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巢 第44章

作者:木羽愿 标签: 天之骄子 现代言情

  “可你也没来找我。”

  娄书慧一愣,对上她平静的目光,灯光照在她清亮的眼眸里,却透着说不出的哀伤。

  没有怨怼,也没有憎恨,仿佛只是在平静地阐述事实。

  那年她怀了孕,即便前夫自杀去世,死得那么惨烈,她也没有回去。

  只有顾袅,被所有人忘记,被所有人抛下。

  大约是自知理亏,女人静默片刻,声线掺上一丝沙哑。

  “妈妈那年是不得已,后来妈妈回去过,你已经和他走了。”

  四下无言间,娄书慧忽然又想到什么,语气里下意识多了几分凌厉:“你还没成年的时候就和他住在一起,你们有没有....”

  话音未落,顾袅愕然抬头。

  女人声音刹那间停住,意识到自己失言,眼底出现慌乱:“袅袅,妈妈不是那个意思,妈妈只是担心你...”

  顾袅再也无法坚持下去,转身想逃,却在回头的一刹那撞上温热坚硬的胸膛。

  手腕被人握住,似乎感受到她的浑身冰凉,熟悉的温度缓缓将她围绕缠裹住,驱散那抹深入骨髓的湿冷,让她安心,紧绷僵硬的身体也跟着松懈下来。

  男人低声笑了笑,声线沉稳:“娄教授是不是认错人了。”

  “她姓顾,是我的人。”

  她浑身一震,抬起眼的瞬间却撞进他的视线里。

  心上像是被砸开一个洞,呼啸的风声灌进来,刚才强撑出来的平静好似被他这一眼尽数看穿了。

  顾宴朝抬起手,动作轻柔地把她散落的发丝拢回耳后,又握住她的手腕。

  “先回房间等我。”

  再不离开,她会控制不住情绪失控。

  -

  空荡无人的休息室内,将所有外界的喧扰隔绝在外。

  娄书慧美目微微眯起,审视的目光看着男人的颀长挺立的背影,西装分外笔挺,深邃俊美的轮廓,衬得斯文矜贵。

  只是随意站在那,便有一种睥睨的气场和压迫。

  虽然和眼前的人是对立关系,但她也同样无法否认,他的确在各个方面都是无人可以比肩的出众。

  年纪轻轻登上全球富豪排行榜,让证监会和联邦政府都觉得棘手的威胁,他有多少身家,这样的皮囊,又能引来多少人趋之若鹜。即便狂妄,他也的确拥有狂妄的资本。

  她收回视线,冷声开口:“顾总,我比你年长许多,或许我可以直接称呼你的名字?”

  顾宴朝笑了笑,“您是长辈,随您高兴。”

  男人的态度出人意料的客气礼貌,没有半分不尊敬。

  娄书慧微微抬眉,有些意外。

  明明在外常常听人说,他多么目中无人,桀骜不驯。

  她微微收敛神色,“我丈夫的事情与我无关,我接下

  来的话也和你们的交锋没有半点关联。只关乎我女儿。”

  像是在思索,随后,她视线略定了定,嗓音沉静。

  “顾宴朝,你成就不小,海生当年曾经跟我几次提起过你。他知道你早晚会有今天。那年秦家出事,你不知恩图报,不念救命之恩,在秦家落难的时候放弃袅袅,对她不闻不问不管不顾,这是你为人卑劣无耻。”

  话音落下,无人反驳,空气静默着。

  “你的母亲利用你后选择了放弃你,你父亲同样不把你视作继承人疼爱培养,成长环境固然塑造了品格,但人是一株有思想的芦苇,这不是给你后来所做的错误行为开脱的借口。你生性就凉薄,冷血,自私,也就是典型的马基雅维利主义人格,和精神病态者。你会来到这个国家,选择金融这个行业,也是因为你能在股市的起伏波动里追逐刺激和杀戮的快感。”

  “你站上权利和财富的顶端,也就不在意普罗大众的生死,可以为了目的不择手段,不被任何道德伦理约束。你和袅袅在外人眼里的养兄妹关系对你来说不是丝毫阻碍。或许你父亲的去世也和你有关,你母亲再嫁的丈夫嗜赌,你就一直源源不断地,像是饲养蛊虫一样给她钱,只要你一时不给,你的母亲就会被折磨。看见这些,你会觉得畅快,因为你睚眦必报,并没有正常人该有的情感共情力。”

  这些犀利又尖锐的言辞听得一旁的邵应冷淡的脸上都出现裂缝,震惊愕然。

  这位能在美国心理学界声名远扬的娄教授,当真是字字珠玑,直戳肺腑,不留半点情面。

  世界上敢这样和顾宴朝面对面说出这些话的,恐怕再找不出第二个。

  而在此刻的局面里,她的角色是顾袅的母亲。

  所以他沉默不语,任由这些话如同刀子一般尖锐锋利扎在身上,刺得他鲜血淋漓,血肉模糊。

  这时,她又稍稍缓和了些许语气:“人性本恶,世人活着都为追名逐利,我无权评判你,这些也与我无关。”

  只见男人勾了勾唇,表情并没有丝毫动怒,俊美面容依然沉稳平静。

  “是,您说得都对。”

  见状,娄书慧反而笑了:“你倒是坦荡。”

  他一向如此,犯过的错,他不为自己辩解开脱。

  不过片刻,女人眼神又是一凛:“我在意的是,感情对你来说究竟算什么?你的性格早就已经在你的成长里变得扭曲,偏执,极端,自私多疑。你真的理解什么是感情,什么是真正的爱吗?你明白怎么去爱她呵护她吗?你这样的人,站在高位上,永远都学不会去考虑别人的想法,只会想着怎样让自己开心。”

  顿了顿,她笃定地下了定论:“你注定不会是一个合格的伴侣,也很难成为一个合格的丈夫,甚至父亲。因为你的生命中从没有出现过类似的角色,你又要怎么去扮演好呢?”

