之前自己的煎熬, 这样有人分担,甚至出主意的感觉太好, 他有些贪恋这种感觉。心里头想着,自己也快要五十岁了,再有十来年就退休了,在他退休之前, 能够保证海州厂继续经营, 保住二千来名职工的饭碗就可以了。
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位置也就到头了, 老书记刘利民退休之前,汲汲营营地就想着被调到化工部, 以更高的职位退休,这关乎着退休待遇,更关乎着荣誉。
可惜啊,到底没成功。
沙厂长自问自己的成就,远远及不上老厂长。所以,从来没想着更进一步。
想到前段时间为找天然气所受的煎熬, 只觉自己何苦呢!
身边这个年轻人就是有野心又如何, 才二十出头的年纪, 就是再能干也威胁不到自己的位置,反而是自己强大的助力。
他和沈岳良这两人,能够成为自己的左膀右臂。
沈岳良这个人他了解,没有野心,私心不重,是个理想主义者,技术方面很强,但管理方面不行,做个总工,做个管理生产的副厂长,就已经让他筋疲力尽了,且跟自己一样,也没什么后台,除非自己培养他,否则威胁不到自己的位置。
再加上这个计谋多端的秦今朝……
沙厂长长长舒口气。
谁能拒绝过省心好日子的诱惑呢!
郭亮去一楼服务台借了份豫南日报。沙厂长在屋里头闲坐着,身心放松,等了一个来小时,秦今朝的同学赶了过来,双方见面寒暄后,便带着他们进了豫东油田办公区。
这位同学的背景,之前秦今朝已经跟沙厂长介绍过了,是他在化工大学时的同学,父母都是豫东油田的,毕业后被分配到了豫南省机械化工局。
有着豫东油田和机械化工局的双重背景,难怪秦今朝能知道那么多的内部信息。
化工大学,汇集了国内最强大的化工、机械等专家资源,他有很多老师、同学,这是多么强大的人脉关系啊!
沙厂长都有些羡慕秦今朝了!
秦今朝自然不知道沙厂长心中所想,这会儿他正在跟自己的同学魏明智声音不大不小地交流着。
两人还是去年,魏明智到部里办事儿时,见的面。那时候,他就听说了秦今朝准备到下面工厂工作的事儿。同学四年,他深知秦今朝为人,不管做出什么样的决定,都有他自己的考量和规划。
他这会儿跟秦今朝自然不能说这些事情,说的都是不怕沙厂长听见的。
“……以我的面子,就只能帮你们见到他,至于怎么跟他谈,就得靠你们自己了。你们哪天走?抽个空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你对象吗?预备什么时候结婚?”
魏明智比他大两岁,今年二十五了,也到了该结婚的年龄,在给秦今朝的信中说了他谈对象的事儿,对方是他在机械化工局的同事,在信中把人家没口子的夸成了一朵花。
他们班里总共只有两名女同学,这两名女同学心里头只有学习,包括班里其他同学,一个赛一个的爱学习,都非常珍惜这难得的上大学的机会,恨不能把吃饭、睡觉的时间都挤出了,拼命把老师们那一身的本事榨干,担当起这十年空档期,承上启下的人才栋梁。
所以一班三十二名同学,在毕业之前,全都是单身汉。待毕业之后,走上工作岗位,父母亲朋、单位都纷纷关心起他们的终身大事来。
秦今朝陆续收到同学们结婚的消息,在近便处的,秦今朝都亲自去参加了婚礼,在远处的,便将份子钱邮寄过去,反正跟同学们始终保持着很好的联系。
“我想定在劳动节吧,有纪念意义。不过还没跟我对象商量。我俩处了都快半年了,也到了结婚的时候。”
“好,等定下来跟我说一声,人要是不能到,礼一定到。”
“哈哈,放心,少了不了你的!”
