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菜紫
她本来想赶紧去医院的,可怎么都无法开口拒绝眼前这个漂亮的美人儿,果然人长得好看在某些时候真的很有优势,“好吧。”
于是两人来到一楼大厅的咖啡厅开始采访。许昭弥觉得这姑娘不仅长得好看,说起话来也让人感到舒服。刚开始接受采访时她甚至还有那么一点紧张,不过对方几句话很快就让她放松了下来,整个采访过程也可以说是如沐春风。
等采访结束后,许岁眠喊住了她:“稍等一下~我想给你看个东西。”
她低头快速从相机里调出一张照片来,递给许昭弥看。镜头里是一位流浪汉,在路过莲花广场的时候被头顶的烟花吸引,突然停下了脚步,他站在垃圾桶旁边,抬头仰望着夜空的烟火,眼中竟泛起了泪花。
这张照片拍得特别好,特别特别好。
“生活中总有些人在苦难中行走,但我想日后他们会在每个灰心的日子里回忆起这个美好的时刻。所以,其实我最想说的是,感谢你组织的这场活动。”
那晚许昭弥拖着受伤的腿,一个人去医院复查,把医生气得直摔病历本,“再拖拖你就残疾了知道吗?”
许昭弥嘿嘿一笑,“工作太忙了嘛……”
老医生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嘱咐她,“年轻人不要这么拼,就算自己不当回事也想想你们父母,身体坏了父母也会心疼的。”
一提到父母,许昭弥眼眶就酸了,偷偷低下头擦了擦眼角的眼泪。年中庆结束了,她得了几天假,这次她没有再乱来,而是听医生的话乖乖住了两天院。出院那天的阳光特别好,她拉着行李箱站在公交车站等出租,给陆以宁打了个电话。
那时他正要去开会,许昭弥不敢打扰他,匆匆说了两句就赶紧挂了电话,陆以宁说了一声:“乖,散了会我打给你。”
许昭弥到了家后叫了个外卖,趴在沙发上继续看没看完的书,边等陆以宁的回电,微信偶尔也会和朋友聊聊天。贝贝最近正在苦练英文,准备下半年去非洲闯荡;琳琳还在失业边缘徘徊,据说疫情把她们公司折腾得快撑不下去了;大飞算是他们几个混得最好的,转型网红主播,每晚在直播间和家人们唱歌唠嗑,据说挣得比他演出时还多。
偶尔也和詹源聊上那么两句,他好像又回到潞城了,但具体回来做什么他也没有多说,他问许昭弥在干什么,许昭弥就把手头正在看的这本书拍给他。
詹源电话打了过来。
“怎么对香港文化感兴趣了?”许昭弥正在看的这本书叫《香港散步学》,这本书其实很有名的,大概介绍了在香港散步的十条路线,很巧的是,这十条路线詹源都去过。
“我打算去香港定居了。”许昭弥回复他。所以她最近读了好多好多有关那座城的书,还自学起了粤语。
“香港有你喜欢的地方?”
“因为我男朋友在那里啊。”
“这好像不应该是理由?”
许昭弥不懂,至少那时的她还不明白,这为什么不能是理由呢?
因为一个人而爱上一座城,这个理由难道还不够吗?至少在那时,许昭弥觉得足够了,甚至还认为这很浪漫。然而詹源却摇了摇头,不过他并没有再多说。
詹源太聪明了。当一个女孩已经在人生路上迷失方向时,是不会轻易相信路人指给她的正确方向的。有些话不必明说,人生有许多道理,只有自己亲身经历过,撞过那坚硬的“南墙”,在疼痛中挣扎过,在挫折中成长过,才能真正领悟其中的真理。
你可以因为一个人而爱上一座城,但如果你不是真的热爱,就不应该因为一个人放弃自己所在的城,奔赴他的城,那是最愚蠢的行为。
有一些决定,在外人看来也许并不明智,但那是她的选择,是她成长过程中必经的阶段。
也许我就是喜欢香港呢?许昭弥想了很久,又回了詹源那么一句,避风塘炒蟹挺好吃的。
许昭弥的电话终于接通,陆以宁语气中透着不悦,“占线?”
“是詹源!”
“打了四十分钟?”
“你吃醋啦?”
“没有。”
“口是心非?”
陆以宁被噎了一下,干脆承认,“对,我吃醋,所以你得补偿我。”
“怎么补偿呢?”
“看看你。”
“好呀!稍等一下哦。”许昭弥这次不仅没拒绝,反而还有那么一点兴奋,她立刻从沙发上起身,单腿跳着到餐厅把餐桌上的手机支架拿了过来。
其实就算陆以宁不说她也想要和他视频的,她迫不及待想看看他,也有好多话想要和他说。
“前几天给你发的信息你看到了吗,我还上了电视采访呢,有大概十秒钟的镜头哦!”
