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芷筠
苏觉生喊了句,“有人在这里传播封建迷信!”
苏燕娣听到这话,忙灰溜溜的跑走了。
……
就这样又过了半个月。
榆槐村小学主要有三个老师,一个负责低年级教学的田老师,苏会民主要带高年级的数学兼带全校的体育,还有另外一个姓姚的中年女老师负责带各年级的语文课和音乐课。
这天苏会民刚上完一节数学课回到办公室,将手中的粉笔和教材放下,拿起搪瓷杯喝了口水,准备去给六年级的学生上课,就看见一队民兵闯了进来。
“你就是苏会民?”
苏会民看着这一阵来势汹汹的人,有些茫然无措的从椅子上起来,“我就是。”
“我们接到举报,你涉嫌反动宣传煽动,跟我们走一趟吧!”
“反动宣传煽动”这六个字像是白日里的一道雷劈,苏会民感觉耳边都有些轰鸣,他强撑着镇静将搪瓷杯的盖子给盖上了,抿了抿干涩的嘴唇,“那我就跟你们走一趟。”
被押走离开之前,苏会民还不忘叮嘱已经六神无主的田老师,“下节六年级的数学课改为自习,把我桌面上已经批改完的作业给他们发回去。”
“苏老师,我记住了。”田老师年纪轻,哪里经历过这种事,这么大的罪名万一要是定了下来,轻则坐牢重了说不定是要被枪毙的,脸色苍白的点了点头,然后就看着苏会民被他们带走了。
“爹!爹!”棠棠挤出人群追了上去。
“能不能让我跟我闺女说句话?”
那俩民兵对视一眼,松开了对苏会民的押解。
棠棠脸上血色全无,手紧张得不停发抖,她害怕她爹会被拉去枪毙,她好不容易才有了现在的家。
“棠棠,你别害怕,别叫你娘担心,我没做过的事情身正不怕影子歪!”苏会民摸了摸孩子脑袋,尽量把自己轻松的一面留给孩子。
棠棠强忍着没哭,“爹!我知道了!”
苏会民被民兵带走的事情在榆槐村掀起了轩然大波,他涉嫌反动宣传煽动的事情传遍了村子的每个角落,村民邻居在背地里讨论这件事情的时候,一并猜测苏会民到底会不会被枪毙。
偶尔有一两句话传到苏家人的耳朵里,这无疑是给他们沉重的心情雪上加霜。
老苏家人是连晚饭都没吃,一个个守在门口,一直到晚上十点多,戴着斗笠的苏老大趁着夜色溜进了老苏家的院子。
朱老太忙吩咐大伙关门关窗,把家里的几个孩子全都打发回去睡觉了,苏老大脸色怪怪的,喝了两盏茶水后,才把他打探到的消息一股脑都给说了出来。
“听说是在老三的教材里面发现了大量反动宣传诗抄,这件事情查得很严,老三已经被押进看守所了,轻易见不到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把人放回来,够呛!”
喻娟芳感*觉头一阵眩晕,差点一头栽倒在地上,幸好于亚红夫妻俩扶住了她。
朱老太一颗心凉了半截,她沉重的扫视了一圈屋内的人,抿着严肃的嘴角开口道,“现在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等。”
张桂香惶惶不安的回了东屋。
看见丈夫苏老大进门,她忙去把门关上了,压低了音量道,“老三怎么好端端的脑子会这么不清醒,做出这种糊涂事?!万一老三这罪名真扣实了,咱们全家人都得在榆槐村抬不起头来!还有你两个儿子以后上学和当兵都得受影响!”
苏老大皱了皱眉,“这件事还不清楚具体是怎么回事,老三的性格应该不至于做下这么出格的事,你别自己吓自己了。”
话虽然这么说,但苏老大心里也说不准,虽然苏老三性格踏实本分,但骨子里有股清高的文化人的傲气,他说不定真能干出藏诗的事情来。
张桂香心里像是悬着块巨石,她才不在乎苏老三的死活,她是害怕如果苏会民反动宣传煽动的罪名坐实了,那她的铁蛋和狗剩一定会不可避免的被牵连。
她脑子乱糟糟的,脑海里突然浮现了苏燕娣那天上门时说过的话。
“大伙可都尽量离这丫头远着点,她可邪门着呢,扫把星转世谁对她好她就瘟谁!”
张桂香的脑子瞬间变得清晰了起来,“老三这事来得蹊跷,你说,会不会是……棠棠那丫头的扫把星气运把老三给克着了?”
