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应怜月
她也不知怎么,说出来的时候,后面还隐隐带着哭腔,眼泪一下子从眼角涌出来,划过鼻梁,打湿了枕头,氤氲开?一小片水痕。
“不在乎我,伤害我,现在连孩子你也不要了,是吗?”
“你说话呀!你回答我呀!”
一旦开?了口,那些情绪根本就无?法做到?收放自如。
一想起流血被送到?医院的那个晚上,她就后怕得不行。宝宝是他们两个人的,她这么在乎,可他却都不在身边,她还流了那么多血,简直难过委屈到?了极点。
背景音里沙沙的雨声印证着他确实?此刻正身处港岛。
他听到?了她委屈的话语和质问。
与其说是质问责怪,不如说是在嗔怪撒娇。
她没用一点过激的语言,甚至话里更?多的是一种想念。
他情愿她说点过激的话,甚至情愿她能骂他一顿,打他两下。
可是,都没有。
她无?助又难过,最生气最重的一种话,也不过就是一句。
——我们的孩子,你也不要了吗?
她越这样,他觉得自己?简直太?糟糕。
她那么纯粹美好,又完整真诚的爱,他这么一个冷漠凉薄的人,凭什么得到??
“对不起......”
好苍白,苍白到?好像毫无?作用。
“不是的,我想要,很?想要我们的孩子......”
从没词穷到?如此地步,面对她,面对这一切,语言太?单薄了。
他意识到?,自己?总是把最残忍的,最不可理喻的一面留给她。
电话无?故在她哭声中中断。
再然后,她哭着哭着睡了过去,再一次睁开?眼时,他已经坐在了她床边。
大概是丛敏兴和殷媛瑷才让他进?来,整身的西?装都被沾湿,眼睛都是湿漉漉的,像是薄雾之下涌动?着灰蓝色的海洋。
她望着他的眼睛,好久好久。
他也一样,目光始终不肯从她身上挪开?,虽然现在,他已经快要看不清她的面容。
可他还是想多看一眼,再多看一眼。
因?为每一眼都有可能是最后一眼。
这样,往后的人生,就算永远生活在黑暗里,想起她这双涌动?着爱意的眼睛,也总是能生活下去的。
可惜,唯一遗憾的就是,他还没有看看他们的孩子长什么模样。
他盯着她还平坦如初的小腹,手轻微地颤抖。
末了,她抬起手,一如往常一般覆盖在他的眉心,帮他抚平,迟迟不肯挪开?手指。
直到?他用滚烫温柔的手握住她,又低声叫了一下她的名字。
“烧成这样还淋雨?”
她矫情别扭,看着他就有千万种情绪涌动?。
“你不要命,我还不想让我的孩子没有爸爸呢!”
她仍然忍不住关心他。
她说,她不想让宝宝没有爸爸。
听到?了她这句话,他在雨里构建了一整天?的心理防线顷刻间崩溃,热泪一下子从灰蓝色的眸光里闪过,滑落高挺的鼻梁,滑进?了她掌心。
他的体温很?高,很?烫,和这滴泪一样。
不知道?是淋了雨又把根本没有完全好起来的肺炎给勾出来了,还是又着凉感冒了,她被他握住,心疼不止,却依然生气,不愿意把关心给他,但却纵容了他摸着她小腹的动?作,还是愿意给他贴近宝宝的机会?。
“我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你解释给我听。”她克制住情绪,鼓足了勇气,用特别真诚又惹人怜惜的目光看着他,包含了好多期待。
摸着她小腹的手停滞,他看着她那双眼,对上那份期待时,难捱到?了极点。
都到?了这个份上,他怎么能编制什么谎言,或者找出什么借口来欺骗她呢。
“对不起......”
他又在道?歉。
可是道?歉就意味着他承认了自己?做过的那些伤害她的事。
“对不起一一,我知道?比起我做的这些伤害你的事,那些身不由?己?和苦衷都不值一提,都是借口。是我做错了,我不......”
