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喜河山
他转过头,蠢笨的媳妇儿正在缝衣服,笨手笨脚的,总是把手指戳出血,怎么会这么蠢!
他心里头实在是憋闷,怎么就娶了这么一个媳妇儿?
这个女人性格不好,不知道出去跟人说说话,嫁过来这么久了,还是跟谁都不熟的样子。
更重要的是,肚子也不争气,儿子一个都没有生出来。
他心里头越想越有气,尤其是看到那个女人居然不知道过来给他倒点热水,心里头更加气了。
他起身,想要去找人麻烦,却不想,他一起身,对方就拿了锄头,道:“我去除草了。”
慧香知道男人有火气,她便去山里除草,这是她在娘家的习惯,她经常靠这种方法躲过父母的毒打。
她扛着锄头,没走几步路,就遇到了流动法庭的那群人。
那些人现在要回镇上,一大群人热热闹闹地往下走,身边除了警察,还有村子里的人。
慧香在旁边看着这些人,她知道的,这些人现在是回镇上初中,这些人都是住在同林镇初中的宿舍里。
她心里头生出了羡慕,这些人命真好,虽然说要来山里,可是很快就能回镇上,不用一辈子呆在这里。
“之前的那两个杀人的案子怎么没有在镇上审啊?”起初说这个流动法庭会来,大家其实都是盼着要听听那个杀人案。
“那两个案子可能要等明年二月份才能开庭审理,而且杀人案比较复杂,不适合这种流动法庭审理。”
有人就开玩笑,说道:“以前警察没来,咱们镇上一个杀人案都没有,现在警察一来,杀人案一下子就多了。”
“这话说的,有可能是因为过去人死了就死了,也没有人管。”
慧香在一旁也都听到了,尤其是他们说杀人案的事情,她其实也想知道那两个杀人的案子怎么样了。
村子里有点新鲜事就会到处说,哪怕她和人不亲,但平常在河沟边洗衣服,也会听到大家说这些事情。
杀人案……杀人……
她对这种事情的印象是过去看过的露天电影里,那些杀人的人,多是面目狰狞。
那个杀人的梅家人,她其实还见过一次,对方看上去就和村子里其他人差不多,完全看不出来他会杀人。
那个杀人的学校生活老师,就更不像能杀人的人。
她去过一次镇上的小学,那个时候,她想要去问问她们村子里的孩子能不能送到镇上去读书,她自己来自百合镇,百合镇那边很多村子里的人会把自己的孩子送到镇上小学读书,因为镇上的老师教得好一些。
但她不知道有没有什么要求。
当时是上课时间,学校操场上一个人都没有到处教室里面都是在上课,当时她走在里面又不知道该去找谁。
也就是那个时候,一个年轻姑娘叫住了她:“大姐?你找谁?我是这里的生活老师。”
“我……我来问问,村子里的孩子可不可以送下来读书?”
“有户口就行。”对方说道:“好多离镇上比较近的村子都会把孩子送下来,但必须有户口。”
“那就好,我们家两个孩子都有户口。”她很是高兴,觉得自己之前非要把两个孩子都上户口是对的。
当时,她只记得这个生活老师很好说话,一点都不刻薄人。
后来就听说她不小心杀了人。
她上了山,开始除草,洋芋地里的野草很多,她起初是用手拔,一大片地,野草拔完了,她坐在山坡上,看着天边的云。
脑海里,她又想起来了她男人说的那句话。
“我再去找别人商量一下。”
慧香知道,杨老五最开始肯定是找他三哥商量,没有结婚,是自己家人,再也没有比这个更合适的人了。
她对于这个三哥没什么印象,在记忆里面掏了又掏,也只能记起来这是一个话很少的人。
他也许不会说出去。
可其他人呢?
村子里没有成亲的人,找谁谁能不到处说?
到时候别人怎么看她?怎么说她?到时候别人会怎么说她的女儿?后面要再真的生下一个孩子,到时候又会被怎么说?
她光是想到那个场景,心里就一揪一揪地痛。
她再回过神来,天已经黑了,她顺着路往回走,远远地便看到了一个人。
杨老三。
过去两个人遇到了她喊一句三哥,对方应一句,这就算是打招呼了。
现在遇到了,慧香心里头有种非常不舒服的感觉,她很讨厌这种感觉。
过去讨厌,那个时候是她父母处于村子人人都鄙视的位置,她出生好像就得接受和父母一样受人白眼。
而现在,是她丈夫像个疯子一样做出了可笑的事情,她好像又自动和自己的丈夫承担这种耻辱。
她捏紧了钺锄,慢慢往前走。
她甚至在想,如果这个人……这个人敢调笑她,她就给他一锄头。
并没有。她往前走的时候,对方转了一个方向。
慧香知道对方刚才的位置,才发现地上放了一只杀好了的鸡,用篮子装着。
慧香觉得有些奇怪,放在这里干嘛?敬神吗?
