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梨花夜雪
“沈望,你那买的什么破伞?一到关键时刻就掉链子。”
“闭嘴吧你,刚刚谁请你吃的烧烤?”
表兄妹从小一起长大,出国留学后,更是异国他乡唯一的亲人。时间久了,谢佩佩也没什么顾及,紧紧地挽着沈望的手臂。伞檐的水滴下来,她脖子一凉,赶紧将头缩回来。沈望个子高,远远看去,就像一个恋爱中的小姑娘,亲昵地将头靠在女朋友肩上。
沈望察觉到了郑淮明的注视,年轻气盛的男人心头一个念头闪过。他倒想看看,郑淮明把方宜伤得那么深,她对他还有没有旧情,又有多少?
他抬手,一把搂住谢佩佩的肩膀,将人拥在怀里,低头道:“别动。”
谢佩佩不解,但听沈望语气强硬,也乖乖照做了。
不到三十秒,只见一道高大的身影冲出便利店,疾步走来。郑淮明连伞也没有打,细密的雨丝打湿了他的头发,顺着脸颊流下来。他却丝毫不顾,一张苍白的脸,眉头紧皱,眼里满是强行压抑的愤怒,就快要冲破桎梏。
郑淮明沉着脸,几乎是咬牙切齿:
“你在干什么?”
谢佩佩心里发毛,她能感觉到面前的男人已经怒不可遏。
可沈望只是若无其事地松开手,抬眼与孩子们对视,甚至还带了点无所谓的笑意:“没带伞,只能挤一下了。”
两个男人在雨幕中无声地对峙着,沈望盘算着如何激怒他,内心却不知该悲该喜。郑淮明的反应超出了预期,他明显非常在意方宜,远不止是对一个甩掉的初恋。
郑淮明死死盯着沈望的脸,下颌紧紧绷着,面上没有表情,却散发着一股沉重的危险气息。看不到的地方,紧攥的手指甚至在微微抖动。
沈望见他久久不说话,以为他事到如今还在装那副清高稳重的人设。这人就不会生气?他嘴角弯了弯,正要开口故意呛人——
下一秒,郑淮明却挥起一拳,直朝他脸上招呼过来。
沈望完全没有预料,这猝不及防的一拳,力道十足。他的鼻梁一阵剧痛,随即有温热的液体淌下,他抬手一抹,颜色鲜红。
他狠狠爆了一句粗口,冲上去反击。
雨伞落地,谢佩佩连声惊叫,眼看两个男人在路边厮打起来。
沈望也丝毫不输,一拳打在郑淮明的左脸上。“砰”地一声,他的眼镜瞬间碎裂,飞了出去,在脸上刮出几道血痕。
医院对面的人行道路窄,紧挨着非机动车道。雨丝越来越密,混着血流下,扭打间,沈望踉跄着后退了一步,踩在了人行道的边缘。
他一个重心不稳,崴了脚,向后倒去。
这时,模糊的大雨中,一辆摩托车在车道上飞驰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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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宜接到电话时,正在冒雨回家的路上。
谢佩佩的声音带着哭腔,将她吓得一个激灵,随即就听到她语无伦次的描述:郑淮明和沈望打起来了,沈望伤得很厉害,现在在二院急诊。
方宜的脑袋“嗡”地一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立刻调转车头,往医院赶去,雨刷器机械地摆动,握着方向盘的指尖冰凉,几次差点闯了红灯。
跑进医院急诊大厅,她就看见了焦急等待的谢佩佩。才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吓得惊慌失措,看到方宜来了,眼泪哗地就掉下来,哭得梨花带雨。
两个人一齐朝里走去,方宜安抚了半天,谢佩佩的情绪才稳定下来,啜泣道:
“郑主任可能是误会我们了……我和我哥打着一把伞,我又挽着他,离得很近。”
方宜又气又后悔,她拉沈望演戏,没想到闯出这么大的祸!
穿过昏暗的走廊,拐进急诊的临时病房,光线骤然明亮,一坐一躺两个身影映入眼帘。沈望平躺在临时担架床上,头上缠着几圈绷带,还在渗血,样子十分惨烈。
输液架上挂着两袋药,平日里痞气爽朗的男人虚弱地合着眼,鼻梁上也又血印。他身上的湿衣服已经脱了,只穿着单薄的灰色毛衣。
方宜简直没法相信,只一眼,眼眶就红了。
认识他几年,沈望连感冒都很少有,更别提这样奄奄一息地躺在病床上。来的路上,她做了多少心理准备,也没想到能将人打成这样!
