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弱水千流
听见这话,钱多多悬着的心落回半颗进肚子,紧接着又追问:“那爷爷凌晨的时候为什么会头晕?”
张雪兰说:“就是眩晕症。很多老年人都有这个毛病,医生说是很常见的老年病。”
钱多多蹙眉追问:“那要怎么治疗?”
“我听医生那意思,好像是说眩晕症不好根治。”张雪兰轻叹了口气,续道,“这病不严重,也要不了命。但每次发作都会导致头晕……总之,医生说你爷爷身边以后24小时不能离人,不然,万一在大街上晕一次再发生什么意外,后果不堪设想。”
“这样啊……”钱多多思忖着,道,“奶奶现在年纪也大了,她自己都需要照顾。不然,我们给爷爷请个护工?”
“我跟你爸也是这样想。”张雪兰回道,“就看你大伯和大伯妈那边怎么说,这事儿咱们一家也决定不了,还是得跟他们商量。”
“嗯。每个月请护工的费用,我来出。省得大伯妈跟你和爸爸计较。”钱多多提议。
闻言,电话那头的钱妈立刻不乐意:“人家现在就是吃准了你心软,好欺负。你爷爷又不是你一个人的长辈,他们怎么可能既不出钱又不出力。先说好,这次你爷爷要是真请护工,所有费用你一概不许管。”
钱多多被堵得须臾无言,安静一会儿才柔声问:“大伯和大伯妈他们还在医院吗?”
张雪兰气恼,说:“你前脚刚出医院门,你堂哥和大伯妈就溜了,都说有事忙得很。谁知道又上哪儿逍遥自在。”
“你和爸还陪着爷爷奶奶?”
“对呀。”
“真是辛苦你们了。”钱多多挂心爷爷奶奶,也心疼父母,缓声问,“你们吃过晚饭了吗?”
“吃了,你爸去医院食堂给我们买的盒饭。”
“那就好……”
母女两人拉着家常闲聊了会儿,挂断电话。
钱多多独自走回宿舍楼,在406室前站定,低头在包里翻钥匙。
正摸索着,余光不自觉扫过隔壁那扇紧闭的房门。
底部的门缝里没透出一丝光,黑漆漆的。
没人。
难道又在加班吗?
本来就在吃中药,长期高强度工作不仅影响药效,还伤神伤身……
想到这里,钱多多眉心很细微地皱了下。
开门进屋,换鞋挂包,她在书桌前的椅子上坐下。犹豫几秒钟后,还是忍不住拿出手机点开微信,找到那个纯黑色的夜空头像。
很好心地输入一行提醒语:【陆队,你记得吃中药】
消息发送过去,没有任何意外地无人回复。
钱多多也没傻等,猜到人解放军同志这会儿根本没时间看私人手机,很快切出对话框。
进入手机游戏APP,准备打两局游戏来消磨时间。
今晚钱多多运气不佳。
第一局游戏就遇到报复社会的挂机怪。
她和三个队友拼命刷兵守塔攒经济,挂机怪像樽入了定的佛,站在温泉里不动如山。
四打五的局,胜算几近于无,十几分钟后,有队友发起了投降。
钱多多见大势已去,无奈地点了同意。
首战告败,扣了将近三十的经验分。看着战绩表,钱多多肩膀一塌,蔫蔫地点下“再开一局”选项。
等组队的时候,滴一声,一条微信新消息弹出来。
钱多多以为是陆齐铭回的,眼睛亮了亮,第一时间点开。
【我亲爱的姐妹,你在干嘛?】——赵静希发的。
一丝极淡的失望从钱多多眼中飞快掠过,转瞬即逝。
她敲键盘回复:【打游戏】
赵静希:【感受到你住在军营的生活有多无趣了】
赵静希:【除了打游戏,你是不是根本没有别的娱乐方式?】
钱多多:【这里有健身房,可我懒得不想动。】
钱多多顿了下,难得地冒出一句颜色玩笑:【你呢,又在和民谣弟弟深入交流?】
赵静希发了个翻白眼的表情包。
赵静希:【弟弟今天换了个酒吧驻唱,我过来玩,顺便给他捧个场】
这条消息过后,对面还发来一张现场拍摄的照片:昏暗灯光,蓝色酒液,画面主角是前方舞台正中一个穿皮夹克的男歌手。
他坐在一个黑色高脚凳上,抱吉他、染银发,舞台昏昧的光影描摹出一副英俊立体的侧轮廓,鼻骨丰隆挺直,唇薄而眼深,充满厌世感的长相。
赵静希:【怎么样,我眼光可以吧?】
钱多多很中肯地予以点评:【颓痞型帅哥】
赵静希:【和那个十一号比,哪个更正?】