苏燕娣那天来的时候苏老大也正在场,他脸色瞬间就黑沉了下来,他呵斥妻子道,“胡言乱语!什么扫把星本来就是无稽之谈!现在最重要的是想办法把老三给弄出来,而不是在这里说这些没影的事!”
张桂香的想法虽然遭到了苏老大严厉的呵斥,但她脑海中的想法更加坚定了,她就说苏老三在榆槐村小学也干了有十多年了,为什么前几年不出事,偏偏是在收养棠棠之后出事了,这不是正好说明棠棠就是扫把星,她是来克苏老三夫妻俩的。
……
除了在基建队和生产队出工外,老苏家平时还会到山里割下一些柳条回来编筐,卖到城里的收购站去,一个能挣九毛钱,不过这活琐碎,一上午其他事不干估计就只能编一个筐,主要是大人在干,家里的小孩在打下手。
张桂香把柳条用水泡湿后,就叫狗剩过来把这柳条抱过去给苏老大,但狗剩忙着跟其他小孩玩弹珠,根本听不见,她叫了好几遍,气得叉腰刚想过去揪他的耳朵,就看到棠棠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棠棠舔了舔嘴唇,“大伯母,是要把这个柳条抱过去给大伯父吗?”
张桂香感觉浑身一激灵,脑海中就浮现了苏燕娣说过棠棠是扫把星的话,怕她克着自己,更怕她把自己男人给克着了,唯恐避之不及的说道,“不不不……我让狗剩来干就可以了。”
“那我帮大伯母绞水把剩下的柳条给打湿。”棠棠目光落在旁边的水桶上。
张桂香忍不住后退了一两步,眼神躲避道,“不不不!用不着你,你还是去一边玩去吧!”
17
第17章
◎屋漏偏逢连夜雨◎
棠棠手里捻着一朵小黄花,耳边是溪水的潺潺流动声,她把小花丢进溪水里,看着那一抹黄色的花瓣离自己渐行远去。
“棠棠——棠棠!”
棠棠听到动静,从草丛里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觉生哥哥,我在这儿。”
苏觉生听到这动静,快步朝她所在的位置跑了过去,“你咋跑这来了?娘让我叫你回去准备吃晚饭了。”
棠棠听到吃晚饭三个字,她望了眼空荡荡的箩筐心下一慌,她原本只是想自己安静待一会,没想到一转眼天都黑了。
一种说不出的愧疚涌上心头,她不仅没干活,还让他们担心了。
“你眼睛怎么红红的?不会是偷偷躲在这里哭鼻子吧?”苏觉生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稀罕事一般。
棠棠立马像是被人抓住把柄的心虚低下了头,但还是咬着唇否定,“没有,我没哭……”
棠棠这些天,心里也在自责和害怕,苏燕娣前几天说她说扫把星的话还在脑海回荡,还有这几天老苏家人对她唯恐避之不及的态度,她害怕真的是自己连累了苏会民。
“眼睛都红成这样了还说没哭……你是不是信了你亲娘的鬼话,一个人躲在这里自责?”
棠棠紧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苏觉生见状,脸上的嬉笑消失,他蹲下身体凑到棠棠的跟前,脸上是从未有过的认真。
“棠棠,你千万别信那些话,你才不是什么扫把星,爹的事情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他是被人故意陷害了,家里才会乱成这样!”
“你这么聪明、善良、细心,如果真的有什么冥冥之中的力量,那你也不是扫把星,而是福星,你看你不仅能在山里抓到野鸡,还能捡到那么贵的野山参,一般人哪里有你的好运气?”
“觉胜每次都想着跟上你一块上山,就是因为跟你在一块运气都特别好,每次打到的猪草又多又嫩,捡的干柴又多,还有吃不完的甜草根野果子,走运的时候还能掏到鸟蛋!”
“二姨说你是扫把星,那是因为当时所有人都不站在她那边,她气急了才胡言乱语恶意诋毁你的名声,你到苏家不是一天两天了,爹被抓走正常人都不会觉得跟你相干,只有脑子不正常的人才会有这种臆测!”
棠棠眼泪早就绷不住了,她拽着苏觉生的袖子揩了把眼泪。
“我说的话你记住了吗?”
她咬着嘴唇点头如捣蒜,“我记住了。”
“那你就跟我重复一遍,我不是扫把星!”
她把脸上的眼泪擦干净了,挤出一抹笑容来,然后看着碧绿的田野,张大了嗓门,“我、不、是、扫、把、星!”
吼出来后,感觉堵在胸口的那口气也疏通了,畅快了不少,棠棠脸上终于露出一抹如释重负的表情。
棠棠和苏觉生还没回到家,就在门口看见苏觉孝和苏觉胜了。
她看着自己空空的箩筐,有点不好意思,“我还没打猪草……”
苏觉孝主动拉起妹妹的手,“我们早就打够了今天的猪草,咱们快回家吧,准备开饭了!”
