酥糖的七零小日子 第40章

作者:林芷筠 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甜文 年代文 成长 日常 现代言情

  ◎媒婆的嘴,骗人的鬼◎

  张春妮的婚事定下来了,挑挑拣拣多年,总算找了个城里吃商品粮的对象,虽然有点坡脚,年纪也比张春妮大几岁,但人在粮食局上班的,是城里户口,工作稳定,据说婆家人还答应日后帮着张春妮在城里找到工作,这可把张家人乐坏了,一连几天张桂香都挺直了腰板在村里走路,着实扬眉吐气了一番。

  这天,于亚红被安排去锄玉米地,她头上戴着顶草帽,汗不停地往身上淌,八九月的秋老虎比六月份的酷暑还要毒辣,于亚红干了半晌,眼看着还剩下大半的青绿色的玉米地,眼前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两条腿忍不住直发软,身上也软绵绵的,再也抽不出一点力气。

  她哆哆嗦嗦地将手里的锄头杵进地里,迈着两条像筛糠似的腿走到了旁边的阴凉地。

  于亚红想起来自己年轻的时候,干起活来风风火火,一口气锄完这片地都不带虚的,哪像现在,终究还是上了年纪了。

  咕咕咚咚喝了几口凉水,于亚红刚想继续回去锄地,就看见瓦妮已经默不作声地扛起了锄头,替她锄剩下的地。

  瓦妮在家劳动已有两三年的时间,脖颈从圆领汗衫里伸出来,被日头晒成深浅不一的色块,后颈是炭黑色,前颈因为经常低头干活,晒成浅褐色,被汗湿的衣服就贴在后背上,一双女娃娃的如花似玉的手操磨得全是老茧。

  于亚红鼻尖一酸,“瓦妮啊,还是让娘来锄吧。”

  “娘,没事,您安心歇着,这点地我很快就锄完了。”

  瓦妮替于亚红锄完了地,娘俩才相跟着往家里走了。

  回到家后,瓦妮从缸里舀了一瓢水,把高粱米和黑豆给淘洗干净了,在锅台前转悠着开始煮稀饭,天气热,吃稀饭更舒服些,前几天腌的酸白菜也能吃了。

  暮黑时分,老苏家二房一家人开始吃晚饭,一锅黑豆高粱稀饭,一碟子酸白菜,还有几个早上吃剩的高粱馍馍。

  于亚红看着瓦妮一双纤细的手晒得又红又黑,往嘴里塞了一筷子酸白菜,眼泪差点要忍不住掉下来。

  干了一天活,瓦妮用搪瓷盆里接了一盆井水,匆匆擦了个澡,换上一套洗得发白的粗布褂子就睡下了。于亚红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头顶黑漆漆的房梁,翻来覆去了半晌,最后实在是睡不着了,她干脆从床上坐了起来。

  “咋了?你这大半夜不睡觉翻来翻去作甚?明天还要起来上工嘞……”于亚红翻身的动作太大,把苏老二也给搅醒了。

  “你睡你的觉吧,我不翻身了。”

  于亚红还是想替瓦妮找一门好亲事,眼瞅着瓦妮毕业都两年多了,这再一年年的拖下去,就得拖成老姑娘了。

  她跟苏老二没本事,没办法让瓦妮有个硬挺的家世,也没办法替她备下一份厚实的嫁妆,瓦妮现在的优势就是年纪不大,手脚麻利,还念过高中,但再过两三年拖成老姑娘,那优势就不大了。

  那村里的媒婆,最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老姑娘就得有老姑娘的价,别指望攀高枝。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鸡叫了两遍,于亚红才总算把眼睛合上了。

  第二天早晨,于亚红没忙着出工,她从钱匣子里取出了几张纸币,赶着去了一趟供销社,称了半斤的水果糖,紧赶到了杨媒婆家里。

  “哟,老二媳妇,稀客啊,这是为你家瓦妮来的吧?”

