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豹喵大人
蝼蚁要让害死她姐姐的凶手付出代价。
谢昭站在满是水垢的洗手台前,镜中瘦骨嶙峋的女孩正盯着空白的墙面。
她迫使自己冷静,集中心神。
面前的瓷砖在她头脑中逐渐浮成黑白棋盘。
脑中下棋是心智练习,是她在每一场比赛前的习惯。
谢昭一无所有,但擅长比赛。
她从贫民窟一路比赛,拿到AphO亚洲物理奥林匹克金牌,IPhO国际物理奥林匹克金牌,最终到MIT读物理系。
叫骂声,祷告声,新闻播报声此时通通离她远去。
兵,车,马,象,后,王。棋子在她脑中列阵。
她代对面持白棋,白方先走。
再轮到她持黑棋,与自己对战。杂乱的思绪被理清,一个清晰的计划逐渐显现。
面前的镜子上满是陈年水垢,一切都很模糊。
谢昭开始用力擦镜面,镜中反射的简陋的卫生间开始晃动,她的世界开始晃动。
视线逐渐清晰,再仔细看时镜子中映出西伯利亚抛光的大理石洗手台,镀金的水龙头,对面墙上窗框像画框,窗外托斯卡纳大片的绿地像镶在墙上的画。
洗手台的欢迎卡上写着:欢迎乐乾集团尊贵的客人,谢昭女士。
十二年了。
*
镜子是巴洛克式鎏金边框,刚好框住她的上半身仿佛肖像画。
镜中印出她的脸,冷漠的丹凤眼,极窄的开扇双眼皮斜向上飞。她的鼻骨窄而高,面部轮廓线条锐利,矜贵凉薄。
她穿古着高定黑裙,金山茶花胸针点缀,裙摆垂下来露出一点黑缎面鞋背。
一条黄金蛇镯缠在她左手臂上,这条蛇在光线的折射下闪着冷艳的光。
今天是董事长儿子陈彬浩和索菲亚·刘的订婚宴,所有客房洗手台上的插花是红玫瑰。
浴室的地上也撒了玫瑰花瓣,一路延伸到外。
她顺着花瓣往外走。
“谢小姐,房间还满意吗?”管家讲英语有些口音,她是个年轻的意大利女人,穿西装,脸晒成古铜色,做了丰唇笑起来有些困难。
她站在小客厅的吧台前,正从冰桶里拿出刚冰镇好的香槟,往长笛杯里到了七分满。
“不错。”谢昭接过酒杯,管家继续详细地为她介绍这个房间。
这间别墅最初是意大利十五世纪的修道院,然后在几家贵族手中辗转了几个世纪,最终被陈董买下。
谢昭住的这间套房是整栋别墅最好的房间,曾是某任女伯爵的卧室。
她仔细欣赏客厅,墙体是粉绿色,与两面落地窗外的绿影婆娑相呼应。
茶几上立着烫金的邀请函,上面是董事长手写的字,诚挚邀请Ananta资本的CEO谢昭女士来参加长达七天的订婚宴。
穹顶上吊着古董水晶灯,水晶的流光溢彩辉映着墙壁上铜质烛台里昏黄的烛光。
拱形穹顶上是薄荷色的西洋湿壁画,画着一些长着狮爪和双翼的精怪。
“这些图案最早是在古罗马建筑的地窖中发现的。”管家说。
“这些怪物有什么故事吗?”谢昭问。
“据说他们住在洞穴里,会模仿人类的声音,他们会伪装成你的朋友呼喊你,吸引你进去。”
管家突然回头严肃地盯住她,一字一顿地说:“如果晚上听见他们喊你的名字,绝对不要回答。”
谢昭抬头,怪物们微笑着俯视她,好像在窥探她的秘密。
风吹过树叶摩擦着玻璃窗发出沙沙的声响。
“开个玩笑。”管家笑起来,也许是打了肉毒素她笑起来脸有些僵。
她伸出手引路,干枯的手,谢昭惊觉她并不是年轻人。
“我们保留了一些古老的设计。您可以摇铃,二十四小时都有服务生给您送点心。”管家说,“夜里如果饿了,任何料理都可以随时吩咐厨房给您现做。”
谢昭回过神来道谢。
转过一块十八世纪日本金箔六曲屏风,到了卧室。
谢昭打开衣橱的门:“我刚才整理衣服,看到这里面也有个有趣的设计。”
拔开挂着的衣服,衣橱里竟然还有一道上锁的门,锁是张着一口獠牙的怪兽。
“没错,这也是几世纪前就有的。通过衣橱里的门,您可以到隔壁房间。”
“这有什么用?贵族偷情?”
