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卜元
在苏志谦“受难”时,还有另外一个人也正在饱受“桃花劫”,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情敌——严豫。
大年初一的清晨,严豫顶着两个乌青的眼圈,被严母硬生生从被窝里拽了出来。
昨夜陪长辈们打麻将熬到凌晨三点,此刻他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严母却精神抖擞,一边催促他洗漱,一边从衣柜里翻出新买的风衣。
他刚穿戴完毕,就听门口传来一阵说笑声,他探头一看,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上次相亲的那对母女,正被他母亲热情地迎进门来。
那姑娘穿着件崭新红色套裙,原本的黑长直被烫成了夸张的波浪卷,这发型显然不适合她,蓬松的卷发活像顶着一碗泡开的方便面,生生把二十出头的姑娘衬成了四十多岁,乍一看,母女俩倒像是一对姐妹。
“哎哟,这么早就来了!”严母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一边接过对方手里包装精美的礼盒,一边扯着嗓子朝里屋喊,“阿豫啊,快出来!你看谁来了!”
严豫只觉一个头两个大。
上次相亲他借口有急事中途离席,之后再没联系,本以为态度已经够明确了,更何况他早就跟父母摊牌,绝不会娶那些张阿姨李阿姨介绍的对象,怎么今天还把人直接领家里来了?
大门被堵得严严实实,严豫急得在屋里直转圈。
严母见他迟迟不出来,风风火火冲进房间,照着他后背就是一巴掌:“磨蹭什么呢?还不快出去见客!”
“妈!”严豫压低声音,额角青筋直跳,“我早就说跟你们说过了,我不喜欢……”
“不喜欢也得喜欢!”严母不容分说地拽着他胳膊,“人家姑娘要模样有模样,要学历有学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等会儿你带她去逛街看电影,中午去白天鹅宾馆吃西餐,天黑之前别想着回来!”
严母把两人的行程安排得明明白白,严豫再次拒绝:“不去,要去你自己陪她去!”
严母警告:“今天你必须陪她去!你爸昨晚发话了,过了正月十五就把你俩的婚事定下来,你要是敢说个‘不’字,他就打断你的腿!”
“你们疯了?”严豫脸都黑了,“哪有见一次面就谈婚事的!”
且不说他对这个泡面头的姑娘毫无感觉,就算真有好感,也不可能这么快谈婚论嫁,更何况他跟常美已经领证了!
严父阴沉着脸从严爷爷房里踱出来,显然听到了母子俩的争执。
他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正要发作,屋里突然传来严爷爷的声音——
“你们啊,就别逼阿豫了,我这边早给他物色了个好姑娘,本来打算让人家过年过来坐坐的,可惜那丫头家里出了点事,不方便过来,等过了年,再安排他们见面吧。”
严父和严母同时僵在原地,面面相觑。
严豫喉结滚了滚,突然福至心灵道:“爷爷,你介绍那姑娘长得漂不漂亮的?要是不漂亮,我可不要。”
“臭小子!”严爷爷笑骂道,“娶妻娶贤,容貌能当饭吃?不过那丫头模样周正不说,性子更是百里挑一的好!”
“那我就放心。”严豫装模作样地点头,说着看向严父严母,“爸、妈,你们都听到了,爷爷给我物色了好对象,至于客厅那个,就劳烦您二老自己打发了。”
说完,他朝屋里的爷爷眨了眨眼睛,然后抓起外套跑了。
严母这才反应过来,踩着高跟鞋就要追:“你给我站住!”
“让他去吧。”严爷爷再次阻止道。
听到这话,严母也不敢反抗,也顾不上客厅两母女,连忙打听道:“爸,您给说说,到底相中了哪家的姑娘?是我们认识的吗?”
严父也忍不住问道:“那姑娘家里是做什么的?”
