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卜元
李兰之深吸一口气,声音却异常镇定:“把眼泪擦干,事已至此,哭也无用。明天你们都照常去上班,该做什么做什么。”
判决没下来之前,她感觉头上一直悬着一把剑,没一天晚上睡得安稳,这会儿听到这话,心里反而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最差也就这样了。
她暗自庆幸当初没将林飞鱼的户口迁入常家,如今家里只剩飞鱼还在读书,要不然肯定会受到牵连。
这或许……是林有成在天之灵,仍在护佑着他们的女儿。
常欢将下唇咬得泛白,声音微微发颤:“难道……我们就眼睁睁看着爸爸去……坐牢吗?”
常美一直盯着地面,听到这话抬头看向她,目光如刀:“不然呢?你想怎么做?”
被这锐利的眼神刺得一怔,随即倔强地扬起下巴:“我要是知道该怎么做,还用得着问你吗?”
“判决已成定局,谁也无能为力。人总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常美面无表情,然后对常静和常欢两人,语气带着不容置疑,“阿姨说得对,你们明天就回去上班,日子该怎么过还怎么过。”
常明松出事以来,常欢和常静便请假在家,李兰之也没有去卖鱼,一家子也极少出门。
严豫在常家照顾了常美几天,因公司有事被叫了回去。
常欢依旧不甘心:“可是……”
常美再次冷冷打断她的话:“没什么好可是的,最坏的结果也不过如此,再纠缠也无济于事。”
客厅的灯光将常美的侧脸勾勒得格外锋利,跟哭泣的常静和红着眼眶的常欢比起来,她显得有些不近人情,只有林飞鱼注意到她放在腿上的双手正死死攥紧,指节都泛出青白。
楼下传来邻居们欢快的谈笑声——又到了每周播放《万花筒》的日子,但今晚的常家却格外沉寂。
众人沉默良久,最终各自默默散去。
江起慕跟林飞鱼说了后天要回上海的决定。
“常欢和常静她们要回去上班,家里就剩下我和常美姐,我恐怕不能去上海看望江叔叔和卉姨了。”
林飞鱼低着头,声音里满是愧疚,甚至不敢直视江起慕的眼睛。
江起慕来广州好多回,可她却一次也没去过上海,这次本来要过去,谁知却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见四下无人,江起慕悄悄握住她的手:“没关系,我爸妈都能理解,等下次有机会再去。”
林飞鱼轻轻回握住他。
两人十指交扣,又相视一笑,只觉得又酸涩又甜蜜。
***
谁知第二天事情却出现了转机。
清晨,严豫和严父便带着大包小包上门,身后还跟着面色不虞的严母。
一家三口的突然造访,让常家众人都愣住了。
严父将带来的礼品轻轻放在桌上,语气诚恳:“常美出了这样的事,我们作为婆家本该早些过来探望。只是我昨日才出差回来,严豫他母亲又恰好身体不适,这才耽搁至今,无论如何都是我们礼数不周,还请亲家见谅。”
李兰之没看桌上的东西,目光扫过面色阴沉的严母说:“原来亲家母是病了。那日常美从楼梯摔下,亲家母从医院离开后就再未露面,我还当是嫌弃常家出了事,又没了孩子,不想要常美这个儿媳了。”
对严家迟迟没人过来接常美回去这事,李兰之心里觉得不舒服是一回事,其实也担心严家会借着常明松这事直接让严豫和常美两人离婚,现在看他们登门,悬着的心总算放下几分。
但这想法自然不能让严家人看出来,而且不仅不能看出来,该有的态度还必须拿出来,否则他们以后会更看轻常美。
常美闻言抬头,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严父脸上堆着尴尬的笑容:“亲家这是哪里话。能娶到常美这样的好媳妇,是我们严家的福气。”他顿了顿,“这次的事,确实是我们亏待了常美,我打算把西关那套房子过户到常美名下,就当是给孩子的补偿。”
严父这话一出,满座皆惊。
严豫猛地抬头,严母更是瞬间变了脸色,嘴唇颤抖着就要开口。
严父一个凌厉的眼神扫过去,严母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哽在喉头,一口牙都要咬碎了。
这突如其来的表态,让在场众人都看明白了——无论出于何种考量,严家终究还是认常美这个媳妇的。
若是换作林飞鱼,李兰之此刻定会帮着圆场说些体己话,但对象是常美,不说常美性格太过于独立,就说她只是个后妈,她也不好替常美做主。
最终只是递了个眼色过去,但目光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见好就收吧。
常美静默地迎上众人的目光,唇线抿成一道倔强的弧度。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严豫上前握住她冰凉的手,声音里带着恳求:“常美,你就跟我回家吧,妈……她已经知道错了。”
严母闻言,胸口剧烈起伏,一口郁气堵在喉头——这父子俩,一个赛一个地不争气!
严父刚才那话倒是不完全在说谎,严母回去后的确是病了。
一个是大孙子突然没了,伤心难过之余,又连连做噩梦,梦到大孙子问她为什么要弄死自己,更让她气结的是,严豫为了常美,竟连公司和家都不顾了。这一气一急,便真病倒了,这些日子全靠两个女儿照料。
见常美仍不表态,严父眉头一拧,转向严母厉声道:“看看你干的好事!还不快给儿媳妇赔不是?!”
