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六月清竹
第73章
已经是春季,但络城的天还是依旧的冷,已经连续好几日的干燥,却在今天莫名下了点小雪。
俞妧下午去了趟酒店施工场地,里穿一件紧身黑色针织,外只搭了件羊绒外套,在场外校对指导了半小时,就已经被冷风吹得打了好几个哆嗦。
她拢了拢外套,随手将披散的头发扎成低马尾,为了能更确切的看出差别,她捧着文件找了个适宜的角度站在了树荫下。
春风帮她翻阅页数,轻捋她垂落在鬓边的发丝,身姿挺拔气质优雅,影子被树梢间掉落的雪片推积出了一小颗一小颗的白点,如同天然般绘成了雪日里的一副油画作品。
只不过在她那张漂亮的脸蛋上,此时却眉心微拧,俞妧对颜色极为敏感,仅凭肉眼一看,就能看见那分毫之差。而这颜色对比,在俞妧这双天然的放大镜版眼睛面前更是被展露无疑,兴许普通人不大能看出来,但俞妧却是细致地发现了。
其实这种颜色稍稍的偏差,对于整体而言也并没什么影响,但俞妧向来对设计极为严谨,别说是细微的偏差,任何错误在她这里就是不应该存在的。于是她立马合上文件打算前去找负责人重新沟通,但在她迈步准备前往的瞬间,却接到了一个电话。
她看着来电显示的名字,有一些意外,自从上次会展过后,段厌便鲜少来找她了。最多只会在微信上聊几句,段厌虽没告诉俞妧最近在忙些什么,但从字里行间,她还是能听出段厌的疲累。
而且隐约间,她感觉到这件事情和段祁燃有关。
陷入思绪两秒,俞妧接起了电话,几乎是她划向接听的同时,那边便响起了声音。
“俞妧。”
他的声音有些听不清,似是在开车,旁边有呼啸的风声。
“嗯,打电话给我是有什么事吗?”
“你在哪?”段厌没有接话,反问了一句。
俞妧听出了他似乎很急切,于是赶紧问道:“我在酒店施工这里,怎么啦?你要我来找我?”
“嗯,我现在还有点事情,大约一小时后到,你在那等我。”
“好,段厌,你......”
只是俞妧还没说完,段厌就已经挂断了电话。
心中瞬间升起一丝不安,段厌毕竟是她多年的好友,听到对方如此着急,俞妧的心里也不免开始忧心起来。
她还在琢磨着要不要回拨过去,可手机攥在掌心里纠结了好久也最终没有拨打,算了,等他过来也就知道了。
将手机放回口袋里,小跑着到了屋檐下,手掌拍了拍沾在外套上还没来得及化成小水珠的雪花,抖落抖落,与地上的积雪融成了一体。
俞妧站在离入口处不远,忽地驶进来一辆白色的车,她没看清人,毕竟工地上进进出出的人口实在太多了,她也没这个心思停留,转身便想要走。
可这辆车偏偏就径直开到了俞妧后边的停车位上,车门打开,从车上下来了一个女人,俞妧不经意间的一瞥,却让她整个人定在了原地。
她的目光无法再从那个女人身上挪走半分,全身的血液在快速流动,她的心脏在眼睛的冲击下,快要冲破胸腔,砰声在耳边回荡。
“段阿姨。”俞妧无法控制地往前了半步,冲着那个女人喊了句。
女人听见声音停下脚步回眸望去,看见的瞬间是和俞妧一模一样的眼神,只不过她在惊喜诧异之前,还多了半分钟的犹豫,以及努力辨认的前奏。
“妧妧?”她的笑容和唤声同时,段月满忙快步上前,脸上满是意外之喜,“你、你回来啦?什么时候回来的?”
