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米狸
冯歆本来要应的,她忽然才想起郑予妮正为这声“姐”郁闷呢,便调侃道:“你喊谁?”
经天当然要说:“你。”
冯歆走过郑予妮时,提醒他:“你看人家都气了一天了。”
经天这会真有点愣怔了:“为什么?”见郑予妮不搭话,他稍稍欠身凑近她:“姐你不开心啊?”
郑予妮忍无可忍地瞪向他:“你有病啊?”
冯歆一边找文件,一边笑话他:“干嘛乱喊人家姐,人家比你小。”
经天一听,眼底生出了豁然开朗的舒坦,但语气仍显漫不经心:“是吗?”
冯歆要数落他了,她拿上找到的文件,一边往外走一边说:“你不知道啊?那你还乱喊。”
冯歆走了,办公室里又只剩了她跟他两个人。
郑予妮听见他说:“我不知道,所以我一直都……拿不准。”
——拿不准什么?
郑予妮终于抬头看他:“你不会算啊?”
经天难得有些无措:“我算了,但是……我好像不知道你是不是毕业就考的。”
果然,问题出在了这里。
郑予妮的脸很臭:“所以你就乱喊。”
可经天却像是恶作剧得逞般恣意,他现在看起来,很像中学时那种偏爱欺负自己喜欢的女生的黄毛小子。他声压一沉,明显变成了只对她一个人说的调戏:“那喊什么——妹妹?”
郑予妮浑身一个激灵,每一根汗毛都颤了颤,她用研判的眼神直视他:“这更不能乱喊。”
“为什么?”
“我只接受一种身份这么叫我。”此言一出,郑予妮自己也吓了一跳——她完全没有考虑,就这么不经大脑地说了。
她敢肯定,经天听懂了,但装傻是他的绝技:“哦,你有亲哥哥啊?”
这一瞬间,郑予妮明白了,至少现在,他不会做那个主动的人。他一定要这么傲慢,不遮不掩地展示对她的偏爱与特别,但,什么也不会说。
——现在这些都不是重点。郑予妮很认真地看着他:“经天,你昨天对我伤害很大,其他事都无所谓,但这件事对我伤害很大。”
经天立刻就说:“我错了。”
“……”他认错速度太快,把她搞懵了。她只好说:“哦,那我们现在是正常同事了——你好,经天。”
“哦。”他在笑,但没像她那样回应她。
快下班的时候,专淋打工人的雨如约而至——郑予妮现在觉得是专淋穷人的,下雨于经天这样的有车一族根本无所畏惧。她今天要加会儿班,出门去卫生间时,看到经天的背影在走廊拐角一闪而逝,看来他是要回去了。
正好他的办公室空无一人,那里的窗户可以看到停车场的方向,那是他的必经之路。郑予妮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倚到窗前,等待着他。
她没记住他的车牌号——不是背不住,是不想背。她知道自己要是背住了,免不了每天多一项找他车的活动,她真的不想把自己搞得看什么都是他——至少在他们有结果之前不想。
如果他们现在已经是恋人了,那么她会把他放在第一位,把他当成全宇宙第一重要。可他还不是的时候,什么都应该比他重要。
冷不丁地,郑予妮听到身后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你在干嘛?”
郑予妮一愣,回头,经天刚走进来,好笑地看着她。她有些心虚,声音都卡了:“你……还不走?”
“忘了拿伞。”经天说着,提步走向她。
郑予妮站的地方,是一处一人宽的窄道,右边是墙柜,左边是桌子。所以,她看着经天.朝这里过来时,心瞬间收紧,脑子一片空白。
而他,张扬肆意,不疾不徐,人一走进来,便堵死了整个窄道。相视之间,她懵怔惊慌,他盛气凌人,高大的身影步步迫近她。
两人之间只剩一步了,郑予妮的心跳疯狂,几乎忘记了呼吸。经天故意在她面前停驻了片刻,才缓缓抬手,从她身旁抓过了一把伞。
……哦,原来伞在这里。
经天缓缓退后,冲她一笑,语气轻巧而洒脱,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走了拜拜。”
郑予妮没说话,看着他消失在了墙后。
——她知道自己被他耍了。他很故意,十分明显的故意!
