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芷筠
张春妮长得跟她姑姑张桂香有五六分相似,一张精明的长相,眉骨微微凸起,两弯细细的吊梢眉斜飞入鬓,总带着股咄咄逼人的气势,眼睛细长,眼尾上挑,看人时总爱微微眯起。
晚上瓦妮、满丫、张春妮三人睡一张炕上。
瓦妮现在在红旗公社上初一,满丫比她小一级。
瓦妮除了上学外还要帮家里干活,已经很困了,偏偏张春妮还喋喋不休的拉着她俩说话,“你俩长大后都想做啥?”
黑暗中,满丫的肚子咕噜叫了一下,她不好意思的红了脸,幸好已经熄了灯不至于看见她猪肝一样红的脸色,满丫咽了下口水,眼睛发光道,“我以后想吃一大堆好吃的,红烧猪蹄、红烧肉、烤鸡、大鸭腿、熏鱼、排骨面……”
“你可真是个吃货,天天就想着吃吃吃。”张春妮听她报了一长串菜名,感觉没劲的撇了撇嘴角,转头兴致勃勃的问起了瓦妮,“那你呢瓦妮?”
“我不知道,我没想过那么远的事。”黑暗中,瓦妮睁开了眼睛,看着屋顶黑漆漆的房梁。
瓦妮其实也不是没有想过以后的事,但是她觉得自己说出来后会招来其他人的嘲笑。
瓦妮想要去更大的世界,而不是整日在榆槐村里,每天看见的不是黄土就是连绵不断的群山。
“春妮姐姐,那你以后想做什么?”满丫问。
“我啊,我想嫁一个高大英俊,又有钱的的白马王子。”
满丫咬着手指,“白马王子是什么?”
“哎呀,你真笨,白马王子就像电影里那些穿长袍戴礼帽的阔少爷,皮鞋擦得锃亮,往白马背上一跨,缰绳一甩,哒哒哒地就来了!”张春妮说着,忍不住羞红了脸,她复读了一年才拿到初中毕业证,今年已经十八岁了,早已经到了能嫁人的年纪。
她每天都憧憬着家里人会给她寻个什么样的对象。
但家里找的那些,不是长相一般的歪瓜裂枣,就是老实巴交的农村后生半棍子打不出一个屁,一点情调都没有,她才看不上呢。
说着,张春妮突然窸窸窣窣的从炕上爬起来,她把油灯给点亮了,给瓦妮和满丫看自己的指甲,“你们瞧,好不好看?”
张春妮圆润的指甲上涂了红艳艳的指甲油。
“这是啥?咋指甲还上色了?”满丫瞪大了眼睛。
“这叫指甲油,是城里只有的时兴玩意。”张春妮从包袱里掏出一小瓶红色的指甲油,“可贵了,这一小瓶就要一块多,我攒了好久的钱才托人买到的,你想不想试试?你涂上这红指甲肯定好看……”
满丫激动的点了点头,“想,我想试。”
“睡觉,你不怕明天你娘骂你就试试,上次阿秀姐涂了红指甲干活,被她爹追着骂了三条街。”瓦妮把被子一拉,盖住了脑袋。
在庄稼人眼里,只有旧社会地主家的姨太太才会涂红指甲这玩意。
满丫听到瓦妮的话,原本跃跃欲试的心也变得踌躇了下来,她犹豫了好一会,把指甲油推回了张春妮的手里,“春妮姐,我还是不涂了。”
“真不试啦?”张春妮挑了挑眉,把指甲油在手里晃了晃,瓶身折射出诱人的红光。
“嗯。”满丫脑海中浮现她爹娘皱着眉头,满脸怒容的样子,忍不住缩了缩肩膀,把所有的期待和忐忑都闷进了被窝里。
“切,没劲,怎么你俩也跟村里人似的那么迂腐。”张春妮不屑地撇了撇嘴角,看她俩不试,只能把那指甲油又给收回去了。
……
四月份,大地开始解冻,正是春耕开始的重要时间,苏觉生他们所在的县高中要开展为期一周的学农活动,活动地点正好落在了榆槐村。
棠棠他们上课的榆槐村小学到了晚上就成了外村学生晚上住宿的地方,他们把桌椅拼在一处,再铺上自己带来的铺盖,这就成了一个简单的床铺,白天的时候再把铺盖给收拾起来,叠放在一个堆放杂物的空教室里。
当然这只能住一部分学生,剩下的部分就安置到了有空余屋舍的村民家里。
苏觉生家就在本村,白天学农活动结束后他便回自己家里住了,晚饭时喻娟芳蒸了高粱米饭,炒了一碟子青菜,还有早上吃剩的腌咸菜丝,苏觉生扒了两口米饭。
“爹,娘,我想跟你们商量个事,我想让我的一个同学也住到咱们家里来。”
棠棠听到这话有些好奇,“大哥的同学?也是在原林中学上学的吗?”