  于亚红手里提了东西,脸上腆了笑,“正是,咋猜得这么准嘞,我瞧着你不仅当媒婆是一把好手,说不定当神婆也行嘞,上供销社买了点水果糖,给你家孩子放下了。”

  杨媒婆是方圆十里最厉害的媒人,十桩婚里边有八桩都是经她手促成了,杨媒婆看起来是刚吃过早饭,正用签子在剔着牙缝里的菜叶,一张嘴就是一番说道,“我说啊,你家瓦妮仗着自己读过几天高中,那性格清高得很哟,不是我说你,当初你啊就不该同意她去念那么多的书,那女娃娃读多了书,心就野了,哪里有个贤妻良母的模样!”

  杨媒婆一拍手,“上次麦收分粮算工分,你们家瓦妮硬是梗着脖子在那说什么工分小数点后两位没算清,那3.25跟3.2有什么区别,往年不都是这样计的?这女娃嘴太犟,进了婆家怕是要掀翻灶台哟!”

  “要我说啊,当初你就不该让她念到高中毕业——你看邻村刘寡妇家丫头,小学没读完就嫁人了,现在都抱上三孙子了。”

  于亚红苦恼地叹了口气,“这丫头就是倔,我当初也不愿意她读高中的,怪我,还是没拗过她。”

  杨媒婆一顿话说完了,端起茶水啜了一口,左眼皮先抬起来,右眼皮慢悠悠跟上,用眼角余光打量着于亚红,“要我说,瓦妮这条件,财礼得比普通姑娘少三成。”

  于亚红心一狠,咬咬牙,“只要婚事好,别说三成了,这财礼就算是少一半,我也同意!事成之后,我再备上一份厚厚的谢礼给你送过来!”

  杨媒婆满意地笑了,“成!有你这话,我一定给你家瓦妮议一门好亲事!”

  从杨媒婆处离开,于亚红还没回到家,就碰见了端着洗衣盆从河边回来的喻娟芳。

  “我听老四媳妇说,瞧见你去了杨媒婆那里?”喻娟芳素来瞧不上那杨媒婆,见人说人话,狗眼看人低的主,前几年她弟弟喻老五没找上媳妇,那一通话恨不得把喻老五给贬低到尘泥里,还要他们老喻家出天价财礼娶一个两百斤的胖女人,差点把喻娟芳她爹给气得两眼一黑晕过去。

  “给栓福找对象?”

  于亚红感觉心里的巨石总算是被挪开了,她现在就期待着杨媒婆给瓦妮说一门好亲事了,她脸上挂了笑,“不是,想给瓦妮找一门合适的亲事。”

  喻娟芳皱眉,“你问过瓦妮的意见了?这娃娃说不定不愿意这么早嫁人嘞。”

  “这娃娃什么时候嫁人,还不是当爹娘的说了算?我实在是不想瓦妮再这么在家里继续熬苦下去了,这女娃娃嫁人就是第二次投胎,说不定就能脱胎换骨了呢?这棠棠明年就要从县高中毕业了吧,我就不信你到时候不操心她的婚事,这火不烧自己身上不知道疼,我看你愿不愿意让棠棠将来给拖成个老姑娘。”

  喻娟芳眉毛一拧,“老姑娘怎么了?棠棠将来要是不愿意嫁人,我跟老三绝不强逼着孩子嫁人,大不了我们养她一辈子。”

  于亚红忍不住叹了口气,“到底是我家瓦妮没有棠棠的福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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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诗一样的年华◎

  “二嫂,在为瓦妮的婚事发愁呢。”吴芳妹看到于亚红在井边渍酸菜,便搬了个杌子在她旁边坐下。

  “是啊。”于亚红提起这事就犯牙疼,那杨媒婆收了她的礼又不尽心办事,介绍的人不是三十几岁一事无成的,带孩子的鳏夫,身体有缺陷瘸腿的,就是结结巴巴半晌都说不出一句完整话的,她家瓦妮这么盘靓条顺的妮子,哪里就到要配这些歪瓜裂枣的程度了?

  偶尔有一两个勉强过得去的,瓦妮自己又不满意,这拖着拖着,大半年时间就这么又过去了。

  “唉,我家瓦妮的良缘到底在哪呢。”

  吴芳妹挪动杌子往于亚红旁边靠了靠,“说起来,我有个远房表侄,年纪跟瓦妮差不多,初中文化,在本村生产队里当会计,倒是跟瓦妮般配,我那表侄是家里独子,他爹在村里当大队长,他娘也是个勤快好说话的,那后生长得模样真不错,高高瘦瘦的,家里有一个七八间屋子的独院,瓦妮要是嫁给了那后生,以后就是享不尽的福气,不用吃苦了。”

  “当真?有这样好的事?”于亚红听到吴芳妹的话,手上腌酸菜的动作停了下来,眼睛一亮。

  “嗐,当然是真的,瓦妮怎么说也是我跟前长大的侄女,我这做婶婶的总不能害她吧!”