段月满对于俞妧而言,是很特别的存在,是她在亲情情感上的寄托,是充当着她高三那半年“妈妈”的角色。
所以当她重新听到段月满喊她“妧妧”的时候,她的泪水在一霎间被充斥溢满了眼眶。俞妧噙着泪,笑着,极力克制着抖颤的嘴唇,回道:“回来有一段时间了。”
段月满还是那样温柔美丽,五年未见的岁月时光里,并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一丝痕迹。她还是如初见时那般,惊艳了俞妧的眼睛。
“好,回来就好。”段月满伸手抚摸了一下俞妧的脸颊,她这话里饱含了万千情绪,一切都在了情感里。
段月满还是难掩心中的激动,她牵起了俞妧的手,期待地问道:“你现在有空吗妧妧,阿姨想和你聊聊天。”
“可以的阿姨,但还请你稍等我十多分钟,有些细节上的问题我还得负责人沟通一下。阿姨你可以先到酒店前边的休息室等我,我待会忙完了就去找你。”
段月满垂眸瞥间了文件上赫然写着“JIYU设计规划方案”,她的心瞬间悸动了一下,嘴角似
露出了一个了然的微笑。
看来,他已经见到了。
“好,不急的,你先去忙,我在休息室等你。”
俞妧微笑着点头离开,段月满伫立站在原地,望着俞妧的背影,久久无法移开思念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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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店背靠大江,休息室里全落地窗的设计恰好能欣赏到此番光景,一个女人独自坐在此处望向远方品着咖啡,眸色深幽,不知在思虑着什么。
大约二十分钟后,俞妧如约而至。她匆忙走近室内,径直朝着女人的方向走去,坐在她的对面,话含歉意道:“抱歉段阿姨,让你久等了。”
“没事,工作要紧。”段月满十分理解,并且将另一杯咖啡也递到了她的手边,“喝点咖啡暖暖身体吧,我看你把手都冻红了。”
她的指关节被风雪吹得有些泛红了,原藏在了袖子里手其实并不容易发觉,但也就是在房檐下俞妧抬手的那一小会功夫,段月满便细心地发现了。
咖啡是热的,烫热了俞妧的掌心,端起喝了一口,暖意直达心底。
“谢谢段阿姨。”
段月满的目光始终停留在俞妧的脸上,慈爱的目光就像是在看自己久未归家的孩子,柔和的眼神下,却又饱含心疼。
“我这半年几乎都和你段叔叔在各个国家来回工作,已经许久没回络城了。要不是因为梁家的那个合作问题,我才紧赶着回来,要不然可能回国时间还得延后。但想不到回来的第一天上天就给了我一个这么大的惊喜,几年不见,你都变成大姑娘了。刚刚你喊我那会,我还有些不敢认,你出落得愈发漂亮,真的很像你的妈妈。噢对了,你妈妈她...最近还好吗?这些年你是和小梅在一块吧。”
俞妧的指尖摩挲着纸杯,微垂下头浅然一笑。虽这个话题在她预料之中,但最终问起的时候,俞妧还是难免得泛起了些许涩意。
“妈妈她很好,不过我没和她在一起住,她、她有了新的家庭。”
俞妧欲言又止,段月满瞬间明白她的意思,心中虽诧异万分,但还是识趣地没再多问。
“那妧妧你,离开了这么多年,怎么突然又回来了?”
俞妧抬头望她,道:“是为了工作,工作临时调动,我才回到的络城。只不过没想到的是,我回来参与的竟恰好就是段氏的酒店设计。”
“那这么说,你肯定是见到祁燃了?”段月满还是没有抑制住问出了这个话题,她实在没有心思再铺垫那么多,她着急迫切,她想知道答案。
“嗯,见到了,段总现在是我老板呀。”
听到俞妧的这个称呼,段月满的心情倏地沉下了一些,她唤他“段总”,生分而疏离。
“你以前都喊他哥哥的。”段月满忍不住将话题拉回记忆的最深点,“不过,你能回来,真的太好了。”
段月满嘴唇漾出一抹笑,是作为一个母亲的心疼和期许,“妧妧,其实...小燃很想你。”
俞妧的手蓦地一抖,满杯的咖啡撒落出了几滴烫在了她的手背,她沉默了许久都没有说话,她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这个明显的指向性问题。
俞妧虽没说话,但从她的动作和反应里,段月满还是能判断出段祁燃在她心里肯定是有一些位置的。刚刚替儿子捏一把汗的不安感稍稍减退了些,她又紧接着道:
“其实你离开的这些年,祁燃他的状态一直不太好。他发疯似的找了你好久,却都没有找到一丝有关你的痕迹。那段时间,他瘦了很多,整个人变得憔悴,思念成疾。后来我把他送到了德国,一来是让他继续在学业上深造,二来也是想让他离开络城,起码少些痛苦。我就说怪不得,这两三个月和他通话的时候情绪明显高涨了许多,起初我还不明白缘由,如今看到你,一切就都明白了。”
段祁燃从未和她讲过这些,俞妧听完心里忍不住一阵阵刺疼,她攥紧的指节用力到发白,眼眶也瞬间红了一圈。
“他从来没有和我讲过这些。”她竟不知道,当时段祁燃已经爱她这么深。
“祁燃之所以不跟你讲,是因为不想让你有负担,你的出现,就已经能疗愈掉他过往的一切伤痕。”
俞妧瞬间哽咽,低着头泪水滴在了桌面,她努力压抑着即将从嘴角溢出来的呜咽,心脏的疼快要压迫到她无法呼吸了。
“可他...可是他,还是结婚了啊。”俞妧忍不住哭出声来,她何尝不懂自己的感情,只是她没有勇气面对,她习惯了逃避。这个既定事实,也让俞妧觉得其实爱不堪一击。
有人终究能替代她,无论从前爱意多么热烈,时间会消磨掉一切。
可段月满却听愣了,奇怪问道:“结婚?谁说的?”
