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郝多米
他只能咬住冰冷的海绵,攥着那被清洗过、连一点DNA都没留下的绵软布料,在脑海中不断假设、假设、再假设。
他弄脏了赫惟干净的胸衣和底裤。
纪柏煊一直不允许自己弄脏她,可是却一次又一次弄脏她的东西,她的衣服、她的浴巾,她的床单……
现在还有她的衣柜。
没有恩赐,只有惩罚。
他的饭碗被程茗端走了。
是为了惩罚他当年的胆怯和懦弱,言不由衷和落荒而逃。
他活该!
他纪柏煊,活该经历今天这一遭。
离开的时候,赫惟和程茗在浴室里冲洗,纪柏煊将能够证明他有罪的证物带回了房间,放在水龙头下反复冲洗。
清水洗的掉他的罪证,却洗不掉他脑子里的龌龊的肮脏和不堪的情感。
他爱赫惟。
爱到即使压在她身上的人是别人,他的身体依旧做出了最诚实的回答。
一定要这么贱么?
或许就像赫惟曾经说的那样,他纪柏煊根本就不认识也一点儿都不了解自己。
什么光明磊落,什么襟怀坦白,都是假的。
他分明就是个衣冠禽兽!
一面说着要成全她和程茗,一面又想掐死程茗。
明明割舍不下,却企图在程茗面前装圣贤,他可真虚伪。
纪柏煊反复揉搓手里的衣物,仿佛那布料是程茗。
可是他清楚地知道,那布料分明是他自己。
看上去是完好的,正常的,实际上却是湿透的,扭曲的。
纪柏煊做好了所有的准备,就等着将秦雨的事情和盘托出,在赫惟最迷茫和无助的时候,他就像从前无数次那样从天而降,无条件地施以援手。
等赫惟不再那么咄咄逼人地瞪着他,等她不再说那些冰冷的绝情的话,他就告诉她他爱她。
他可以带她走,她们离开北城,去新加坡。
或者她想去哪里,他都可以
陪她一起。
他好几次做梦,胜利的曙光就在眼前。
却在最后一刻被人拍醒。
怎么不干脆拍死他?
纪柏煊从未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他明明已经知道了两人的事情,心里的钝痛刚刚平复,却又让他亲眼看到今天这样的场景。
这太残忍了,实在是太残忍了。
但他知道是他活该。
-
四月的探视,在叶雪扬回来京市以后的第二天。
纪柏煊去监狱探视,叶雪扬将他送到地方,在门口等候。
他随意地打开买菜软件,依次将韭菜、羊肉、山药、生蚝加入购物车,然后下单付款。
一晚上四次,他差点下不来床。
孟昭嘲讽他,说:“言情小说里一般只有女主下不来床,男主通常都是一夜九次依旧生龙活虎,第二天还能起床上班,怎么你这么脆皮?”
叶雪扬也不逞强,“什么事情都是熟能生巧,高考完两年不看书,再让你参加一次……四次模拟考,你能次次考出从前的水准?”
两年没做过的事情,他能考出这样的成绩已然是天赋异禀。
又不像她,这两年在美国有人帮她复习。
叶雪扬克制住内心深处的嫉妒,慢条斯理地捡起散落一地的衣服。
“我听说外国人这方面有天然的优势,你那个白人男友怎么样,比我厉害?”