  于亚红心里盘算了下,老四媳妇吴芳妹平日里虽说懒是懒了点,但不像大嫂张桂香那样精明算计,一肚子坏水,她这说要给瓦妮介绍婚事,即便不一定靠谱,但也不至于专门找一些上不得台面的角色来恶心他们。

  “二嫂,你要是觉得合适,我明儿个就回娘家跟我那表姐说说呗,他们一家人指定对瓦妮满意!”

  于亚红这下是彻底没心思继续腌酸菜了,她脸上挂了殷切的笑意,“那就麻烦你这个当婶娘的多给瓦妮上点心了,我那有点碎布头,你给拿回去,回头用来给满丫给做两件新罩衣。”

  “我瞧着行嘞!”吴芳妹眉开眼笑。

  ……

  棠棠明明觉得上高中还是昨天的事,没想到一眨眼,她也要从县高中毕业了。

  距离离校时间还有两三天,学校基本上已经不再安排课程,几个毕业班都处在一片混乱中,忙着收拾行李,领毕业证,毕业合照,互送礼物,聚餐。

  棠棠的心头被一种惆怅的情绪笼罩。

  这次离校,不像小学、初中,放上两个月的暑假又能继续投入到新环境的学习中,这次离校,代表她的学生生涯将要彻底告一段落了,她没有像她大哥二哥那样的好运气,参上军和被招工,这意味着她也要像她的堂姐瓦妮一样,以后只能靠自己的双手在土地里刨食了。

  但棠棠坚信的是,即便她回家务农了,她也不会沿袭大多数女生的轨迹,跟其他人一样毕业后在家里帮扶着干一两年农活,就在本村或者邻村寻一个称心女婿过日子。

  想必她的爹娘也会支持她的决定。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值得安慰的是,尽管高中学习环境乱七八糟的,她也没有荒废了自己的学习,坚持认真上课,把数理化的知识一点点啃下来,密密麻麻的学习笔记写满了几个厚皮笔记本,学校里发的*教材每一本她都包上了书皮塞进了木箱子里,打算带回家去。

  毕业礼物大多数都是同学之间互送,但棠棠这三年来,任课的老师在学习上给她提供了非常多的热心帮助,她觉得她也该给老师们送一份礼物感谢他们一直以来的功课辅导,但具体送什么棠棠又没什么思绪,价格太贵的她难以负担,送笔记本手帕之类的太普通的又感觉没什么新意。

  没想好送什么礼物,棠棠干脆把身上的钱都揣进了口袋里,到街上去转一转。

  不知道是不是棠棠的心态问题,今天的街上看起来比往日秋风萧瑟许多,寥寥无几的几个行人,下着一阵濛濛细雨,她捏了捏口袋的八块钱,踏进了县百货公司的大门。

  她在柜台前转了转,台面上摆着一叠印着牡丹花样的手帕,两毛五一块,不说别的,光是棠棠自己就收到了十几块这种样式的手帕,全是女同学们送的。

  那售货员见有人上门,“小姑娘想买点什么?”

  “想买点送人的礼物,显得比较有新意的。”棠棠简单地说了一下自己的需求。

  那售货员听到这话,便掀开玻璃柜台的木挡板,从里边拿出一盒钢笔,“这个钢笔怎么样?从省城进来的货,外观精美,写字流畅不晕墨,送人自用都行。”

  棠棠拿过来看了眼,那笔杆上刻着细密的麦穗纹,看起来十分精良,她忍不住睁大了眼睛,“这钢笔多少钱一支?”