严爷爷眼皮都不抬:“急什么?等见了面自然知道。”说着又补充了一句,“总之是个顶好的姑娘,配严豫那臭小子绰绰有余。”
严母张了张嘴还想再问,严爷爷却已经把收音机音量调大,闭着眼摇头晃脑,手指在膝盖上打着拍子,摆明了不想再谈。
夫妻两人对视一眼,严父把门关上说:“爸相中的人肯定错不了,客厅那两位,你去招呼一下。”
说完转身就往楼上走,脚步明显轻快了许多。
严母一想到公公的人脉,心情也跟着好起来。
她现在好期待见到未来儿媳妇。
【作者有话说】
来了~谢谢大家的支持
【注】①《财神到》:粤语歌曲,中国香港歌手许冠杰演唱,1978年发行。
②《欢乐年年》:中国香港歌手郑少秋、汪明荃演唱,1977年发行。
第75章
严豫从家里冲出来后,直奔友谊自选商场,等他提着大包小包出现在常家门口时,屋里正热闹非凡——常家三姐妹正围坐在茶几旁玩“鱼虾蟹。”
所谓“鱼虾蟹”,玩法跟玩骰子差不多,只不过骰子不是用点数,而是用鱼、虾、蟹、鸡、葫芦以及铜钱等图案来替代,每逢节日,大家都会把“鱼虾蟹”拿回来玩,赌注可以是零用钱,也可以是零食等东西。
家里的黑白电视机在筹钱时卖掉了,收音机在卧室给常明松解闷,三姐妹没事做便拿出“鱼虾蟹”来玩,常美坐庄,林飞鱼和常静两人下注,不过林飞鱼和常静两人的手气都不太好,还不到一个钟头,两人就输了不少压岁钱。
“鱼!鱼!一定要有鱼!”林飞鱼紧张盯着常美手里摇动的碗喊道。
常静手气最臭,已经输了两块多,这会儿也十分的激动:“菩萨保佑一定要有葫芦、铜钱和虾!”
林飞鱼孤注一掷,全部压“鱼”,企图以小博大,常静则采取分化风险的方法,分别在葫芦、铜钱和虾各下注了一毛钱,她想着三个怎么也得中一个吧。
骰子在瓷碗里叮当作响,常美把碗扣下,然后在林飞鱼和常静两人紧张中把碗慢慢打开,接着嘴角一勾道:“三个蟹,通吃!”
屋里同时响起林飞鱼和常静两人的哀叫声。
“常美姐,你的手气也太好了吧?”林飞鱼觉得“鱼”一点也不旺自己。
又输了三毛钱,常静肉疼得不行:“早知道我全部下注‘蟹’了。”
常美把两人的钱去收过来,还来不及说话,就听门外传来一个男声道——
“这么热闹,你们在玩什么?”
常美正要把碗盖回去的手顿在半空,抬头对上了严豫的桃花眼,愣了下,下一刻眉头不自觉皱起道:“你怎么来了?”
严豫把东西提进来,往桌子一放,一双桃花眼笑得眉眼弯弯道:“自然是来给岳父岳母拜年啊,大过年的,哪有女婿不上门的道理?”
说完他从怀里掏出四个烫金红包,分别递给林飞鱼和常静:“姐夫给你们双封利是。”
在粤语里,习惯把红包称为利是,而且按照这边的习俗,结婚第一年新人给人发红包都是发两个,寓意成双成对的意思。
林飞鱼不好意思推辞道:“不用了,我们都这么大了……”
常静连忙跟着点头,也说不用红包。
“广东规矩,没结婚都能收红包。”严豫不由分说把红包塞过去,“再说你们两个是常美的妹妹,就是我的小姨子,姐夫给小姨子发红包天经地义,快拿着。”
话都说到这份上,两人只能收下。
林飞鱼看了常美一眼,然后小声说:“谢谢姐夫。”
常静看常美没反对,也跟着感谢:“谢谢姐夫。”
这两声“姐夫”叫得严豫心花怒放,桃花眼里漾着光。
常明松在卧室听到动静,缓步走了出来,看到严豫的瞬间,他身形顿住了,眼底闪过一丝错愕,紧接着,一阵混杂着心虚、难堪和丢脸等情绪涌上心头,下意识的,他将双手插进衣兜,不让严豫看到他的断指。
严豫同样怔在原地。
虽然经过几天的调养,常明松的状态比批发市场初见时好了不少,脸上有了血色,苏奶奶帮忙修剪的短发让他也显得精神了些,但还是瘦,那种大病了一场的瘦,无论是整个人的精气神,还是状态,都跟前几年有很大的区别。
严豫迅速敛去眼中的讶异,上前两步扶住常明松说:“爸,您还记得我不?我是严豫,几年前我们见过面的。”
这声“爸”让常明松一怔,随即眼底浮现一丝欣慰,点了点头:“记得,当然记得,当时多亏你把常美送去医院。”
常明松对严豫的印象很好,不仅对常美体贴,做事也稳重可靠,而且出手也十分大方,一个电话就让常美转到单人病房,比起苏志谦来,他当时十分看好严豫,也赞同两人在一起,只可惜后来两人没了下文,这些年再没听常美提起过他。
原以为两人有缘无份,没想到几年后居然再续前缘,他是十分满意严豫这个女婿,只是……两人要不是因为他那十万元在一起就更好了。