两人又交流了一些沈副局长的事儿,说话间,就到了办公楼的楼下。
豫东油田是七十年代初新近探明的油矿,但这座办公楼的建筑风格却与海州厂大不相同,延续了苏式风格,三层建筑,青砖加水泥建成,靠窗位置是长长的连廊。
两人立时停止交谈,秦今朝脚步略停,让魏明智走前一步,在前面带路,又让沙厂长走在自己前面,他在身侧陪着。
沙厂长觉得今天是过来求人办事的,带太多人不合适,便让郭亮和小罗司机都留在了招待所。
三人一路顺利到了沈副局长办公室。
沈副局长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长得高高大大,微微的啤酒肚,看起来有些严肃。他对远道而来的沙厂长和秦今朝还是挺客气的,魏明智给双方做了介绍,沈副局长分别跟沙厂长、秦今朝握手,互道了声好后,就被让到一边的休息区去对坐。
魏明智职责完成,趁机告辞。
屋里只剩下三人,寒暄客套一番之后,就进入正题。
由秦今朝开口,道明了海州厂目前的困境,还有希望豫东油田给予的支持。
沈副局长听得倒是认真,且不停地点头,等秦今朝说完了,便面带抱歉地说:“对于海州厂的现状,我也是深表痛心,只不过,我也是无能为力啊!毕竟咱们一个是石油工业部的单位,一个是化工部的单位,就不是一个系统的,一个在赵北,一个在豫南,也不是一个行政区域的,没有办法进行调拨啊!”
这样的回复,秦今朝和沙厂长已经猜到了,本来也没打算来这么一次就能说动别人。
沙厂长不慌不忙地开口,态度极为谦恭,“问题都是可以解决的嘛,只要贵处同意供给天然气,需要什么手续,有什么要求,我们海州厂必定责无旁贷!”
沈副局长打哈哈,说了好些政策方面的问题,说了下自己愿意配合的态度,又说了自己,说了油田的为难之处,总而言之就是,态度好,但要求不能答应。
沙厂长便放低手段说软话,说海州厂如今的状况,说未来天然气要是断更了,海州厂的惨状,二千个职工和家庭没了生计,赵北省及周边区域农民们没有了化肥用,马上就要春耕了,农业部门的领导们每天都往厂子里跑……
两人你说你的,我说我的,说了好半天。
沈副局长脸上依旧是一脸为难,说:“沙厂长也知道,自来就没有这样的先例,这也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事情,这样吧,我将这件事情汇报给上面,这么重大的事项,估计还得召开党组会讨论决定,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有个结果的,要不你们就先回去,等有个结果,我打电话给你们。”
这是想一杆子把他们支回老家去啊,真要是回去了,今天说开党组会讨论,明天说开职工代表大会的,没个一年半载的不会有个结果,到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沙厂长自然明白这其中的弯弯绕,是坚决不能回去的,如果真的信了他的话,被支回去,这趟就算是白来了。他这一路颠簸,做了这么多的准备,没出个结果,绝对不会轻易离开!
他看了秦今朝一眼,秦今朝轻轻微笑着朝他点头。
两人谈话的时候,他并没有多插嘴,就是时不时帮着续点水什么的。但他在身边,沙厂长就觉得底气足的很。
沙厂长笑着,笑得十分像梅书记,说:“好,好,这是油田的规矩,我都懂。不过啊,我这次要是弄不到石油,也没脸回去了。海州厂的机器就要停了,一天光机器的损耗就得是成千上万的,上下二千来口子等着吃饭,然后就是关厂、散摊子,与其回去面对这些糟心事儿,我还不如留在这里,等你们的消息,还能有些盼头。”
他说着,又重重叹口气,说:“上面一直说改革,改革,我看确实应该改革了。你们豫东油田正是开发的高潮期,豫南省内又没有用气大户,而海州厂是用气大户,赵北省内的港口油田又供不上气,这供需关系上就出了问题啊!”
沈副局长:“这是首都的决策者该想的事儿,咱们啊,就是按照政策行事,不要当出头鸟为好。”
沙厂长:“豫东油田是冉冉升起的新星,我们海州厂却正处于风雨飘摇之中,我要是再不出头,这个国家花了几千万外汇才建造起来的工厂恐怕就要完了,我就是对不起国家,对不起人民的历史罪人,所以,不能不出头啊!”
他紧接着说:“放心,沈副局长,有什么责任,我一力承担,我一个副厅级的干部,还是能帮您承担些压力的!”
秦今朝面带微笑地听着。沙厂长完全是按照他们提前对好的思路跟对方在谈,哭穷叫惨、大义凛然,接下来就是耍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