“还没有。”他其实看了信息,但电视采访却没看,他很忙,根本没时间去关注工作以外的事。当许昭弥的小脸出现在镜头里的那一刻,他的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急切,根本也就没心思再和她讨论别的话题,“回头我看录播,镜头再往下来一点。”
许昭弥哦了声,“那就算啦,反正就几秒,不至于专门看重播的。”终于把支架支好,整个人端端正正出现在镜头里,许昭弥对着他傻傻笑了笑,伸手理了理头发。
其实她刚刚是有一点失望的,如果他看了采访,就该知道这段时间她为了工作有多努力,他们店的年中烟花秀活动办得多么成功,她其实有一点想要他的夸奖来着。可他没看,反应也远不如许昭弥想象中热烈,这让她心里不禁泛起一丝失落,不过她很快就调整了情绪,觉得也没关系。
两个人无声对视了那么两秒,许昭弥就有点害羞,他那边光线很暗,许昭弥几乎看不清他的脸,她捧着脸颊凑近手机,两片粉嫩的唇张张合合,“你在干什么呀?”
车子停在路边,陆以宁点了根烟夹在手里,狠狠吸了一口。
眼睛盯着屏幕。
“在想你。”他说话时的呼吸都颤了。
……
很快年中排名公布了。许昭弥本来以为,自己做出了这么多贡献,应该能获得第一名的,因为之前周齐也讲过,没有人比她更努力了,但其实很多事情并不是努力就可以实现的。通过多维度综合评定,年中排名第一的同事是来招商部的一位男同事,她的排名甚至都没进入前三。
那位男同事能拔得头筹,是因为他在上半年成功招来了一个自带庞大客流的知名大品牌。所以成功不仅要看努力,还要看运气,更要看机遇。
许昭弥觉得自己这辈子大概都不会有这样的运气和机遇了。公布排名的那一天她特别难过,一个人在茶水间坐了许久,如果是以前,或许还有贝贝在身边鼓励她安慰她,而现在连贝贝也不在了。
周齐在群里艾特那位同事,恭喜他并希望他再接再厉,毕竟还有下半年,年终排名才是最重要的。招商部全体列队为他撒花,其他部门同事不管真心还是做样子,都在群里发了恭喜的消息,只有许昭弥没有回复。
“成绩并不重要,你已经做的很好了。”陆以宁打电话来安慰她。
“成绩不重要吗?”她就不懂了,如果成绩不重要,那她这么拼命干什么?
“那什么最重要?”
“能力。”每一次的努力和锻炼都会留下痕迹,日后他在组建新加坡团队时,挑选的必然都是有能力的人。所以能力才是最重要的,这才是他真正想要她不断追求和提升的。
事实上他本来就没有想要她真的来总部,只是希望借此让她有动力进步,让她好好工作和生活,省得一个人在潞城胡思乱想。
陆以宁有时候看着许昭弥的眼神,就知道她想太多了。事实上那时候因为疫情,新加坡项目被迫中止了,甚至一度被董事会否决并要更改东南亚投资布局,陆以宁一直在努力争取,这也是他答应回总部的原因,如果不回来就彻底没希望了。有时也痛恨命运弄人,突如其来的疫情打乱了他原本计划好的一切节奏,但他没有放弃,他也不希望许昭弥放弃。
“好,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许昭弥的心情并没有好很多,反而更糟糕了。她其实不想要什么能力,她只想要好成绩,能力能让她去香港吗?不能,但好成绩可以。可有能力不一定就有好成绩,能力再强,没背景没人脉没运气,照样没有好成绩。许昭弥大概没意识到自己忘记初心了,她忽然就有点丧气,没有了再拼下去的动力。
万一去不了总部怎么办?
去不了就去不了,大不了就异地恋。
可是谈恋爱的两个人不能一辈子异地吧。
她又开始思考回了这个问题。
一段感情,新鲜感过了,靠什么维持呢?有婚姻的话,还有婚姻关系和家庭责任感来维持,那没有婚姻呢?
许昭弥失眠了,翻来覆去睡不着,刷朋友圈正好看到贝贝更新了状态,就点开她头像找她聊天。
“我感觉我和他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大了。”她这么说。
深夜emo,贝诗楠太懂她了,“考核不顺利?年中排名出来了?”
许昭弥发过去一个很沮丧的表情包,“我大概去不了总部了”。
“他不调你去总部吗?”