“嗯呢,回家。”兄妹四人手拉着手往家里走,不管他们的爹藏诗事件的调查结果如何,他们都要一起保护这个家。
……
棠棠半夜醒来的时候,看见屋里亮着蜡烛,喻娟芳披着件衫子在上面的蜡油已经凝结了厚厚的一层,看起来已经烧了好一会了。
“娘。”棠棠揉着惺忪的睡眼,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你是在担心爹吗?”
喻娟芳把孩子搂过来,叹了口气,“嗯,在家里不管粮食歪好,但好歹能吃饱,他被关押在看守所,也不知道能不能吃上一顿正常的餐食,能不能洗上一个热水澡,穿一身干净的衣裳。”
“爹被抓走之前,我追上去见到了他,他对我说,那些事情他没有做过,身正不怕影子歪。”棠棠说着话,眼眶也红了,离苏会民被抓走已经过去了一个星期,什么消息都没办法打探到,他们全家人连苏会民是生是死都不知道。
喻娟芳揩了把眼泪,脸上露出意外的神情,“你爹是这么说的?”
棠棠认真的点了点头,“爹他一定会没事的。”
她听到这话,紧蹙的眉头终于松开,“你说得对,你爹一定会没事的。”
有了棠棠的话,喻娟芳感觉心里的巨石落下了不少,但一天没看到苏会民,她还是坐卧不安,感觉整个人悬在了一条铁索上。
喻娟芳提心吊胆了半个多月,苏会民终于被放回来了,她悬挂在半空的心总算是真正落下来。
苏会民这段时间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整个人活脱脱瘦了十几斤,连颧骨都瘦得凸出了,胡子拉碴,两鬓夹着不少白发,看着着实可怜。
喻娟芳专门准备了柚子叶水,给他洗去身上的晦气,据苏会民所说那本教材是别人转交给他的,中间起码经过好几个人的手,诗抄的源头短期内很难查到,他的这番澄清有人信,但大部分人还是持怀疑态度,怀疑是苏会民为了撇清自己编出来的谎话。
他的教师职务被暂时罢免了,具体什么时候恢复谁也说不清楚,他就这样成了无业人员。
苏会民闲置在家,他已经多年没干过农活,一时半会也没办法再重新扛起锄头,他就包揽了家里所有的家务活杂活,但尽管如此,家里其他人还是有不少怨言,觉得他一个大男人整日在家待着不干正事。
首当其冲的便是张桂香,好几次拿话挤兑苏会民。
“咱们榆槐村谁不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挣工分补贴家用,你倒好,把家务活当主业,连基本的生计都负担不起来!”
“老三,你看看你,自从回来后就窝在家里,地里活不帮忙做,也不出去找找门道,难不成往后都靠全家养着你?”
论起来谁对这个家的贡献最大,那肯定是苏会民,他读书时代成绩好,学校方面每个学期都有补贴,从牙缝里省下来的一块几毛钱补贴都给家里,后来因为学费问题选择了免费的中专,毕业出来分配工作,月月工资上交,他的工资就是全家最大的经济来源,平时还私下给家里的铁蛋瓦妮他们几个小孩补课。
还有妻子喻娟芳,手脚麻利勤快,能吃苦,把家里收拾得利利索索,干什么活都不耍滑头。
只是他现在成了家里那个唯一不干正事的人,苏家人都选择性的忽略了他以前对这个家的贡献。
苏会民在南屋转了半天,“干脆明天我也跟你们一块出山劳动吧。”
虽然喻娟芳平时总骂苏会民是榆木桩子,但藏诗事件发生以来,她反倒成了最包容和理解苏会民的人。
“你都那么多年没参加劳动了,能行吗?出山劳动可不像自留地那么大点地方……”
“咋不能行?我虽然已经多年没参加劳动了,但打小也是各种农活农工干着过来的,以后没有其他生计了,总要把自己的农民身份再拾回来。”
喻娟芳也知道他待在家里难受,“那你明天就一块出山劳动试试吧。”
苏会民第二天就扛起了锄头跟着妻子一块出山劳动去了,正如喻娟芳所说,他已经多年没干过农活,好在正如苏会民所说他能吃苦,一天下来肩头都快磨烂了,顶着大太阳干一天活,脸被晒得通红,但他还是硬撑着一声不吭把活给干完了。
苏会民的态度也算是堵住了苏家其他人的嘴,大伙都不好意思再说些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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