她继续往前走,走出了十几米突然反应过来了,那个鸡不会是给她的吧?
那还不如是放在那里敬神。
她也不是什么十几二十岁的小姑娘了,见的事情多了,想的就多。
若是要送她们家一只鸡,直接送到家里,还能有个人情
现在这样,算怎么回事?
尤其是今天杨老五还跟人说了什么假离婚假结婚的事情,这种时候,但凡你是个好人,你就要避嫌!
慧香心里头生气,快步往回走,走到家门口,看到的就是她男人躺在地上。
原本坐在椅子里面的人,现在躺在了地上。
一动不动,像一头死猪。
“杨老五?”
没有反应。
慧香放下了背篓,朝着人走去,洁白的月光下,真的很像尸体。
她伸出手,去探了探鼻息。
还有气。
活着。
第57章
流动法庭的案子多是民事案件,头天最多的是离婚案,这些是之前已经做了登记,来离婚的夫妻基本上都是同林镇街道的非农村户口。
离婚后,直接就搬了自己的东西回娘家,要么就直接搬去镇上新开的瓦厂,住员工宿舍。
后面下了村子,案子就比较复杂了。
有两家人抢一块地的,有家里老父亲老母亲应该谁来养的,也有借钱不还的,五花八门的民事案件。
这热闹,各个村子的人都在看。
这中间,云松也遇到了一些人旁敲侧击地询问一些饱含着好奇心的问题。
比如说,一个中年妇女来跟她们聊天。
开始的时候,妇女说的是“警察同志,我问一个事情,我们之前听了学校操场那个离婚案子,当时是说,两口子离婚,要分财产,镇上的财产就是钱,锅瓦瓢盆,我们村子和镇上不一样,我们肯定要算土地吧?”
说话的妇女就是袁老太的干女儿,小时候名字就是三妞,后来有了大名叫三喜。
三喜说这话的时候,慧香也在旁边,她本来这两天就在流动法庭附近游荡,听到想听的内容就上去听一下。
这不,三喜一说,她立马就凑过去听。
审判长在另一边做调解,云松确定那边没什么意外发生,便来回答这个问题。
“你们这里实行的是增人不增地,减人不减地的政策,这种政策,离婚时,土地会归婚前承包的一方。”云松说完就觉得压力很大。
其实减人不减地,也意味着娘家那边的土地没有退出来,可很多妇女也没法回娘家种地,一部分是很多村子在实施这个政策时,没有贯彻到底,导致女儿出嫁,土地要么给了同一家庭的内部成员,要么被退回集体再分配了。
慧香听懂了,这是她本来也知道的事情。
其实她心里也明白,就算是能分一半给她也没用,她在这个村子里没亲没故,也没有地方住,有地也没有办法。
回自己娘家?娘家那里她出嫁不到一年,地就重新分了。
三喜也说道:“真苦。”她其实根本不需要问,她一个农村人,还能不知道吗?反而是眼前的警察知道的没她多。
一个结婚,没了娘家的地,一个离婚,婆家的地也没有你的了。
要是男人死了,没有孩子,一个寡妇,这地也保不住。
三喜本身想找警察问的事情不是这个事情,她只是需要找个事情问问,先试试水,但现在听到答案的时候依旧觉得挺难过的。
她虽说并不准备离婚,可知道自己没有选择,心里依旧会难受。
不过,她心里还有另外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问。
“警察同志,之前那个案子,就是隔壁村那个孙二被杀的案子,怎么没有在这里审啊?”
这个事情很多人都问过了。
云松回答道:“那个案子不需要法院这边审理,检察院那边已经确定正当防卫,不起诉了。”
三喜其实已经听说了,但她还是装作很惊讶的样子,道:“是因为是孙二想要杀春凤吗?”
“孙二不是想杀,他是已经在杀春凤,在这个过程中。”
三喜懂了,自己举了一个例子,说道:“我懂了,也就是说如果有人拿锄头来砍我,锄头砍过来的时候卡在了我的锁骨上。”
她还比划了一下自己的锁骨位置,当然,现在穿的都比较厚了,云松看了一眼,也看不出来那里有没有伤口。
“那这个时候我把锄头拿下来,我也给了他一锄头,他死了,我是不是也是无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