赔不是?!
让她这个做婆婆的低头认错?!!!
严母只觉眼前一黑,险些背过气去。
严父的眼神如刀般锋利——严家绝不能传出离婚的丑闻,这个脸面他丢不起!
严母一口牙都要咬碎了,勉强挤出一丝僵硬的笑意:“常美啊,这次是妈……不对,你跟阿豫回家吧。”
常美抿了抿唇,看向严父道:“西关的房子我不要,但我有个请求。”
严父眉头微蹙:“你说。”
常美:“我想和严豫搬出去单独住。”
“不行!”严父还没回答,严母就尖锐地喊出声。
儿子要是搬出去住,家里就剩下她和严父两人,让他们两人大眼瞪小眼吗?以后生了孙子,她也抱不到,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们搬出去住。
严父轻咳一声打圆场:“老宅这么大,你们搬出去后就剩下我和你妈两人,未免太冷清了。这样吧,西关的房子还是过户给你,你也别推辞,另外你们爷爷留给你和阿豫的那套房子离学校近,你工作忙时可以在住一两天,如何?”
这已是严父能做出的最大让步。
常美不是蠢人,知道何时该见好就收。
她沉默片刻,终究还是收拾行李,跟着严豫回了严家。
严家人前脚刚走,郭若君后脚就送来了火车票。
***
次日清晨。
魏晓柔背着大包小包,艰难地挤上了拥挤的列车。
她满心雀跃——从广州到上海,整整三十六小时的车程,这么长的时间里只有她和江起慕独处,她不信他会无动于衷。
撬人墙角这事虽然有些不厚道,但也没哪条法律规定不能撬啊。
她也不是非江起慕不可,只是无论高中还是大学,从广州到上海,她都没有遇到第二个让她心动的人。
所以这墙角,她还是想撬一撬。
可当她好不容易挤到自己的座位前,却猛地僵在了原地。
江起慕确实坐在那里。
但在他身旁,还坐着另一个人——
林!飞!鱼!!!
【作者有话说】
来了,谢谢大家的支持~下章见~
第85章
魏晓柔脸上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飞鱼?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话一出,轮到林飞鱼惊讶了:“我和起慕的车票都是君姨帮忙买的,她没么告诉你吗?”说着她有些不好意思的补充,“君阿姨人太好了,说什么都不肯收我们的票钱。”
昨天,常美跟严家人走后,她本还迟疑着要不要和江起慕一起去上海,郭若君就在这时候过来了,还送来了两张票,其中有一张票就是给她的。
当时她和江起慕两人都很吃惊,连她自己都不确定是否要去上海,她却把票给买来了。
魏晓柔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她知道她妈给江起慕买车票,可她不知道她妈连林飞鱼的车票都给买了!
她突然全身一颤抖,心里闪过一个念头——
她妈肯定是看出了她对江起慕的心思,这才使出一记釜底抽薪!
一时间,羞愤与惶恐交织着漫上心头。
魏家客厅里。
魏父将果盘轻放在妻子面前:“你既反对晓柔与起慕交往,怎么反倒促成他们同行?你就不怕给他们创造机会,最终弄假成真?”
郭若君执起银叉,叉起一块苹果笑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不单给他们买了票,我还给起慕那位小对象也买了一张。”
魏父闻言怔住,随即会意地指着妻子:“该不会……你把晓柔的座位就安排在他们对面吧?”
“没错。”郭若君颔首,“我就要让她亲眼看着,起慕心里装着别人,若她还有几分清醒,就该及时止损。”
魏父挨着坐下,眉间浮起忧色:“你就不担心适得其反吗?青春期的孩子有多叛逆你又不不是没见过,万一那孩子犯了倔,到时候你可别后悔。”
郭若君从容放下银叉:“我生的女儿,我还会不了解吗?晓柔那孩子或许会有些小心思,但她有自己的骄傲,有些底线,她不会越。”
怪不得说知女者莫若母,郭若君的预判分毫不差。
魏晓柔原本盘算着要在这趟旅程中撬动林飞鱼的墙角,可现在林飞鱼就坐在她对面,对她笑得眉眼弯弯,还不断和她分享带来的美食,对上她干净清澈的眼神,那些阴暗的心思顿时便溃不成军了。
更别说江起慕全程一门心思都在林飞鱼身上,她认识的江起慕高傲冷漠,对所有人都保持着距离,可此刻,这个冷峻的少年正在细致地照顾着林飞鱼。
他细致地为林飞鱼拧开水瓶,在她昏昏欲睡时不动声色地递过肩膀,小心翼翼调整肩膀的高度,又轻手轻脚地为她披上外套。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这么温柔的江起慕,也是第一次体会到心酸的滋味。
望着两人头挨着头的亲昵模样,在这一刻,她不得不认清一个事实——
这墙角,她撬不动。
江谨昌对林飞鱼的到来很是惊喜,他搓着手上下打量她,连声笑道:“长高了,也更俊了!快进屋歇着,叔叔这就去集市上添几个好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