怒火不禁从心头上涌,方宜先缓缓地脱下自己的外套,替沈望盖上。然后转过身子,看向那个坐在病房角落里的男人。
她听见沈望在轻轻喊,似乎带了一点劝阻:“方宜……”
可方宜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气愤,朝郑淮明走去。她面上仍是平静的,只有那双平时灵动的、柔软的眼睛,承着如冰霜般的寒意和怒气。
她双手抱在胸前,俯视着郑淮明。他的脸上没有一丝歉意和表情,依旧是沉默。
打了人,怎么还能如此理所应当?
方宜怒极反笑,声音很轻,一字一句地质问:“郑淮明,你到底想干什么?”
面前的男人狼狈至极,浑身上下湿透了,却没有脱外套,也没有任何动作,好像连胸口的起伏都微不可见。在惨白的灯光下,仿佛一座冰冷的雕塑。
郑淮明缓慢地闭了闭眼,声音低哑:“我不知道……”
“那你现在知道了?她是沈望的亲表妹!”方宜怒火中烧,带着深深的震惊,仿佛这么当年,她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阴暗的另一面,“哪怕真的是出轨,你就能把他打成这样吗?”
房间里一时寂静,只剩雨声。
郑淮明依旧低默不语,这样的态度彻底惹恼了方宜。
“况且,哪怕沈望真的出轨……”方宜注视着他,轻轻重复,嘴角嘲讽的笑意是那么残忍,“郑淮明,那也是我的事,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你是我什么人?你有什么资格干涉我的事?”
一句句尖锐的话如同利刀插在胸口,郑淮明青白的指尖紧攥,一时间冷汗如雨。
事实上,方才他不是不想回应,而是难受到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那片才吃了两口的面包被扔在了便利店,伴随着痛苦的情绪,此时胃里疼得像有尖石在磨。
接近零下的温度,湿漉漉的衣服贴着皮肤,一阵阵地发冷。郑淮明身体前倾,手肘支在膝盖上,撑着疲惫沉重的身体。刺眼的灯光在眼前摇晃,连带着女孩胸前略微卷翘的发梢。
他费力地抬眼,越过方宜的身侧,只看到沈望躺在床上,几分得意地朝他挑了挑眉。
——是了,他们恩爱信任,只有他是跳梁小丑。
“你在气什么?”郑淮明轻轻笑了,微微仰头,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注视着她,语气如此柔和,好像真在耐心地询问,“气我打伤了你的丈夫觉得心疼?还是……气我的怀疑玷污了你们至高无上的爱情?”
什么爱情?什么玷污?
方宜气得想笑。她不是没有注意到他毫无血色的嘴唇和过分苍白的脸色,也曾在一瞬间想起,他刚从南城奔波而来。可刚刚冒头的心绪,就被郑淮明这段莫名其妙的话给浇灭。
她不可置信地抓了抓长发,转过身去:“你简直脑子有病,郑淮明,你疯了?”
窗外雨势越来越大,早已过了十二点,夜色浓稠如墨。雨点噼里啪啦地撞在玻璃上,屋内白炽灯明亮得过分,仿佛能将灵魂都照透。
郑淮明湿淋淋地看着她的侧影,刚想开口,就被打断了——
方宜只觉得好累,剧烈的情绪波动让她头痛得厉害。她抬手按了按太阳穴,忽然卸下气来。她后退了一步,疲惫地看向郑淮明:
“求你别说了,给他道歉……郑淮明,你打了他,至少应该给他道歉。”
第十二章 失控
暴雨用力地冲刷着这座城市,带走的还有空气里的一切温度。
郑淮明闷咳了几声,眼神有一瞬的失焦。他罕见地没有戴眼镜,露出高挺的鼻梁和深邃的眉眼,脸上几道血色的划痕,触目惊心。
这样的他,对于方宜来说有一点陌生,气质少了斯文,更添成熟、沉稳。
只见郑淮明沉默着,瞳仁轻颤,视线半晌才恢复清明。他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轻声问:“我给他道歉?”
话音未落,方宜就不耐烦道:“对,有什么问题吗?你把他打成这样,你道歉,天经地义!”
她心里杂乱,已经彻底厌烦了这莫名其妙的一切。
凌晨两点,当年狠狠抛弃她的前男友,因为误会了她现任丈夫出轨,把人打进医院,还得她来主持公道……这叫什么事?