俞妧也懵了,看段阿姨这反应,她不知道?
“段祁燃说的啊,他手上一直戴着一枚戒指,他不仅结婚了,还说他现在已经离婚了。”
段月满这会是彻底懵了,她忍不住道:“怎么可能,那小子就是瞎说八道,他大概是想你想疯了,在这胡言乱语呢。”
看到段月满的反应,俞妧自己也混乱了:“可是,他手里的确一直戴着一枚戒指呀。”
“嘶...他手指上的确一直戴着一枚戒指,可这枚戒指在你离开没几天他就已经戴在手上啦。他宝贝似的碰都不让碰,还经常盯着发呆,我还以为是你送的呢。”
这一刻,俞妧已经完全明白了。什么结婚,什么离婚,一切都是段祁燃为了报复她没良心遗忘掉的谎言罢了。
那枚戒指,竟从始至终都是她送的。
他居然戴了这枚尚且没有完工,都算不上一枚戒指的素圈整整五年。
泪水再也无法控制从她脸上掉落,她从未想到段祁燃居然等了她五年。
甚至是一个没有归期的等待,没有承诺,没有回信,没有期限。可他居然一直等着,等待一个狠心抛下离开他的人。
“这当中或许是有什么误会,祁燃他不是这种人,他和他爸爸一样,认定了一个人这辈子就不会变了。他对你的喜欢,这些年我都看在眼里。妧妧,如果你对他...哪怕是只有一点点喜欢,能不能和他试着谈谈?当然,阿姨一向尊重你的选择,实在不愿意,也不必勉强了自己。”段月满忍不住为自己儿子解释,她虽存有私心,但也同样不愿意勉强一个女孩去爱自己不爱的人。
俞妧已经泣不成声,太多问题,她一时间无法回答。她最终开口,只问了句:“段阿姨,当年我一声不响离开,你恨我吗?”
段月满伸手握住俞妧的掌心,像一个母亲般安慰着她的孩子:“妧妧,即便我不知道你离开的原因,但我尊重你的选择。我知道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这是当年十八岁的你,能做的最好的决定。阿姨没有恨过你,也希望你不要埋怨当年那个十八岁的自己。”
泪水流满了整张脸,从她下巴滴在衣服上,已经湿了一大片。她起身抱住了段月满,最诚挚地说了句“谢谢”。
她抹去脸上的泪,拿出手机想要推掉和段厌的行程,可她字尚且还没打完,段厌却率先一步发来了消息。
【我在澜庭园。】
第74章
鹅毛大雪将整座城市染白,凛凉的风四处窜梭
,气温骤然下降,络城迎来了新一轮的寒潮。
“段祁燃,你敢说这事与你无关?”
冷白的灯光下,照映在那张怫然不悦的脸上,他双目怒瞪,字字质问。
段祁燃坐在沙发上,冷然看着他,瞳眸深幽,气场压迫,他忍不住嗤笑一声,淡淡反问:“你既然都认定了,我的答案还重要吗?”
段厌气恼至极,将桌上那一整套青瓷茶具推搡在地上,触碰到地面的一瞬,发出清脆的破裂声。
“你知道我恨他,你明知道我要搞垮他,可是你为什么,你为什么还要答应和他合作?段祁燃,你就非得和我作对吗?”
“我没有要和谁作对,段厌,我是一个生意人,我只在乎利益。”段祁燃抬眸睥睨,没有受他情绪打扰,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可就是这副模样,却引得本就在情绪崩溃边缘的段厌更加激愤:“你少在这装无辜,这段时间只有你和梁兴峰接触过,除了你,谁还会把这件事说出来!”
段祁燃一阵哂笑,轻呵一声,满是嘲讽。
“我告诉梁兴峰这件事情对我有什么好处吗?他能给我更多的利益吗?”段祁燃咄咄逼问,目光森冷地落在段厌身上,“还是说,你觉得我嫉妒你?我这是在报复你?段厌,你劝你少点迫害妄想症,你从生下来的那一刻,你就没有什么东西比得过我的。不是老是觉得我要和你争什么,抢什么,你身上有值得让我觊觎的价值吗?”
梁兴峰向来果断狠辣,眼里只有金钱和利益,他不在乎亲情爱情,是个十足的利己主义者。段厌这段时间为找寻到他的把柄实属不易,暗访调查,切断合作商,不惜花重金挖人,只为搞垮他的项目。
但偏偏令他没想到的是,就在前两天,被他知道了段祁燃竟然主动和梁兴峰谈合作的事情。他虽不解和气愤,但仍旧保持着理智,甚至今天想约俞妧出来,也是为了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