否则怎么现在胃口这么大,被开发得这样好。
叶雪扬嘴上说着不在意,实际上又怎么可能那么大度。
“你当我傻啊,回答你这种问题。”
孟昭躺进干爽柔软的被子里,感受身体和棉花的无缝衔接,回味这一夜发生的一切。
一切就像一场梦一样。
她缴械了。
无论是精神还是身体。
一次又一次。
虽然白人在某些领域有着天然的优势,她比较过。Lucas也很好,…………好多次她们在一起的时候,他都可以帮她短暂地忘记叶雪扬这个人。她…………却从来没有哪一刻像今天这样满足过。
不仅仅是失态。
她几乎失//jin了。
每一次都如同……。
床头、床尾、枕头、沙发。
全都被……淹没。
不是她不想睡觉,是没地方可以睡了。
幸好被子被丢在了地上,让她可以在欣赏叶雪扬身上吻痕的时候,有个东西裹紧自己。
太鲜明的对比了。
孟昭的身上一点痕迹也没有。
不知道是美黑以后不易留痕,还是叶雪扬作为小三的自觉,刻意没在她身上留下痕迹。
临走的时候,叶雪扬给孟昭在隔壁又定了一间房间,将人整个裹在被子里抱了过去,给她一次性拧开了两瓶矿泉水,让她一会儿补个觉再走。
孟昭怪他浪费,一天开两间房,有这个钱还不如今天请假别去上班。
叶雪扬笑笑,“我可以不去上班,但是如果继续,我下午可不会送你去你男朋友那儿。”
孟昭看着他抹平西装上的褶皱,抿着薄唇。
“两年没做,这就当作是你给我的见面礼。”
叶雪扬离开的时候嘴角噙着笑,将她的黑色蕾丝底裤塞进公文包的夹层里。
“你……”
孟昭无语,这让她一会儿怎么出门。
“虽然知道你没有多余的精力了,但万一那个小洋人勾引你呢,要禁住诱惑哦,孟昭。
“还有……我怕你睡完不认账,留作证据。”
叶雪扬胜券在握,坚信上位只是时间问题。
因为……孟昭是爱他的。
当年刚毕业的叶雪扬在京市实习,工资扣掉五险一金也没剩多少,还要打一部分钱用于家里还债,非但经济上没有得到松绑,甚至更棘手了些。
他还经常要加大大小小的班,连周末都很难给他假期。这也就意味着,他每个月的收入就只有这五千,没有时间给他再做兼职打零工挣机票钱。
合租的房子已经很实惠,但没法和一学期才几百块的住宿费比,柴米油盐也比学校食堂要贵。为了省钱,那段时间他总是自己做饭,中午自带饭盒,从不喝咖啡也不吃下午茶。
他还买了辆毕业生淘汰的二手电动车代步,风里雨里都没打过一次车。
冬天京市的温度跌至零下,几十块钱的挡风披他都没舍得买,只戴着一副手套就妄图与寒冬作战。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孟昭怎么也想象不到,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一个体体面面的双一流大学硕士毕业生,竟然住在那样一间逼仄的、用廉价材料隔出来的小房间里。
那甚至不能称之为房间,面积还没有孟昭她们家的厨房大,长度大概刚刚好够他躺下,床那么窄,床边的空间小到他半夜从床上滚下来都跌不到地上,衣柜也没有,他的衣服就只能挂在门后,或者墙上的挂钩上。
太可怕了。
孟昭这辈子看过的恐怖片加起来,都没有那天她在叶雪扬的出租屋里看到的画面惊悚。
她不知道叶雪扬的衣服要晾晒在哪里,也不知道住在那里的他,未来在哪里。
可是明明两个月前,他去纽约见孟昭的时候,给她带了好多好吃的东西,开的房间也是正规干净的连锁酒店,他跟着她一起去学校参观,陪她吃她吃不惯的白人饭,和她做//爱的时候用她最喜欢的贵价tt。
如果不是临时回京想要给他一个惊喜,孟昭也许永远也不会知道,那支撑他体体面面出现在纽约街头的,竟然是如此大的代价。
那一刻她终于明白了吴静的决策。
她不阻拦她们,自有残酷的现实压垮她们。
而这一切,竟然一直都是叶雪扬默默承受。
那天隔着雨幕,孟昭远远看见叶雪扬骑着电动车下班,他骑的很慢很慢,孟昭知道那是因为他戴着眼镜。雨水模糊了他的眼镜,他就什么都看不见,所以骑一会儿就要停下来擦一下眼镜。
那天孟昭就坐在旁边的出租车里,车里没有风也没雨,她却和他一样模糊了眼睛。
如果爱不能让一个人过得更好,那么这样的爱,就是错误的。
如果爱让一个那么好的男孩子如此辛苦,那么她宁可不要这样的爱。
-
纪柏煊从监狱里出来,再一次向新加坡那边去了电话。
尽管赫远征还是没醒,但是这个好消息,他还是想要亲口告诉他。
秦雨答应见赫惟了。
等到五月底的探视,纪柏煊就会带赫惟去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