这个问题有点无厘头。钱多多指尖动作微顿,回想了一下陆齐铭那张充满攻击性的俊颜,回复:【完全不一样的类型】
赵静希:【最近和十一号有什么进展没?】
钱多多沉默。就说怎么忽然提陆齐铭。绕了一圈,原来在这儿等着她。
钱多多:【就正常相处,没有特别的进展】
赵静希:【还是对人家没感觉?】
看着这行文字,钱多多指尖动作迟疑了下,回复:【没有吧】
赵静希敏锐嗅到一丝异常:【吧?】
钱多多:【今天我路过他们的办公楼,这个点儿了,灯火通明,几乎所有人都还在加班】
赵静希:【敬业!】【大拇指.jpg】
赵静希:【所以呢,钱老师有什么感慨?】
钱多多:【就觉得能接受一个军人对象的人,不是伟人都是勇士】
赵静希:【……】
东拉西扯瞎掰了会儿,赵静希以要听民谣弟弟的天籁歌声为理由,结束了对话。
钱多多收起手机刷了会儿朋友圈,看时间差不多了,收拾东西准备洗澡。
就在这时,隔着一扇门板,楼道有脚步声传来。步速平稳沉缓,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钱多多听见了,眸光轻闪了下,身形顿住。
莫名想起小时候,她和父母还住在老小区的步梯楼,每次爸爸下班回家,妈妈听脚步声就能把人认出来。
用张雪兰女士的话说,就是当你对一个人熟悉到极点时,甚至能听出他的脚步声。
可是为什么。
她对陆齐铭并不熟悉,却还是能听出,这会儿楼道传来的脚步声就是他的?
钱多多抱着睡衣站在原地,有些走神。
窗外依稀传来意义不明的号角声,将夜色下的一池寂静打碎。她同时回魂,把睡衣放进浴室的置物架,花洒拿手里,拧开水龙头,调试起水流温度。
水声哗啦轻响,近在耳畔,她注意力却不受控制,集中关注外头。
听见那阵脚步声从楼梯口方向来,由模糊至清晰。
稍停顿半秒,一阵人声交谈,最后停在了很近的门前。
再然后,十分顺理成章又突兀异常,一阵敲门声响起:“砰砰。”
“……”钱多多始料未及,心一慌,手也跟着一滑。
金属花洒砸向地面,失控的水柱犹如银蛇飞窜,劈头盖脸浇向她。
短短一两秒工夫,钱多多长发湿透,身上轻薄的浅色针织也被水浸得半透明状,蚕茧一般黏住她白皙的皮肤。
冷不防变成落汤鸡,钱多多又窘又恼,两颊以摧枯拉朽之势涨成石榴色。
匆匆将水龙头反向一转,关紧,轻抬音量问:“谁?”
一门之隔。
陆齐铭细微拧了下眉。
女孩的声音传出,慌张又故作镇定,尾音轻飘飘钻进他的耳,像黏在骨瓷边沿将坠未坠的水滴,娇弱得不可思议。
结合刚才那阵金属撞击瓷砖的哐啷声,陆齐铭隐约猜到,她可能遇上了点麻烦。
“是我。”他音色清冷如常,略快的语速却暴露出关切,“钱老师是不是摔倒了?”
门外的人是陆齐铭,意料之外又意料之内的答案。
钱多多只觉更加窘迫,红着脸语无伦次地回:“不是摔倒,是花洒里有水喷出来……”讲着讲着,反应过来这些完全没必要告诉他,于是咬唇强自镇定,深呼吸,询问,“陆队有什么事?”
“有一些东西给你。”门外的男人回答。
“那……麻烦你稍等我几分钟。可以吗?”
“嗯。你不着急。”
话音落下,钱多多暗自松一口气,用最快的速度将花洒放回原处,拖地是没时间了。她手忙脚乱将身上湿透的打底衫褪下,套上睡裙,最后拎起棉服外套往身上一裹,过去开门。
宿舍走廊装的是声控灯,一片寂静中,四下漆黑。
门锁弹开的刹那,亮眼的白光刺破黑暗。
陆齐铭半靠门框等着,闻声,抬起眼帘,和光线同时袭来,一朵奶白色的云絮闯入他视野。
姑娘湿漉漉出现在房门口,造型滑稽可爱,轻薄睡裙外罩一件棉服,纤细长腿裹在牛仔裤里。
外套来不及系扣子,露出纤细雪白的脖颈和锁骨皮肤,长发湿透,黏在颈间,发梢位置还有点淌水。
忽地,一粒水滴吻过她脖颈曲线滑下来,眨眼没入睡裙领口……
陆齐铭喉结猛地滚动一瞬,仓促移开眼,不去看她,颈侧青筋却突起,耳骨也泛起红潮。
门外光线稍暗,钱多多没有察觉到男人的异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