晚上,郑予妮抓狂地给段溪芮打电话,一阵上蹿下跳地疯喊,段溪芮一言道破:“你现在这样,就是他想要的效果。”
“我忍,我就忍,”郑予妮第无数次地说,“看谁沉得住气,想逼我破防?做他妈的春秋大梦!”
段溪芮不忘问她正经事:“你打算周五来还是周六来?于琛周五值夜班。”
“那就周五去吧,一起吃饭。”段溪芮的婚礼将至,郑予妮答应了过去帮她打包伴手礼。
“好。”
第六个工作日,老天没给郑予妮游戏胜利的机会。经天上午又出去了,下午才回来,可按照游戏规则——她不能去找他。
冯歆几乎整个下午都不在,她资历更深,经验更丰富,承担的工作就更重些,一下午不是找领导,就是在其他办公室谈工作。而王佳音则闷头在那做题——程主任也很照顾她,没给她派什么重活儿,她现在只处理一些边角琐事,很快就能做完,其余时间都可以自习。
其实郑予妮并不介意经天在有人的时候来找她,她已经很确信这两位姐妹根本没把她和经天当回事了,哪怕她和经天在说话,她们也不会细听——这种同事真的很令人舒服。
所以,他就这么来了。
经天仍是略过王佳音,没看她在干什么,招呼也没打,就走到郑予妮身边,说:“我发现这个膜会堵住我的听筒,我打电话听语音的时候听不清。”
“这样吗?”郑予妮朝他伸手,他把手机递给了她。
她把两人的手机捧到眼前对比,虽然型号不同,可乍一眼却没看出区别。经天又说:“就是这个膜不是通用的。”
郑予妮笑了,把手机还给他:“那你拆了吧。”
“我是要拆的。”经天说完,揣着手机走了。
——哦,拆她的膜,所以专程过来跟她说一声。
——拆就拆呗,我又看不出来。她甜蜜地嘀咕着。
好了,既然他来找她了,那么下班之前,她可以去看他了。
五点开始,郑予妮就抓紧把各项工作收尾,至少做到一个显眼的断点,好让明天接着做的时候算是新的开始,以防断了思路。
快六点时她去上卫生间,顺便去看看他。一进门就看见经天在吃什么,她目的明确地走到他身边,看着包装袋里五颜六色的糖,问:“这是什么?”
“益生菌糖,调理肠胃的。”经天主动从里头捞了一把,往她手里放。
——所以他到底是乐于分享,还是记住了她肠胃也不好?
郑予妮撕开一颗包装,突然想试探一下,便转头对姚湘云说:“湘云姐你要不要一颗,对肠胃好的。”
姚湘云笑着摇摇头,没说什么——果然哈,经天的东西她可就不再质疑了。
她边吃边问:“你加班吗?”
经天说:“加一会儿吧,要写报告。”
“哦,那我走了。”
所以,她是专程来道别的。经天听出来了,冲她一笑:“哦。”
明天是节后超长补班周的最后一个工作日,入睡时,郑予妮却是有些失落——怎么这么快就到周末了呀。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周末不再变成她的期待,反而她在周末郁郁不乐,到了工作日元气满满——她一定是疯了,发网上会被笑死的。
这是郑予妮工作以来,能够回忆得最为清晰的一个星期。
自从第一天她质问他之后,他就变得无所顾忌、明目张胆地来找她了。不知道会不会有人觉得奇怪,这两个人之前从来没说过话,还以为根本不熟,一夜之间,他就跟打卡似的天天去她那报道。
他都不找理由,没有借口,想去就去了,到了她面前,想到要说什么再说,实在没什么可说的,就故意欺负她,喊她姐,看她炸毛。
黑夜里,郑予妮把脸埋进被子,咧着嘴在床上打滚。
“该换个目标了,”她信誓旦旦地告诉自己,“你得想点办法,逼他表白了。”
第29章
“出息了姐妹。”段溪芮正在给她的手写感谢信戳上封蜡, “真的,你要是能让这哥主动表白,你真的要封神了。”
此刻她们正在段溪芮和于琛的婚房客厅里, 伴手礼盒摆了满满一地,郑予妮和段溪芮正把礼品一一往里装盒, 最后再放上感谢信,这样才能一眼分辨分属来宾。
