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说谎环节 第253章

　　月光停在他的睫毛上，像霜一样，他被冻住了。

　　这里遍地是黄金，多?少人从异国他乡来，来到?这淘金地，而她却要?走向相反的方向。

　　只要?她留下来与他结婚，阶层的跨越，更?优越丰富的研究资源全都对她打开，

　　黄金的大门触手可?及，她却关上这道门。

　　美国梦留不住她，爱情也留不住她。

　　谢青云有她的理想，她会是物理学家，她的祖国需要?她，需要?更?多?的科研人才。

　　“那么我会和你一起去?你的国家。”他对她许下誓言，谢青云会先毕业，等?他博士毕业了就立刻去?中国找她。

　　“你不必。”她不是不震动，这样的人愿意抛下金碧辉煌的一切，为了她去?一个在书上才看过的国家，在那样的年?代。

　　“我一定会去?找你，无论你和我距离多?远。”他握住她的手，她没有再挣开。

　　“我可?不会等?你。”她这么说，脸却难得的绯红。

　　唱诗班的诵经声中，他们正式成了恋人，他赠她一块劳力士的手表。

　　谢青云是一个争分夺秒的人。

　　“希望你每次看时间就能想到?我。”他许愿。

　　后来她回国了，他却突然失去?了与她的联系，他按照她给的联系方式打过去?但却换了其他的人接听。

　　他呼喊着她的名字，可?是那边的人却听不懂。

　　人海茫茫，隔着12，000多?公里，要?到?一个全新的异国他乡去?找她谈何容易？

　　但是他对于谢青云许下过誓言，他对于他们的爱情许下过誓言，千山万水，他也一定要?找到?她。

　　哪里想到?这一找，就快要?到?半个世纪。

　　“你和她长得太像了。”他恍然。

　　“谢青云是我的母亲。”谢昭轻声说。

　　美国男人看着她：“那么你一定叫谢昭吧。”

　　他微笑有一点苦涩又有些如释重?负。

　　“她说过，无论和谁结婚，她的女儿都要叫谢昭。”

　　“你的母亲是非常聪明?优秀的人。”他停了停，“她实现?了她的理想吗？”

　　他没有问她为何不辞而别?，没有问她为何另嫁他人，甚至都没有问她现?在好不好。

　　因为他了解过去的爱人，对于谢青云来说，理想高过一切。

　　江慈紧搂住了她的肩，听到?理想二字谢昭的浑身都在发颤。

　　他便知道他的爱人已经遭遇了不幸。

　　江慈握住了他的手，掐住他的虎口以防止他昏过去?。

　　三个人抱在一起。

　　“我们会找到?她，我们会永远继续找下去?。”

　　*

　　加拿大魁北克的小镇，天气渐冷，到?处都装扮上了圣诞的装饰。

　　寻找谢青云，其实谢昭和江慈当初在纽约查到?关于她的信息时，他们就没有放弃过寻找，但总是一无所获。

　　后来，他们将眼光放到?了全世界。

　　如果谢青云真的成功逃出?生天，也许她和她的家人会选择离开，改名换姓，抛弃之前的一切到?一个全新的地方。

　　他们把所有的希望线索寄托到?了谢青云的母亲谢昭的外婆身上。

　　但是同名同姓，差不多?年?龄的人在海外也很多?，他们只能一个一个的寻找。

　　冰蓝色的天，纯白的别?墅前，三个人站着。

　　这是他们名单当中的最?后一处，最?后一个可?能符合条件的人。

　　穿着羊绒衫的银发护工接待了他们，她皱着鼻子仔仔细细地看他们给她的信息。

　　“好像是的，名字和年?龄都对得上。”她说，“但是，你们可?能要?失望了。我没有办法帮你们确认身份。”

　　“这位夫人的父母都已经过世了，现?在只有我在照顾她，我完全不知道她的过去?。”

　　“没关系，可?以让我们见一面吗？”江慈问，“只要?见一面，也许我们就可?以确认。”

　　“我的午饭在哪里？”房子里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却是小孩子的语调。

　　“这就是问题所在。”护工皱了皱鼻子，“她是病人。她完全的失忆了，类似于阿茨海默症。不仅记不得以前的事，连早上刚吃过早饭都忘记。”

　　知道他们不见一面不会死心，护工开门请他们进去?。

　　别?墅内不大，但很温馨，到?处挂了圣诞节的彩带。

　　客厅的壁炉已经燃起了火，一个穿着毛衣的老妇人正弓着背坐在沙发上，她伸着手吃力地给自己穿着袜子，就像孩童一样。

　　她会是谢青云吗？天才的年?轻物理学家谢青云，现?在连袜子都无法独立穿起来。

　　谢昭的视线在她苍老的面容上搜寻，试图找到?她与自己的相似之处。

　　她转过头看向美国男人乔，也许只有他最?能认出?她的母亲。

　　他没有看她，他的视线完全被面前形容枯槁的老妇人吸引了。

　　乔今天穿上了他最?好的西装。西装笔挺的他一步一步靠近沙发，然后轻轻地屈膝跪下，他从老妇人哆嗦的手中接下了袜子。

　　白色的毛线袜，他小心翼翼的给她穿上，她的脚严重?变形扭曲着，一双饱经风霜的脚。

　　他的眼泪流了下来。

　　“你是谁？”老夫人睁着浑浊的眼睛看他，不满的。

　　她看上去?比同龄人要?苍老许多?，面容极为憔悴，头发干枯稀疏。

　　他伸出?手温柔整理她的头发，他的指尖穿过了稀疏泛白的发丝就如同三十几年?前她黑色绸缎的头发在他指尖划过。

　　“是我啊。”