“嗯,他是我同班同学,还住在一个宿舍,跟我关系特好。”
苏觉生刚说完,喻娟芳就笑着点了点头,“行啊!都是孩子,出门在外不容易,咱们能帮衬就帮衬。”
苏会民也点头,“难得听你说起学校的同学,到时候住到家里来,也能让棠棠觉胜他们认识认识,把炕拾掇拾掇,晚上烧得热乎些,可别冻着了人家孩子。”
棠棠眼神亮晶晶的,“大哥,你同学啥时候来呀?到时候我把咱们家给收拾得更敞亮些。”
苏觉胜也兴奋的凑过来,“咱们家好久没客人上门了,娘这下肯定得做顿好吃的招待大哥的同学,这下我们也能沾上光了。”
喻娟芳听到苏觉胜的话忍不住笑了,“正好家里也有好一段时间没吃肉了,明天我去村口肉摊割两斤五花肉回来,做我拿手的红烧肉。”
苏觉生没想到喻觉芳和苏会民这么爽快就同意了,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来,“既然爹娘同意了,我明天就让他过来咱们家住!”
28
第28章
◎君住长江头◎
第二天学农活动结束后,苏觉生就把他的同学给领回了家。
已近傍晚,天色昏黄,眼前的少年十几岁的年纪,个头比苏觉生略高些,穿着笔挺的藏青色中山装,手腕上戴着块手表,领口和袖口不染纤尘,笑起来的模样很温润,带着几分书卷气。
“叔叔阿姨好,我是周舒年,叨扰了。”
“你就是小周,早就听觉生这娃娃说你在中学时常光照他嘞!总算到家里来了,快进屋里来,别见外就当是自家里,阿姨做了好几道拿手菜,一定要好好尝尝!”喻娟芳热络的招呼人往家里走,一边让棠棠他们接过他铺盖和行李往屋里拿。
棠棠和苏觉胜在门口迎人,“舒年哥哥好。”
“这是我三弟觉胜,我小妹棠棠,我还有个二弟在红旗公社中学,只有周末才回来。”苏觉生给他介绍。
“弟弟妹妹好。”
周舒年看向眼前的两个小孩,男孩的个头看起来比女孩要矮一些,男孩穿着一件蓝色条纹的短袖,肤色有些黑,女孩穿着的是一件草绿色白圆点的长袖衫,扎着两条乌黑的羊角辫儿,看人的时候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周舒年从口袋里掏出几块没舍得吃的巧克力,蹲下身把巧克力分别塞到两个娃儿的手里,“这是我之前在城里买的,尝尝看!”
棠棠看着手里方方正正的糖块,这跟他们以前吃过的糖果都不一样,外边是一层黄色的纸质糖纸,印着“幸福牌巧克力”几个大字,里边的糖块是黑色的。
棠棠剥开糖纸后咬了一口,巧克力接触到舌尖的时候她忍不住眼睛一亮,这个糖跟以前家里买的水果硬糖都不一样,含在嘴里就化开了,有一股很香浓的醇香,丝丝浓郁里还带着一点点焦苦。
喻娟芳早把晚饭给做好了,这顿饭无疑是按照他们家年夜饭的规格来做的,一道凉拌三丝,用胡萝卜丝、黄瓜丝和粉丝加上油醋汁给拌成的,茄子炒番茄,土豆烧粉条,青菜蛋花汤。
其中最显眼的当属那碗红亮诱人的红烧肉了,砂锅里的肉被炖得颤巍巍的,肉皮被烧得晶莹透亮,每一块都裹着浓稠的酱汁,在煤油灯下泛着琥珀色的油光。
“快趁热吃!”喻娟芳先给周舒年夹了一块红烧肉。
周舒年夹起一块红烧肉咬了一口。
这红烧肉软糯中又带着一丝弹性,轻轻一抿就化开了,浓郁醇厚的酱汁香味在舌尖弥漫开来,甜味和咸味恰到好处,肥的部分吃起来没有一点油腻的感觉,而是满满的油脂香味,瘦的部分也一点都不柴,鲜嫩多汁。
“阿姨烧的红烧肉真好吃,比饭馆大厨的手艺还要好。”
“我哪有国营食堂大厨的手艺,多吃点,就当是在自己家里,千万别拘束。”喻娟芳听到这话,眉眼带了笑意,显然也是自己的手艺感到骄傲的。
“舒年哥哥尝尝这个,这个黄瓜和胡萝卜还是我去地里摘回来的。”苏觉胜给他夹了一筷子凉拌三丝。
棠棠给周舒年盛了一碗青菜蛋花汤,“舒年哥哥多吃点。”
吃过晚饭,棠棠给他端来一盆洗脚水。
因为周舒年是苏觉生的朋友,棠棠便自然而然的也把他当成哥哥般看待了,“我娘说,烫个脚睡觉更舒服。”
周舒年原本会以为感到拘束,但这一家人的态度就像春日里融化冻土的暖阳,令人感到温润和舒适,“谢谢你,棠棠妹妹。”
棠棠听到他的话,眼睛里满是笑意,“舒年哥哥,你直接叫我棠棠就行。”
他听到这话,脸上的笑容深了两分,“谢谢你,棠棠。”
……
学农活动开展得热火朝天,白天学生们到地里田间去帮助村民和向村民学习春耕,晚上大伙就聚在一块围着篝火唱歌、讲故事,青春气息浓烈,离开学校后,才发现外面的世界是这样广阔。
好不容易挨到放学,苏觉胜急着回去玩弹珠,跑得飞快,棠棠背着书包在后面追,“觉胜哥哥,三哥,你等等我呀……”
没注意脚下一绊,棠棠便摔倒在了地上,书包里的课本也掉了出来。
周舒年正好从山外回来,见状忙把手上的农具塞给了旁边的同学,上前把她扶起来,再帮她把课本给装回书包里,“没事吧?”