客厅大片的落地窗迎接开阔蔚蓝的海景, 海风拂来, 温柔过耳, 整个屋子的空气都变得清透干净了许多。
这个于琛大一时父母就给他选定的房子,当时是觉着离学校不远, 填海之后城建发展迅速,未来也较有潜力, 便快准狠地下了手。如今, 这里一跃成为湾州最金贵的地段之一, 当年不足十万一平米,现在已翻了将近一番——这就是有钱人财富长青、良性循环的原因吧,他们总能精准地嗅到商机,做出极具远见的正确选择。
最妙的是, 这里离于琛上班的口岸不远, 他每天开车十五分钟就能到达单位。在外人眼中, 于琛品学兼优, 家境富裕, 妻美情深, 一毕业就考到海关, 简直是天选彩票,羡煞旁人, 上辈子一定是个行善积德的大好人。
从前于琛对郑予妮而言是“一个深爱闺蜜的好男人”,她并无过多评价,可现在,有了一个情况相似的经天横向对比,她开始发自肺腑地觉得——于琛真是个好男人。
——让他主动表白,你真的要封神了。
郑予妮无可否认,她自己也这么认为,可话从旁人嘴里说出,她就要沮丧了:“你觉得他一般是什么情况呢?”
“很显然他从来不追女生,要么女生倒贴,要么他先看上了勾引一下,女生就过去了吧,”段溪芮纯粹是客观陈述,“长得帅的都这样啦,帅哥比美女稀有多了,女追男隔层纱,大家都懂。”
段溪芮几乎是把郑予妮的内心原原本本用语言表述出来罢了,这些她怎么可能想不到?若经天只是一个与她无关的别人,她必然也是这么看待他的。
可现在,他是她的意中人,她无数次地怨念——他能不能不要这么帅这么有钱啊?
郑予妮停下手中的动作,歇一会儿。她目光落到茶几上,那里摆着一只婚戒礼盒,1.8克拉,将近五十万,当段溪芮兴冲冲地告诉于琛自己日蹲夜守终于抢在合适的汇率和税点下手省了好几万时,于琛直夸她聪明,没有半点意见。
他真的很爱她,从始至终明明白白地爱她。
郑予妮忽然说:“你有没有刷到过说,好男人是不流通的,他们一般在学校就谈好了,毕业工作定了,差不多就可以结婚了。”
段溪芮已经猜到她要说什么了,所以不打算附和。郑予妮主动说了下去:“他要真是好男人,为什么没像于琛一样在学校就找好对象了呢?”
段溪芮要笑话她了:“不是谁都能遇到喜欢又合适的吧,你不也遇不到。”
“关键是他……”郑予妮在犹豫自己的措辞,“……于琛追你的时候可是大大方方的,他也是个一米八大帅哥啊又不是没有别的女生喜欢他,可他就很着急很上心啊。”
“那确实就是性格不同嘛,要是哪哪都一样,这个世界不就真的建模了。”
是啊,人和人不一样,这似乎为这个世界并非建模增添了一点证据。
郑予妮继续去装礼物,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什么——当然是想男人。看她郁闷的样子,段溪芮无情奚落道:“你真是太分裂了,上班的时候见到他天天甜得要死,周末一见不到就开始想东想西。”
郑予妮忍不住笑了,在笑话自己:“甜的时候肯定是冲昏头了啊,跟你在一起才会清醒一点认真思考。”
既然她自己这么说,段溪芮可要跟她说点实话了:“宝贝,实话是像经天这种条件的本地人也很稀有,有钱就算了还帅,真就是现成的唐僧肉。湾州的外来人口源源不断,包括我们也是外来人口,每个人都想留下来,这里面有太多太多又优秀又漂亮的女孩子,她们要是能遇到经天这样的本地人,你觉得她们不会主动吗?——我说实话我会的。”
郑予妮回答得很利索:“确实,她们会,我不会——要我爸妈再有点官职,我应该也会吧。”
她把门当户对看得太重,经天这样跨越阶层的人从来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她所求的不过是小确幸而已,怎么偏偏让他闯进她的世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