郑淮明仰起头,注视着面前盛气凌人的女孩,将她脸上的厌恶尽收眼底。他恨自己即使头晕目眩,依旧能看清她的每一个表情,微皱的眉头,紧抿的嘴唇,还有那双毫不掩饰怒意的杏眼……
胃里翻江倒海,却由于没有一点食物,连呕吐的欲望都没有,只是尖锐、干燥地疼痛着。努力维持着体面,郑淮明压抑住想折下身子的冲动,勉强微笑,声音带着淡淡的嘲讽:
“如果我说……我就不道歉呢?”
“或许你不会相信,但你忠诚的、正直的丈夫,确实是故意让我误会的。”
这话太过直白、锐利,也太像狡辩。
方宜没想到,他态度如此恶劣、毫无愧疚,满腔怒意隐隐就要爆发。
可先她一步开口的,是病房里躺在床上的男人。沈望艰难地撑起身体,声音虚弱地回击:“郑主任,你说这话有什么根据?你——”
还没说完,他就痛吟一声,蜷缩起来,捂住了渗血的额头。
方宜心头一紧,顾不得其他,连忙一边吩咐谢佩佩去接一点热水,一边亲自扶沈望平躺下。她感到自己指尖在止不住地轻颤,胸口好像有一团火就快要冲出来,连带着四年前的痛苦与屈辱……
其间,整个病房陷入骇人的寂静。郑淮明强忍疼痛,冷眼看着她轻柔、小心地照顾另一个人男人。
女孩柔声问:“好点了吗?”
得到沈望的点头,她才缓缓回过身,压抑已久的怒火终于爆发。
“故意让你误会……”方宜冷笑一声,眼里无悲无喜,如一片寂海,水面下却暗流涌动,“你以为你是谁?全世界都要围着你转?”
惨白的灯光下,郑淮明轻轻颤抖,喉结艰难地滚动了几下。
“你不会说,打他是为了我的幸福吧?当年是你提的分手,郑淮明。”愤怒与控诉交杂,终于如决堤般涌出,方宜有一瞬地情绪失控,脱口而出,“你现在假惺惺地演给谁看?是真的因为怕我婚姻不幸,还是因为你的胜负欲,巴不得我过得不好?”
说出来的那一刻,方宜只觉得胸口那一团闷热难耐的郁结陡然消散,变得空荡荡的,寒意闯进去,整个人也从怒气中逐渐清醒。
她随即有些后悔了。
因为只在一刹那,郑淮明脸上最后一点血色也褪得一干二净。方宜从没见过一个人的脸色能差成这样,几乎是青白中带着几分灰败,阴沉得吓人。他眼里涌起丝丝缕缕的震惊、愤怒,和无法掩饰的痛楚,还有一些她看不懂的晦暗情绪,就像风暴来临前的暗波汹涌。
气氛压抑至极,仿佛一根针掉在地上都会引爆这个狭小的房间。
突然,郑淮明猛地站了起来,两个人距离本就很近,加之他个子高大,对她几乎是居高临下的俯视。压迫感瞬时扑面而来,方宜本能地害怕,往后退了一步。
但郑淮明没有给方宜逃离的机会,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往病房外拉去。方宜惊慌失措,想要挣脱,但男人的力气极大,攥得她手腕生疼,只能踉跄着跟着出去。
沈望见状,急切地撑起身子要去追,却眩晕得摔倒在地。谢佩佩惊叫着去扶。
只听病房门“砰”地一声摔上——
深夜走廊上阴暗冰冷、寒气逼人,方宜的外套脱给了沈望,只穿着薄薄的毛衣,她本能地瑟缩,可郑淮明怒极,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
“你要干什么?”方宜这一刻真怕了,声音带着哭腔,“郑淮明……”
下一秒,她就被重重地推着抵在墙上,郑淮明一只手按在方宜的左肩,另一只手死死抓着她的手腕。整个人微微前倾,阴影笼罩,将她几乎完全包裹住。
这是一个极具侵略性的动作,方宜的肩膀硌在墙壁上,惊恐地想往后缩。
“他的苦肉计就这么好用吗?”郑淮明眉头紧锁,眸子里盛满怒意,脸侧的水珠不知是未干的雨珠,还是涔涔的冷汗。他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呼吸声很重,“可对我呢?为什么对我就这么残忍?”
方宜从没见过他这个模样,宛如一头绝望受伤的困兽。
可困住他的是什么呢?好像有什么东西触碰到了她心里的某块地方,疼得一(Dufw)颤,让她不敢去想。
“你还想我对你怎么样?”方宜眼眶通红,盈满泪水,“他现在伤得躺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