　　他噙着泪微笑，捧起她倍受摧残的脸，好让她的眼睛看得清楚一些。

　　“圣诞节快乐。”他轻声说。

　　老妇人麻木的脸突然震动了起来，好像错乱的软件代码企图自我修正。

　　“乔？”她颤抖着声音，用沙哑的明?显被损坏的声带说。

　　他含泪点头，嘴唇颤动。

　　老妇人的脸上突然出?现?了惊喜的灵光，又转为惊慌，她突然开始摸索自己的手腕，然后紧紧攥住他的手。

　　“我弄丢了那块表。”

　　“你送给我的圣诞礼物，我弄丢了。”

　　1989年?，风云变幻的一年?，日?本昭和天皇驾崩，东欧剧变柏林墙坍塌，冷战结束。那一年?的圣诞夜，这对寻常的恋人握住彼此的手，他送她一块昂贵的劳力士手表，与她许下岁岁年?年?。

　　“没关系的，我们买一块新的。”他握住她干枯的手，她的手伤痕累累，那是在逃亡途中爬墙被碎玻璃划到?，在泥泞之路里碎石子地里摸爬滚打的一双手。

　　谢青云当年?能够出?逃成功，最?主要?靠的有两条。

　　第一，她学会了当地的方言，在那个失去?了文明?道德与法治的地方，没有人可?以信任。她学会了当地的话，最?后逃亡时说话已与当地村民无异，像个饱经风霜又有些痴傻的村妇。

　　第二?，就是爱人送给她定情信物，这块昂贵的劳力士手表。

　　村上的小女孩燕燕同情她，帮她把手表藏了起来没有被那些人抢了去?。

　　最?后她就靠这块表在荒山野岭当中辨别?时间，也靠着最?终贱卖它换成了路费逃了十万八千里。

　　“你的女儿也来看你了。”乔轻声说。谢昭缓慢地走过去?，半跪在地上，也握住她干枯的手。

　　老妇人的眼神开始有些茫然，有些疑惑。

　　“这是我们的女儿？为什么我什么也记不起来了？”

　　“是的，我是谢昭。”她说谎没有犹豫，就让这个可?怜的母亲忘记过去?的一切吧。

　　她的女儿是她与挚爱乔生下的，这就是真相。

　　“谢昭。是了，是这样。”谢青云微笑了，她的双手紧握着她与乔，一边一个。

　　“妈妈，我带男朋友来看你了。”谢昭忍着泪，江慈扶住她的肩也半跪了下来。

　　“很好的，很好。”谢青云微笑，像寻常的岳母见了英俊的女婿挺满意。

　　“谢昭，你要?好好读书，任何时候不要?忘记你的追求。”她握住谢昭的手，紧紧的，然后看了一眼她的爱人和女儿。她用力地看着他们，好像要?把他们俩永远得记在心里。

　　“妈——”谢昭扑在她膝盖上，可?仅仅过了几秒，谢青云就轻轻地挣开手。

　　她看着他们，眼神又退回了婴儿般的无知与空白。

　　“你们是谁呢？怎么进到?我家里来的？”她愤怒。

　　谢昭跪在地上泣不成声，江慈也跪着紧搂着她的肩。

　　隔了三十几年?的苦难岁月，她最?终与她的女儿和爱人相认了，就算只有5秒，他们也拥有着五秒的回忆。

　　“我说过吧，她什么也想不起来的。”

　　护工轻轻地叹气。

　　“她开心吗？”乔问。

　　“这你们放心吧，她已经变回了孩子，孩子是最?开心的。”

　　出?了门，天边是粉紫色的晚霞，古老的街道上停着鲜红的车。

　　“我不回美国了。”乔对他们说。“我就留在这里。”

　　“她已经很熟悉很适应这个地方，我们不该再把她带到?别?的地方去?，她经不起舟车劳顿，我就在这里照顾她。”

　　“妈不记得你——”

　　“不要?紧的，我记得她就好。”乔微笑，“你们年?轻人有自己的人生，给我们独处的空间吧。”

　　他已经等?了三十几年?，人生有多?少个三十年?？他只想和她在壁炉边烤火，然后说说他们从前在校园里的故事，就这样老去?。

　　谢昭坐在车子里，鼻子仍是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