荡失 第48章

作者:空壳面包 标签: 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天之骄子 业界精英 现代言情

  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冲动。她猛地起了身,也没怎么装扮,随便挽起长发,拎起手机钥匙就出了门。

  从公寓打车到米开朗琪罗广场,不堵车,也就十几分钟路程。

  恰好赶上日落。

  与上次和言漱礼来时的阴雨天不同,今日天气绝佳。众多游客皆聚集在David的铜像底下,坐在阶梯上欣赏风景。远处落日熔金,暮云合璧,整个佛罗伦萨都笼罩在一层如梦似幻的玫瑰色里。

  李絮避开人群,独自站得有些远。街头艺人的小提琴声传过来,亦只能若隐若现地听。

  她看风景都看得不专心,攥着手机,似在等待着什么。

  来电嗡嗡震动起来的时候,时间正好跳到整点。李絮的侧脸被笼在金色的余晖里,光影分割,犹如一缎美丽流光的薄绢。

  她接起了这通没有保存名字、却默记于心的号码。

  对面环境音空旷静谧,无人言语,等待少时,倏忽落下一段轻盈凝练的钢琴声。

  简约而浪漫的平均律。

  自从言漱礼回国,这一个多礼拜期间,每逢国内凌晨、意大利傍晚的固定时刻,他都会给她打电话。

  起初两人话很少,不怎么开口,就这么无声地沉默着,仔细听彼此的呼吸。

  后来有一次,因为Sphynx旁若无人地从斯坦威琴键上跃过,无心栽柳踩出了一段悦耳旋律。言漱礼就顺势接了手,开始隔着一片大陆、一段时差给她弹钢琴。

  从萨蒂到肖邦,从贝多芬到莫扎特,今天是巴赫的C大调第1号前奏曲与赋格。

  一曲终了。

  李絮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细微声响。大概是言漱礼重新拿起了手机。恍惚之间,有种错觉,仿佛他们的耳骨亲密地贴在一起。

  人潮涌动,惟有彼此的呼吸是安静的,犹如一缕微弱的风。

  惯例是由李絮开口打破沉默,“国内很夜了,还不准备休息吗。”

  “还早。”言漱礼言简意赅,声音在线路里显得尤其低沉,令人不禁想起他喉结缓慢攒动的画面。

  “那么忙,还睡那么少。”李絮抿了抿唇,不知是感慨还是抱怨,“你到底什么构造。”

  言漱礼没有理会她的揶揄,将话题转到她身上,“你呢。今天忙吗。”

  “我?还好吧。哪好意思在你这种日无暇晷的资本家面前说‘忙’这个字。”

  “在做什么。”言漱礼似乎很不擅长这种无聊的日常对话。面对面还好,通电话时,没有办法触碰到,就会显得有几分笨拙。

  李絮站在上次他们一起停留过的位置,抬眼远眺,轻声道,“看日落。”

  “自己一个?”

  “也不是。”李絮环顾四周,隐隐盈着笑意,“有很多人陪我。”

  言漱礼没有作声。

  沉默像灰尘一样覆落下来。

  李絮已经习惯了这种默默无言的相处方式,也不会觉得局促或尴尬。放在几个月以前,她大概想都不敢想,这种事居然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过了不知多久,余晖渐收,即将迎来日落后的蓝调时刻。对面遽然响起一段短促乐句,似是信手拼凑的旋律。

  “我觉得——”言漱礼忽而开口,语调平而直,“将频次控制在十日左右,不算频繁,也不太会影响到你的学业和生活。”

  顿了顿,不忘风度翩翩地征求对方意见,“你觉得呢。”

  这话讲得没头没尾,李絮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我觉得什么?”

  落日像一枚被剥开的橘子。

  将周围的空气都浸染成了一片新鲜明亮的酸甜调。

  广场上空有清脆悠扬的鸟啭,将言漱礼的声线衬得很低,又很沉稳。像一个谜团低低地浮在空中,亟待有心人拆封。

  “我在佛罗伦萨。”

  晚风吹拂,李絮听见他的语调平静又平淡,仿佛近在咫尺地问。

  “李絮,要我陪你看日落吗。”

第34章 要接吗。

  34

  日落绚烂,却短暂。

  待他们真正见到面时,今日最后一束余晖已经沉入了地平线。

  所幸,新鲜的夜空以一片明净的钴蓝铺叙,佛罗伦萨的夏夜同样美得令人沉醉。

  正值晚餐时分,人潮褪去,空出许多位置。李絮坐在阶梯上,一边听着小提琴悠扬婉转的演奏,一边打开手机,操控着小怪兽Liam哼哧哼哧做日常任务。

  “玩了这么久,都记不住邻居的家?”

  忽而有道熟悉的声音响起,携着清冽锋利的皂感焚香,“那只叫Gabriel的青蛙,住在广场喷泉旁边,屋顶装饰是橙色的枫叶。”

  李絮闻声望去。

  言漱礼穿一身极简的黑,正站在稍低的台阶,压低眉眼对上她视线。

  数日不见,他似乎修剪了短发,削了几分累赘,眉骨鼻梁的优越更加突显。

  “又不是限时任务,逛一下有什么所谓。”李絮直直看着他,理直气壮为自己辩解,“而且这里有三只青蛙。它们长得实在太像了。”

  “戴的头巾颜色不一样。”言漱礼纡尊降贵在她旁边坐下,完全看不出日常生活中其实有轻微洁癖。

  李絮睨了他半晌,半真半假警醒道,“不要私底下偷偷玩这种无聊游戏,言总。”

  言漱礼面无表情乜她一眼,“看都看会了,需要偷偷玩吗。”

  李絮装模作样点点头,收起手机,问他,“饿不饿?吃过晚餐没有?”