一想起十万元,他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心里也泛起一阵愧疚。
是他对不起常美。
严豫并未察觉他的情绪变化,扶他在桌边坐下,从那堆成小山的礼物里取出两罐进口奶粉道:“这是专门为中老年人调配的奶粉,每天早晚喝一杯,能补充营养,回头我再多备几罐放在家里。”
常明松心里一暖,连忙摆手:“你这孩子太破费了,进口的东西很贵的,我身体挺好的,不用这么麻烦……”
“我父母喝这款奶粉几年,平时连小感冒都很少得,您和妈坚持喝,对身体肯定有好处。”严豫笑了笑,“爸您别跟我见外,给自家人花钱,再贵都值得。”
一旁的林飞鱼听到这话,不禁在心里暗暗感叹,苏志谦输得一点都不冤。
严豫不仅出手大方,而且嘴巴很能哄人,没看常明松被哄得看他的眼神就跟亲儿子一样,显然十分的满意,即便没有那十万块钱的事,光凭这张嘴,长辈们肯定也会更喜欢严豫做自家女婿。
正说着话,李兰之从邻居家拜年回来,看到严豫也是明显愣了一下。
严豫却很自来熟,扬起笑容迎上前:“妈,您回来了?我正想问常美您什么时候到家呢,妈您快过来坐,我给您带了个新鲜玩意儿。”
说着他从礼盒堆里取出一个包装盒,一边拆开一边说:“这是最新款的电动按摩器,可以按摩肩膀、腰部,您平时工作累了用这个放松特别合适。”
这年代,电动按摩器可是个稀奇东西,基本是从日本和韩国进口,医院用来做医疗电器,一般家庭很少人买来用,别说李兰之没见过,就连林飞鱼和常美都好奇地凑过来打量。
李兰之被严豫这声自然而亲昵的“妈”叫得心头一颤,嫁进常家这么多年,常美始终只肯叫她“阿姨”,没想到严豫这个便宜女婿反倒叫得这么亲热这么顺溜。
那按摩仪一看就不便宜,她连连摆手:“这物件一看就不便宜,我平时用木锤子敲打敲打就挺好,哪用得着这么金贵的,你把包装装回去,回头拿去退了,别浪费了。”
“妈,您就别说见外的话了。”严豫已经利落地插上电源,动作轻柔地扶着李兰之坐下,“我刚在商场特意让售货员演示过,来,我教您用。”
他蹲下身,耐心地指着按摩器上的按钮:“这个是开关,往这边推可以调节力度,这些不同形状的按摩头可以更换,针对不同部位……”
见严豫作势要亲自帮她按摩,李兰之慌忙摆手:“不用不用,我现在脖子不酸,回头等酸痛了我再用。”
严豫会意地笑了笑,体贴地将按摩器重新包装好,接着又像变戏法似的,从礼物堆里取出几盒进口饼干和巧克力,递给林飞鱼和常静:“这是港澳地区最受欢迎的蓝罐曲奇,黄油味特别香,你们尝尝看。”
林飞鱼接过圆盒的蓝铁罐,跟严豫道了声谢。
铁罐一打开,浓郁的奶香立刻飘散开来,她拿了一块嵌着提子干的曲奇放进嘴里,一口咬下去,酥脆的饼干在齿间碎裂,醇厚的黄油奶香混合着果干的清甜在舌尖绽放。
果然很好吃。
“常美姐,你也尝尝,这饼干很好吃。”
林飞鱼突然转身,将一块曲奇递到常美唇边。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常美微微一怔,下意识地启唇含住了那块点心,酥脆的触感在唇齿间化开,她抬眼时,正对上严豫灼灼的目光,顿了下,她轻声说:“的确很好吃。”
严豫的目光由始至终都在常美身上,听到这话,他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眉梢眼角都染上笑意:“你要是喜欢,回头我多买几罐过来。”
说完不等常美拒绝,他转身又去整理其他礼物。
常美慢慢咀嚼着曲奇,目光却不自觉地落在严豫忙碌的背影上。
新女婿上门,而且带了那么多丰厚的礼物过来,常明松和李兰之自然不能没有表示,李兰之找了个借口进卧室,然后包了四个厚厚的利是给常美和严豫两人。
按照广东的习俗,利是讲究的是个意头,平日里给街坊孩子包个一两毛已算体面,就是至亲晚辈,包个一两块也顶天了,但给严豫和常美两人的红包,李兰之在每个红包里都塞了五张簇新的大团结,四个红包共两百元,很下血本。
把红包给了两人后,李兰之又开口留严豫在家里吃饭,严豫也没客气,一口就应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