“他调不了,只有通过优才计划才能去”。
“他应该动用职权调你去,然后暗地里给你操作成第一。”
“那怎么行呢?他不是那种人,而且我也不想这样,我要光明正大地凭实力去”。
但是努力并不一定就代表有实力,她也许就没什么实力,许昭弥这段时间每天都在认清自己。
其实有一点她是一直没变的,就是不管在爱情里怎么迷失自己,她都始终坚守着自己的人品,绝不为了爱情而放弃原则底线。
“或者你没有想过换工作吗?你不一定就非得在莲花工作吧?香港商场那么多,你也可以去别的商场工作啊。”贝诗楠给她出主意,“而且凭你在莲花的资历,哪怕去太古面试应该也是有机会的吧?”
许昭弥盯着贝贝发来的信息,有那么一瞬间突然福至心灵。是啊,她为什么就一定要在莲花这一棵树上吊死呢?既然想去香港,那她也可以换工作啊,凭她现在的资历,哪怕去不了太古这样的高端购物中心,去个普普通通的商场应该也绰绰有余。
以前她从没有过这个想法,这么一想突然就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打开招聘网站,切换地区,快速浏览香港最近的招聘信息。
但是看来看去,都没有找到什么合适的工作岗位,换工作果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很多购物中心招聘营运总监,要求至少有五年工作经验,不少还要求应聘者具有海外学历背景,门槛比内地高出不少。许昭弥一点点往下浏览招聘信息,找到了几个中低端购物中心发布的招聘营运经理、楼层主管之类岗位的信息。这些岗位门槛不高,薪水也还不错,正好她符合报名条件,于是她心里就有了那么一点心动。
许昭弥这样安慰自己:“反正我最擅长打杂了。我肯定是打杂里做得最好的,当不了龙头,当凤尾也不错啊!”
许昭弥越想越兴奋,大半夜的就像打了鸡血一样,迅速把链接发给了陆以宁。
“你觉得我应聘这个岗位有戏吗?应该不会太难吧?”她满心期待地发了消息。
正巧陆以宁也还没睡,很快就回复过来:“想换工作?”
“是啊,疫情看不到头,你回来一次太麻烦了,而且我们两个也不能总是异地呀,所以我打算换份新工作,到你那边去~”
“我不建议你换工作。”陆以宁回信息的手甚至有些发抖。许昭弥这个蠢女人竟然想换工作,看着她发过来的链接,什么乱七八糟的商场楼层主管,她竟然想去基层当个打杂的。她在职场辛苦学了那么多年东西都白学了,之前自己跟她讲的那些职业规划也都白说了。
陆以宁看到她发来的信息时都要气死了。
许昭弥也生气,“你为什么不建议我换工作?难道你不想我去香港吗?”
“不是。”
“那是什么?”许昭弥等了好久,“你为什么不说话?”
陆以宁握着手机默了默,刚准备回复,左肩就立刻挨了一记鸡毛掸子,负责监视的老佣人正用浑浊的眼珠狠狠地剜着他,“手机收起来!”
陆以宁跪在祠堂里,觉得腿有那么一点麻了,这一记掸子也是真疼,屈起泛着青色的膝盖,同时又回瞪了那老佣人一眼。
神龛里哥哥的遗像在香火中忽明忽暗,那是一张永远定格在三十岁的面容。自从蒋奇睿去世后,每逢忌日他都被要求在祠堂跪满三昼夜——谁让他是家族的罪人呢?
而这些,他从来没有跟许昭弥说过。
陆以宁被打了那么两下,却还是没把手机收起来。
“知道了。”见那鸡毛掸子又要落下,他才蹙着眉开口,把手机收起来。陆以宁其实是想跟她说点什么的,他是不愿意她来香港,所以才计划带她去新加坡,但这些话他没办法说出口。左右看看,他几乎失笑,这么垃圾的生活,要他怎么说出口?
何况他真的很生许昭弥的气,觉得她太令自己失望了。而且他太了解许昭弥,知道她是典型“打一鞭子走一步”的性格,属于没有压力就没有动力的类型。她太习惯安于现状了,如果没有危机,是不会主动寻求进步的。
陆以宁承认自己有些自私,用这种残酷方式逼着她锻炼、成长,但他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
外面的世界很残酷,如果她没有能力却处在不该属于自己的位置上,别人会质疑她,她也会寸步难行,到那时候痛苦的还是她自己。
何况他也不一定能把新加坡项目拿下来,与其给她希望后又让希望破灭,那还不如不给。
陆以宁站起来后腿都在打晃。他慢慢扶着栏杆回到房间,躺在床上越想越气,就掏出手机回复许昭弥。
“你应该相信自己能做到第一,而不是觉得自己不行就不想努力了。不要因为害怕自己拿不了第一就逃避去换工作,甚至退而求其次选择一份糟糕透顶的破工作。你是在害怕吗?觉得自己没有能力吗?”
许昭弥就那样瞪着眼睛过了一夜,终于在清晨等到了他的消息。她迫不及待地点开查看,却一下子愣住了。
几乎是一瞬间,她的眼睛就模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