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应怜月
“晚上想吃什么?”文?时以着意跳过这个话题。
“你看着安排吧。”丛一没什么兴致,戴上眼罩,扯过来?一边的毛毯盖在身上不再?说话。
文?时以眼看着她又准备睡下,不再?打扰。
认识丛一他才?算见识到,原来?人一天竟然可以睡这么久。她明明中午才?起来?,不过就是吃个午饭喝了个下午茶的功夫便又要睡下。
白天睡这么久,也难怪晚上会失眠。
她这些年?养成的不规律作息,根深蒂固。
就和他极度自律,日复一日难以动摇一样?。
从布达佩斯飞回伦敦用?不了太久,但深冬里白昼实在太短,落地的时候天已经暗了下来?。
丛一从睡梦中睁眼,迷茫地半躺在原处平复了一会儿呼吸才?懒洋洋地深处双臂下意识揉了揉眼睛。
下飞机的时候,文?时以拽住丛一,不顾她不满的眼神?,强行给她换了更厚的外套。
挺阔的米色大衣穿在她身上,他很自然地抬手帮她拢了拢领口。
她生得白皙,只要是出门必然是细心打扮的,精致的五官被描摹得漂漂亮亮。双耳坠着用?红宝石装饰的一双存在感很强的耳环,盖在领口那?一圈簇拥的绒毛上,显得格外娇贵高傲。
待她整理好,文?时以握住她的手,一起下了飞机。
去酒店的路上,车子路过了西区,丛一瞧着外面热闹的人群,微微抬了抬眉毛。
“今晚有工作吗?”
“你有什么想做的吗?”文?时以会意了丛一的意思。
“好久没来?过西区这边了,今晚要是没事的话,一起在这看出戏吧。”
“好。”
西区是伦敦当地著名的戏剧文?化中心,在这一片有近百家剧院。
丛一是戏剧和音乐剧狂热爱好者,上学那?会,她来?伦敦十次里有八.九次都要和Vinay过来?看一场。
火爆一时的《悲惨世界》,广受赞扬的《玛蒂尔达》,还有她最喜欢的,看了好多好多遍的《歌剧魅影》。
这些戏她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只可惜,这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久到她已经快要记不清在这看戏是什么感受,什么体验。
西区人多烦杂,车开不进去,她们在街区口下来?,随着人群往里面走。
“怎么样??西区的氛围和百老汇比起来?,哪个更好一点?”
“读书的时候比较忙,波士顿和纽约不太近,我只去过两次百老汇,直观感受上,差不多吧。”
“看的什么?《汉密尔顿》?”
“嗯,还有《摇滚红与黑》”
“这两部我也在百老汇看过,还不错。”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边聊边在人群中穿梭,走到西区剧院大门口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只剩下一场《一仆二主》了?看这个?”
“好。”
没有提前预定票,所以只剩下二层的站票了。
西区剧院的各个厅内部不太大,座位集中,光线也比较暗。舞台上厚重的红幕布拉开后?,整个剧场便瞬时安静下来?。
《一仆二主》是很经典的意大利喜剧,比起这些年?新兴的戏剧和音乐剧,这部传统喜剧有它的时代局限性,但并不妨碍它始终被人们奉为意式喜剧的经典。
这场又是伦敦当地极富盛名的剧团来?演,院内几乎是座无虚席,连站票都所剩无几,充斥着阵阵欢笑声?。
丛一站在二楼围栏边,看着舞台上的演员身着华服一个个登场,看着脑海里熟悉的剧情?又一次在舞台上展演,看着主人公为了掩盖自己侍奉二主而做出的种?种?啼笑皆非的行为,精神?得到了暂时的放松,注意力被转移,不自觉被逗笑。
一切都很好。
直到班达罗尼讲出了那?句台词。
“这是当然,女人嘛,她们总是水性杨花的。”
为了能让女儿嫁入体面的贵族,班达罗尼当着贵族菲德里科的面信誓旦旦地做着保证,保证自己的女儿可以很快忘记旧爱,然后?又很快地喜欢上菲德里科。
听到这句刺耳的台词,她的心情?又一次掉在了地上。
“看见了吗?为了能让克拉丽丝嫁给菲德里科,她父亲真是什么鬼话都说得出来?。也可能他真心觉得,对于?克拉丽丝来?说,今天喜欢一个男人,明天又喜欢上别的男人一点也不难。”丛一话里有话,目光直挺挺地看着舞台,嘲弄地笑了下。
文?时以当然明白她在讲什么,尽管这是他第一次看《一仆二主》。
“丛叔叔和班达罗尼不一样?。”
“我知道。我知道他和妈妈是希望我以后?过得好,所以千挑万选,从港岛挑到京城,替我选了你。”丛一平静回复,然后?略微停顿了半刻。
剧场内再?次爆发出欢笑声?。
只是,这一次,丛一没办法再?跟着笑起来?。