管家挑眉:“也许,这种古老的别墅多的是暗门密道。”
“隔壁住着谁?”谢昭问。
“空房间,平时放杂货的。”管家说,“所有宾客都住满了,都知道您喜欢安静,肯定不会安排人住您隔壁。”
谢昭垂眸,很好,一切都按她的计划进行着。
“那么您先休息,有需要摇铃就行。”
等管家走后,谢昭走进衣柜。
旧锁并不难开,把发针轻轻一扭就听见啪哒的声音。她正要推开这扇门,正门的门铃响了。
谢昭重新上锁,转身去开门,黑缎面平底鞋踩在手工羊毛地毯上悄无声息。
“谢总。”
门开了,她的仇人陈彬浩和他的未婚妻索菲亚站在门口。
“幸好你来了!”索菲亚扑上来搂住她。
流言说陈彬浩那个畜生为了追求她害死姐姐,而她不顾家族反对硬要嫁给丑闻缠身的他。
这对罗密欧与朱丽叶抗争了十二年终于要结婚了。
谢昭与他们热烈拥抱。
“现在公司有危难,那些所谓的朋友都大难临头各自飞。”陈彬浩说,“幸亏我们还有谢总这样可靠的投资人。”
谢昭微笑:“老朋友之间何必客气,请进。”
*
“看到今天的股价了吗?”谢昭问。
因为是夏季,客厅里胡桃木的矮桌换成了镀金边的玻璃茶几,水晶花瓶里插了柠檬色,奶油色的大丽花束。
谢昭半卧在铜绿色的沙发上,请他们坐。
“我不想这么早就看恐怖片。”陈彬浩说。
怎么能不看呢,她可是导演。
“闹到这个地步都是空头为了压低股价恶意污蔑我们。”他说。
自从做空机构发布了56页的匿名做空报告,公司股价暴跌,市值蒸发。
报告主要指控乐乾集团涉嫌财务数据造假,恶意隐瞒负债严重,称乐乾的股价有80%的下跌空间。
“华尔街资本闻到血味就会倾巢出动。”他叹气道,“接下来恐怕会集中做空。”
谢昭蹙眉好似关切:“集中做空会让债券价格也大跌,标普已将你们公司前景已经调整成了负面,接下来你们的债务危机会更不乐观。”她停了停:“银行怎么说?”
陈彬浩摇头。由于公司陷入财务欺诈的指控,违反了之前的贷款协议,银行提前催债,并且没有银行愿意在此时重新贷款给他们。
索菲亚叹气:“还有SEC—”
“宝贝。”陈彬浩立刻止住了她的话:“我们在谈正事,去给我们拿点酒好吗?”
她顺从地起身。
不必说谢昭也心知肚明,SEC(美国证交会)也会介入调查乐乾的财务造假指控是否是事实,如果属实他们会面临罚款甚至刑事指控。
“你怎么看?”他求助地看谢昭。
猎物已被逼入绝境,慌不择路向她求救。
谢昭低声道 : “说实话你们财务状况很不妙,这几年依赖高杠杆模式快速扩张,恐怕现在资金链紧张?”
陈彬浩垂头默认。
“倘若银行贷款肯撑着还好,若是不肯继续放贷——”
“但是你可以投资吧?”陈彬浩向前凑。
“你是有眼光的私募股权掌舵人,我们是被恶意做空而暂时估值过低,给我们一笔财务投资,我们度过难关,你得到更多的钱。”他急切地盯着她的眼睛,“双赢。”
她终于等到猎物跳入圈套。
谢昭往后靠在沙发垫上,不急不慢道:“倒不是不可以,只是泰坦尼克马上要撞冰山了,现在求救恐怕有些迟了。”
壁画上的怪物们此时仿佛在微笑。
“求其他人迟了,求谢总正好。”
这话倒不完全是恭维,华尔街从不缺名校毕业的青年才俊,少年天才,但谢昭在华尔街的发家速度前无古人,投资选股从无败绩。
她创立的Ananta资本公司最高年收益达70%。Ananta在梵文中指的是有一千个蛇头的神明,代表无尽永恒。
所以报道喜欢称谢昭为金钱蟒,称她是华尔街最疯狂赚钱的冷血动物,她极其冷静,毫无感情,完全不受市场变化而有一丝情绪波动。
“只要您肯注资,一切问题都解决了。”
谢昭拿银质的小叉子扒拉水晶盘里的无花果,并不接话,直到对面焦急到试图开口,才漫不经心地说: “如果我注资,必须进董事会。”
她专心地咀嚼果肉并不抬眼,“我必须有一定控制权,平息混乱。”
“你当然得进。”他拍桌子,“我一直需要一个注资的新股东。谢总再合适不过。”
陈彬浩和私生子哥哥暗暗争夺继承权都想当CEO,陈董也不肯放权。所以这次谁争取到新注资人进入董事会,董事会局面就会重新洗牌。
谢昭知道他需要一个巩固权力的同盟,他指望老朋友谢昭可以在董事会支持他,牵制他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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