  娄书慧前面的话并没有刺痛他,直到这一句话音落下。

  男人轻皱了下眉头,蓦然又想起下午时她泪眼蒙蒙的样子。

  他的眸色冷寂,深深浅浅,仿佛无边无际。

  片刻后,有些自嘲地弯起唇角。

  他不会爱人,他的爱会让她痛,这些他怎么会不明白。

  娄书慧又厉声道:“也许你喜欢她一时年轻漂亮,喜欢她反抗你时的倔强,不像其他女人那样一味顺从你。她不爱你的钱财和容貌,也不屈服于你,让你有了征服的欲望,无论如何也要得到她。”

  “等到她彻底爱上你,你会觉得索然无味,你会继续追求刺激和新鲜感,开始寻找下一个目标。”

  “顾家也不会同意你娶袅袅,她对你来说并没有多大的帮助和价值。你强迫她留在你身边,以什么身份?等你以后成家娶妻,她也要一直做你妹妹,还是情人?”

  娄书慧轻轻笑了一声,眉眼间刚才的厉色松缓开来:“你这样的人,我又怎么可能会放心让你做我女儿以后的依靠?”

  空气沉寂下来。

  不过须臾,男人低沉的声线落入耳中。

  他的嗓音低沉缓慢,却意外郑重。

  “她从十五岁开始,就是我养大的。”

  娄书慧愣住,抬眼便迎上男人漆黑深邃的目光。

  他的语调平静:“脏了的裙子,是我亲手洗的。晚上做噩梦醒来,抱着的人也是我。”

  不知想起什么,见他忽然笑了笑,晦暗冷冽的眸底竟流泻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来。

  男人的神色意外坦荡,就这样冷静地陈述着:“她没离开我之前,我们什么都没发生。是我禽兽不如,在她没成年时就对她有贪念。”

  “是我想要她,才做遍了无耻事。”

  听见他的话,娄书慧目光一滞,眼中错愕更甚。

  她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

  所有错误都是他犯下的,所以不要怀疑自己的女儿不自重自爱,伤她的心。

  他的嗓音沉寂发哑:“如果她这辈子不愿意嫁我,我不会娶妻生子。”

  闻言,娄书慧紧紧盯着他,试图从他的细微神情中窥探出谎言的痕迹。

  可是,没有。

  灯光从顶部投射而下,笼罩着男人的面容,那双看上去便风流至极的眸,高挺的鼻,薄情又冷漠的唇线。

  他沉默着,像是在回忆起什么。

  第一次见她,他甚至连她的脸都没看清,只记得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后来是病房外,她偷偷给他的母亲打电话,捧着那只被救好的鸟给他看,问他要不要跟她回家。

  再后来是她站在码头旁,为了让别人对他好些拼命在背后给他铺路,护着他平安。

  他怎么会意识不到自己要完了,一开始,是他自私卑劣的本性在抵抗,反复麻痹自己,她的存在无关紧要。

  他不轻易做出选择,可一旦决定了,就不会后悔。

  就像当年,他用了一个月时间认清自己的心,决定了带她走,就再没做过放开她的打算。

  男人眼尾微扬,眸底漾着一丝微不可察的情愫。

  “我给她买最贵的衣服,最好的房子,钻石,她要什么,我就给什么。”

  这就是他理解的爱,他给她最好的生活,不输给任何人。

  没有的,他会去抢。

  闻言,娄书慧心口一震,片刻后整理好思绪,她再次一字一句地出声,锐利清明的目光似乎能将人望穿。

  “假如有一天你变得一无所有呢?如果你成为罪犯,阶下徒,你还能给她什么?”

  气氛再次陷入沉寂的僵持里。

  顾宴朝抬起眼,声线听上去漫不经心,却又仿佛字字郑重。

  “在那之前,我会把我能保住的一切留给她。”

  女人一怔,视线微沉下去,深深凝视着他,似乎在审视他说的话是真是假。

  这是他能给出最重的承诺。

  他是个俗人,没家,拥有的东西也不多,无非就是那些钱。

  如果她不愿意给他生孩子,他这辈子也就不会有什么所谓的继承人。

  他的一切,全部留给她一个人。

  无论他以后是死是活,都能保她衣食无忧几辈子。

  娄书慧方才剖析了他那么多,说的大部分都对,除了一点。

  当年被顾家流放,他选择来到这个国度的原因,不是因为这里有多么自由

  高贵。

  对他来说,其实去哪都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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