  “刚刚落地。”言漱礼道。

  “好吧。”李絮贴心道,“那我带你去吃你讨厌的披萨。”

  言漱礼看她一眼,适时攥住她空出来的右手,没什么表情地评价,“好讲究的待客之道。”

  李絮没吭声,故意挣了挣自己的手。

  没挣出来。

  撩起眼皮瞧过去一眼。

  言漱礼挑了挑眉,挑衅似的将她攥得更紧,面上仍是那副冷冷淡淡的神情。

  …莫名其妙。

  李絮别过脸去,被夜风缭绕地扑了满怀,撇一撇唇,终于忍不住眉眼弯弯笑了出来。

  晴夜里,天清气朗,游人如织。

  送言漱礼过来的司机保镖早已识趣地隐入暗处。再次回到北意这座古旧的小城,他剥除掉那层光鲜亮丽的贵气,又要跟她一高一低肩并肩,普普通通混迹入茫茫人海。

  那家网红披萨店距离米开朗琪罗广场不远,李絮这次没开玩笑,当真带了他过去。

  只不过翻餐牌时,还是起了恻隐心。给自己点的是招牌的玛格丽特,给他点的则是一份不放番茄酱的四奶酪披萨。另外还点了一客牛排烤茄子,和一客海鲜拼盘。

  意式披萨跟美式披萨不太一样。饼底烤得很薄,食材汤汁多,吃起来没有那么干,很多人都习惯用刀叉,不太习惯上手。而且意大利人吃小尺寸披萨,一般都不share。

  所以李絮理所当然独享了整份玛格丽特,吝啬地没有给予言漱礼机会尝试。

  用完餐离开,夜色渐趋深沉,黑蓝得格外浓郁。

  他们没有坐车,决定步行穿过老桥,一边消食一边散步回去。

  夜晚的阿诺河静静流淌,隐秘而光滑,犹如一条梦的隧道。桥上的珠宝商店皆已打烊了,只有昏黄照下的路灯,散散漫漫游览的旅人,以及旁若无人拥吻的有情人。

  桥的另一端,有乐队正在进行街头演出,唱的是ODESZA的AllWeNeed。许多路人驻足围观。其中不乏随着音乐轻轻摇摆的年轻男女。

  他们站在边上听完了整支迷幻又浪漫的电子乐,离开之前,言漱礼往主唱面前的吉他盒里放了两张钞票。

  过了老桥,到了北岸,圣母百花大教堂的华丽穹顶越发清晰可见。

  李絮踩在路肩缘石上,心不在焉地朝前走。后面有人骑滑板车经过。言漱礼揽过她腰肢,很自然地将她换到人行道另一侧。

  瞬间矮回去几公分,李絮抬头看了他一眼,鬼使神差突然问,“你有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言漱礼?”

  “譬如?”言漱礼若有所思望她。

  他没有松开手,李絮习惯性揪住他衣服下摆,“我先问的问题。”

  有车途径,前灯犹如曳光弹擦脸而过。言漱礼的瞳孔一经照射,浅亮得宛若剔透琥珀,然而底色又是暗而沉稳的。

  缄默少时,似在无数选项中,择中了最不起眼的那一个。

  “NMAA在慕尼黑收购了一家FIC研发药企。”他简明扼要,“我以后会定期飞欧洲巡实验室进度。”

  顿了顿,又补充,“慕尼黑离佛罗伦萨航程也就一小时。”

  意料之外的回答。

  李絮原本还以为他会提及那些被匿名买下的画,或者富邑集团的爆雷、陈彧的焦头烂额。

  结果那些事在他眼中根本不值一提,都不及让她知道,他会一直来见她重要。

  李絮眸中浮动波光,声音变轻些许,“你这次会在佛罗伦萨待多久?”

  “两天。”言漱礼说。

  “好累。”李絮看着他,喃喃道,“好赶。”

  “没你想象中那么赶。”言漱礼略略垂着眼,轻描淡写,“我在飞行途中也能工作。”

  “我觉得你需要的是休息。”李絮忽觉心烧,情不自禁伸手碰了碰他的脸。

  这人骨相生得绝佳,皮肉紧实,下颌线尤为清晰。像精雕细琢的冰刃,摸上去都有种割手的锋利。

  言漱礼静了片刻,扣住她腕骨,鼻尖与嘴唇蹭过皮肤,轻轻嗅了嗅她手心苦绿的玫瑰香气。

  “现在这样——”他声音低低的,“就是休息。”

  晴朗的夜,怎么度过都不算蹉跎。

  一路拖延一路散漫地回到公寓,推开铁门,遇到独自躺在一楼庭院喝酒的Francesco。

  “嘿!”这个在喉结刺了一个love字的意大利青年,玩世不恭地打量着自己晚归的好友,以及她身旁气度非凡的英俊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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