棠棠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朝他扬起一抹笑容,辫梢的粉绢花头绳晃出细碎的光影,“没事,谢谢舒年哥哥,我一点都没摔着。”
“舒年哥哥,我先回去了,我还得回去写作业呢。”
“行。”
这一幕正巧落进张春妮眼底。
她挎着的竹篮里盛着刚摘的蕨菜,秸秆还在滴滴答答往下淌水,只见张春妮朝棠棠的方向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
“春妮姐,你找我有啥事?”
张春妮往周舒年离开的方向又看了好几眼,直到那道藏青色的身影消失在土坯墙拐角,她收回了目光,红着脸向她打探道,“棠棠,刚才那个男生是谁啊?”
“噢,那是周舒年哥哥,是大哥在原林中学的同学,到咱们榆槐村学农来的。”
原林中学的学生到榆槐村学农的事张春妮也听说了,她暗悄悄观察过几波背着铺盖卷进村的学生,衣裳打着补丁,鞋头磨得发白,一股畏畏缩缩的土气,一看就是农村普通人家的子弟,估计高中毕业后还是要回到地里刨食,她才看不上嘞。
但刚才和棠棠搭话的这个男生,气质明显就不一样。
“哎哎,是高中生啊,他爹娘都是做什么的?看他不像农村人家的子弟,反倒像是城里干部的子女嘞。”张春妮想到自己在跟一个小姑娘打听这些,难以掩饰脸上的羞怯。
棠棠认真的回忆了一下,昨天在闲聊的时候听苏会民问过一嘴,“我听说他爹是在县委机关里工作的,好像是什么书记的职务,应该是个大干部,娘是普通妇女,在照顾家里。”
“那岂不就是高干家庭了?”张春妮听到她的话满心欢喜,刚才看到周舒年腕上的手表还有脚上的皮鞋,那可不是一般人家能负担得起的。
棠棠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她有些奇怪的看了张春妮一眼,“或许是吧。”
……
前段时间,苏会民已经把家里的菜地给垦出来,喻娟芳在菜地里撒了黄瓜种子,这几日已经冒出嫩黄的芽尖来。
黄瓜是他们家夏天最受欢迎的蔬菜,黄瓜凉拌,做酱菜,还有炒鸡蛋都很好吃,但不知道是不是之前老苏家墙根下的土壤不适合种黄瓜,每年要不是存活率极低,就是结出来的瓜又小又畸形,今年换了新的菜地,喻娟芳便想着再试一试。
棠棠现在每天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给菜地浇水和检查有没有虫子,如果有虫子来咬,她就把虫子给捉下来喂鸡,她从井边提了一桶水去浇菜,顺便把今天上课老师讲到的古诗给再背一遍,“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
“待到一日发大水,共做长江鬼!”苏觉胜扮了个鬼脸。
“苏觉胜!”棠棠被他这一打岔,剩下的都忘记了,气得她哐当甩下手里的水瓢,满院子追着苏觉胜撵。
兄妹俩正在院里胡闹,就看到张春妮把鬓角的头发给挽到耳后,“棠棠,我听瓦妮说,她做针黹的花样是你给她画的,你能不能也给我一份让我回去描?”
张春妮特意打扮过,身上一件绿白格子的上衣,棕灰色的裤子,特意在头发上抹了一点头油,用胭脂纸把嘴唇给晕染红了。
棠棠看见有人过来,便停了下来,先短暂放过了欠揍的苏觉胜,“好啊,春妮姐你等我一下,我这就进去给你拿。”
她爹苏会民有很多书,这年头的书籍不便宜,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从哪搜罗来的,棠棠有一天翻一本地理书籍的时候发现里边的一些书页竟然附上了插画,那些插画虽然是黑白的,但是特别漂亮精美。
棠棠就用一张白纸把那些插画给描着画下来了,再用彩铅给上了色给贴在墙上或夹在课本里,有天瓦妮看见了,就问棠棠要了两张拿回去描了绣在手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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