  售货员看了眼价签,“一支八块钱。”

  棠棠听到这个价格,默默地把那盒钢笔给推了回去,“我还是再看看其他的吧。”

  虽说她身上带的钱够买一支钢笔,但她想要送礼物的老师有好几位,这一支钢笔明显不够。棠棠看到角落里有一摞纸扇,用透明塑料袋装着,上边已经积了一层灰尘,相比这种不耐用的纸扇,大多数居民更喜欢用自制的蒲扇,大概是进货之后不畅销,便随便找了个角落搁置了。

  “能把这个拿给我看看吗?”

  那售后员听到这话,便用一只手把那袋纸扇从角落里给放到了台面上。

  棠棠从透明塑料袋里拿出一把纸扇展开看了眼,这是一种基础款的竹纸扇,扇面是那种普通的白纸,素面无图案,但扇骨的竹材还不错,是用斑竹做的扇骨,凑近闻了闻还能嗅到一股竹子的清香。

  棠棠很喜欢竹子,竹子能通过地下茎进行无性繁殖,竹鞭上的芽会萌发新笋,长成新竹,这种繁殖方式使得竹林能在地下形成庞大的根系网络,一旦条件适宜便会不断萌发新株,一片竹林可以通过竹鞭蔓延成百上千亩,甚至形成竹海。

  这便是所谓的生生不息。

  而且竹子自古以来就是一种实惠型的植物,能用来造纸、打家具、用来做筷子、编筐、做灯笼等等,古往今来,有人生活的地方就有竹子,跟人的生活日常息息相关。

  棠棠看到素白的扇面,想到她还可以在上面画画,这样一来就显得比较别出心裁了。

  棠棠买了扇子,又买了画画用的墨水和画笔,回宿舍之后,她小心翼翼地把扇子边缘的浆糊给撕开了,平铺在桌面后绘画。

  棠棠蘸了墨水在瓶边上刮去多余水分,笔尖先在废纸上试了试,第一笔先落在扇面右上方,墨色顺着折痕晕出极淡的青影,她画的是江上渔者,笔尖在白纸上轻转,寥寥数笔勾出蓑衣轮廓,水波顺着扇面的折痕起伏。

  在离校前一天,她总算把几把扇子都画好了,晾干墨迹之后又重新用浆糊把扇面黏回了扇骨上,几个老师收到她画的扇子都非常喜欢。

  其中给予棠棠最多学习上帮助的化学老师,还回赠了她一本漂亮的大红皮笔记本,并在扉页上题了一行很漂亮的字:

  【不忘初心,方得始终,不辍竹志,棠棣自芳——杨老师赠新棠同学。】

  杨老师语重心长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一路顺风。”

  杨老师送的这本笔记本无疑是棠棠收到的最贵重的礼物,她忍不住鞠躬,哽了好一会后才开口道,“谢谢老师。”

  离开学校的时候是下午五点,她搬着木箱子,上面叠着一卷铺盖,背着黄书包走到学校门口时,她哥哥苏觉胜已经先收拾好了东西在门口等着了,情绪看起来也没比她多少,强挤出来的笑比哭还难看,“棠棠,给我吧。”

  棠棠把书包和铺盖递给了她哥。

  苏觉胜已经买了两张汽车票,下午五点半是回榆槐村最后一趟车,汽车很快就到了,棠棠上车前,忍不住回望了一眼挂着“原林县中学”招牌的校门,不舍,惆怅,多种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呛得她鼻根发酸。

  告别了,我的学生时代,诗一样的年华。

  汽车在坑洼不平的公路上行驶,车厢里熙熙攘攘到处是人,脚下是各种行李袋,挤得连喘口气的空隙都没有,棠棠倚靠在玻璃车窗上,看着外面青绿的田野里,大片大片种着高粱,沟道里,坡地上,随处可见弯腰干活的农民。

  从县城一路回到榆槐村,中途需要经历十几个停车点,乘客上上下下,回到榆槐村坡下的路口时,天已经彻底黑了。

  兄妹俩费劲地把行李从汽车上搬下来,刚走没两步,就看见她爹娘远远的在村口等着了。

  苏会民和喻娟芳看见举着手电筒走上前来,帮着提俩孩子手里的行李,“回来了,咱们回家。”

  要不是在外边,棠棠真想扑进她爹娘的怀里哭一鼻子。

  喻娟芳长长的臂弯搂住了棠棠的肩头,给她最轻柔的安慰,“走,咱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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