“好了,别说了。”丛一扭过头,不愿意再听下去,“我不想听了......”
她真的无?法保证自己?可以再承受一次这样的伤害了。
她垂下眼眸,感受着他捧在掌心的烧灼和滚热,心如同被煮在沸水中又一落千丈。
他连编一个谎话给她都不愿意的。
到?底为什么?到?底为什么这么对她......
可其实?,有了这样的谎话又有什么用呢。
是她想得太?天?真了。
人生比想象的要短,也比想象的要更?长。
谎言是支撑不了这些漫长的岁月的,就算缓解的了一时,也如同饮鸩止渴无?异,更?无?法彻底消弭两人之间存在过的伤害,猜忌。
再这样下去,彼此关系存续下去,只会?成为一种互相?伤害。
早晚有一天?,这种伤害会?到?把对彼此的爱意,和那些美好过的缱绻时光都给消磨殆尽的。
她不愿意,他也不愿意。
命运好像又一次教会?了她一次,什么叫做情深缘浅。
她无?力还击,只能承受。
“我们先......先分开?一段时间吧。”她极为艰难地说出了这句话,话音落下心痛不能自已。
话这样说着,可她总还盼望着有那么一丝一毫的转机。
但,没有。
“好。”
他竟然答应了,再多的话没有了。
因?为她不知道?。
很?快,他就有可能病情恶化,最严重,说不定就会?失明,再也看不见了。
他也曾问过她,如果他不再是文家话事人,他只是文时以,她还会?不会?留在他身边。
她说过,不可以的。
他也觉得不可以。
到?那时,他就是真正意义上的残疾,并且,失去现在所有。
可如果治好了眼睛,继续把这个集团继承人做下去,那么像现在这样的事还会?有,他还是无?法权衡。
不如,就这样吧。
他放弃,也受到?惩罚。
她这么好,值得一个更?好的爱人。
而不是他,这个卑劣,又曾伤害过她的人。
他的回答,成为压垮了她心中希望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忍不住哭泣起来,却只是泪水滚落,不肯再看他一眼。
明明就,明明爱,冥冥中分开?不应该。
到?底,到?底为什么是这样的结果。
文时以离开?公馆的时候,雨大到?让人心慌。
电闪雷鸣中,整个夜空被击碎,萧瑟的风席卷了整个光鲜繁华的岛屿。
他走?后,她没有再哭了。
她开?始思考,思考有关于他一切,以及肚子里的宝宝的未来。
她一定要这个孩子,因?为不管与他感情怎么样,那是她的孩子。
就算受再多苦,她也要这个孩子。
带着这样的念头,她不肯让自己?低落太?久,更?不能像从前少女时一样,为了爱要死要活。
与他在一起,这场婚姻,他教会?她最大的道?理,就是无?论何时何地,何种情况,都不要做伤害自己?的事情。
他曾在去年跨年的时候,为她亲自求来了一枚平安符,里面除了经文,还夹了一张小小的字条,他放进?去前,她看过。
上面清晰地写着。
爱人如养花,爱己?如育树。
他一直在养育她的灵魂,养得花朵千娇百媚,与此同时,他又陪着她把生命这棵大树种得根深叶茂,亭亭如盖。
带着这种信念和坚持,她一直努力养着身体。
小腹上已经青紫一片没有再可以下针的地方,她还是咬着牙一次都不肯落下,每一顿饭都认认真真地吃,哪怕再没胃口。
在父母和弟弟妹妹们的悉心照料下,情况稳定了很?多,她也可以下床走?路,逐渐正常生活了。
她虽然很?瘦,可小腹上是有一点点肉的,随着月份见长,可以发现她的肚子也变大了一点点。
就一点点,但这印证着宝宝在她怀里正在好好长大。
这也是她唯一,欣慰的点。
有关于他们的婚姻,她始终没有想出一个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