和过去这三年?多一样?,那?种?悲伤和难捱情?绪总是会在周遭最热闹的时候突如?其来?的侵袭。任何一个可以触及她思绪敏感点的因素,哪怕只是一句台词,都会让她坠入情?绪的深渊,从内里被她击溃又撕扯成无数碎片。
她好像分不清自己在执念什么了。
从那?个如?深渊一般夏天起,她就已经失去了能完整操控自己这具身体的能力。
“可那?又如?何,本质上不都是一样?的吗?要是可以,我倒是真希望自己‘水性杨花’一点。”
丛一笑了笑,强忍住心脏里翻涌的痛楚和情?绪,转过头,侧对着舞台,依靠在楼梯围栏边上,看向文?时以。
“这样?,我就能爱上你了。”
第16章 穷冬 外强中干妈妈仔
欢笑声久久不息, 观众们的?反应印证了这部经久不衰的?经典喜剧还是那么广受欢迎。
灯影交错中,丛一依靠在围栏边,玩笑似的?和对面的?男人讲着?。
文时以听见了但没回答, 目光始终看向舞台,甚至没有侧身,神态一如平常, 叫人看不透所想。
演员们投入深情地表演,观众们也都深陷其中津津有味地欣赏。
好好的?一出?戏,好好的?一出?喜剧,怎么就平白生出?这么多愁绪。
她总是这样, 直白得可怕,冷静下来永远一副清醒的?模样,却给人一种支离破碎的?感觉。
爱不爱的?, 他一点也不在意。
只是丛一这种随时随地都好像快要濒临破碎崩坏的?状态, 会令他别扭和难受。
他还是更能接受她傲娇着?耍脾气?的?强势样子?。
沉默了整个后半场,直到灯盏逐步亮起,漫天飞舞的?彩带和金粉中,演员们一起登台谢幕。
众人的?欢笑和掌声中,大家都准备离场时, 文时以握住了丛一的?手?。
“你也可以不用爱上我, 爱不是必需品, 也不是我们这种身份的?人婚姻的?基础。如果你一定要把爱转移到某个人身上,那不如转移到你自己身上好了。”
他坚定地看向她,格外平静,却也格外认真。
随着?人流往外走的?时候,他始终握着?她的?手?,将她护在身后侧, 视线直视着?路。
她跟着?他走下楼梯,走过偌大热闹的?剧场,她低头看了看她们紧握的?手?,又顺着?看向他侧脸,却怎么也看不见他灰蓝色眼眸里的?目光,只有耳边回响着?他刚刚说的?话和穿越涌动的?人群时轻微的?躁动声。
整个西区灯火通明,大部分建筑外都有着?宣传屏幕,轮转不停播放着?各种演出?的?宣传片。
那些屏幕上的?光混杂着?路灯尽数落在他们身上,将他们各自的?神色照得清楚。
不知从?什么时候,外面又开?始飘起了雪。
和那天她声嘶力?竭在街头哭喊的?那场雪不同,今夜的?雪很小很轻,也很密,飘荡在人潮攒动的?街头,漫天地飞舞着?,飘忽着?。
他步子?大走得略快,她虽穿着?高跟鞋却一点也不碍事。
她们手?牵手?走得很快,又很稳,走过数家剧院,走过大半个西区,走过穷冬里的?寒风,身上却丝毫没有沾染半片雪花。
他说把爱转移到自己身上。
爱自己。
四面八方?好多声音从?耳边侵袭又掠过,丛一茫然又恍惚,却多了某种心甘情愿,心甘情愿地跟在他身后,让他牵着?手?走过这条繁华热闹,人潮攒动的?街巷。
他们明明穿着?体面的?华服奔走在各色的?人群里,明明有方?向有目的?地,却不知道为什么,让她觉得有一种在肆意流浪的?感觉。
她一直都很爱自己的?,一直是的?。
她在心里反复重复,反复确认,目光始终没从?他身上移开?。
“上车吧,外面太?冷了。今天的?戏选得不好,下次提前定位置,我来选。”
走到车边,文时以为她打?开?车门,口气?里沾染了些许温柔。
丛一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只是目光停驻在他脸上,欲言又止,最终上了车。
等到回了酒店,到了房间,文时以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你干什么?回自己房间去啊,我今天不要你陪。”丛一心情不佳,脸上都写着?,“你要还想我明天跟着?你去,就别耽误我休息。”
“你放心休息,我只在客厅,不会打?扰你。”
文时以不放心她,怕又会同那晚一样。
她若是真惊恐发?作,身边还是要有人在。
只是丛一向来强要面子?,他配合她,不说破罢了。
丛一见他坚持,没心情同他争论,转身进了房间即刻便?关上了房门,没多久连灯也熄了。
她在卧室一夜没出?来也没动静,他就这样拿着?电脑专心致志地守了一夜。
等到第二天丛一醒来迷迷糊糊地从?卧室出?来的?时候,文时以才放下了手?头的?工作。
“醒了?早餐想吃什么?”
“你怎么还在这?”
丛一穿了件淡蓝色的?新睡裙,领子?简直快要低到肋骨间,裙摆又短,裸露在外的?皮肤白得发?光,半依靠在卧室门框边抱着?双臂不可置信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