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小素
宋柔正是笃定陶正则内心对陶维维深沉而隐晦的父爱,才敢在一个心理学专家面前班门弄斧。
“都说父母爱子女,其实子女对父母的爱一点也不少,对孩子来说,父母就是他全部的世界。维维很在意也很爱您。有一回,顾修然跟他开玩笑,说想让我当他的妈妈也可以,他得成为我们家的小孩。维维即使再想让我当他的妈妈,也不愿意去别人家当小孩,他说他有自己的爸爸。”
“他说,即使他的爸爸不爱他,他也不会离开爸爸的。”
“对他来说,世上的一切都没有您重要。”
宋柔看着陶正则:“我并不赞同维维这句话,我知道您是爱他的。”
陶正则听完宋柔的话,很久没有说话。
宋柔起身,准备出去。
陶正则叫住她:“你为什么对维维的事这么上心?”
宋柔转过身,不知道什么时候,眼里溢出了水光:“因为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不光失去了妈妈,连爸爸也一同失去了。”
她看着陶正则的眼睛:“所以陶教授,我很羡慕维维,至少他还有爸爸。”
宋柔笑了一下,阳光洒在她脸侧,泛着温柔的光:“维维是个好孩子,您也是个好人,好人都应该有个好结果。”
太阳升起来了,一切都会好起来。
一束阳光从窗外照了进来,落在窗台上的几盆多肉上,多肉旁边放着一本烹饪书。
书的名字叫《做孩子爱吃的菜》。
第74章
顾修然接到赵航的电话,说赵清突然离开了南泉市, 开车来了北峦市, 极有可能是去找她的儿子傅翰文的。
赵清大概一个小时之后会到政法大学, 没人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过来。
不多一会,邵其峰就赶到了顾修然的办公室,他是过来送窃听器的。
警方的人里面,最有机会接近赵清的就是顾修然了。
傅翰文太精明谨慎,在他身上装窃听器一定会被发现。从赵清身上下手是个不错的切入点。
邵其峰从背包里拿出来一粒红豆造型的酒红色窃听器, 一边演示一边说道:“顾教授, 这里有一层胶,到时候您就趁赵清不注意, 黏在她的包包底下就可以了。”
“我们的人已经汇报过了, 赵清这次带的是一个酒红色的包, 跟这只窃听器的颜色一样,不大容易被发现。”
“为了保证安全性,避免打草惊蛇,这个窃听器是一次性的,上面的胶的粘性也是有期限的,两个小时之后, 粘性消失, 窃听器会自行脱落。”
顾修然接过来, 放在大衣外侧的口袋里。
邵其峰将背包收拾好, 往肩上一背:“顾教授, 拜托您了。”
他说完, 风风火火地往办公室外面走去,一边挥了下手:“柔妹再见。”
宋柔端着一杯水走了过去:“你不喝点水再走?”
邵其峰接过纸杯,三两口喝完,将杯子往垃圾桶里隔空一扔:“局里一堆事,先走了哈。”
他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小声对宋柔说道:“对了柔妹,双星让我问你好。”
蒋星星的大脑构造也是神奇的,居然还敢对柔妹存在某些不真实的幻想,胆子真大。
邵其峰走后半个小时,赵航给顾修然打电话,说赵清已经到了,还没来得及跟傅翰文碰上面,让顾修然可以准备去校门口偶遇了。
顾修然握着一本书从教学楼出来。
赵清穿着一件黑色的大衣,黑色的裤子,连鞋子都是黑色的,只有领口露出来的毛衣是驼色的。
她留着短发,人很瘦,脸上没什么肉,皱纹就变得明显了起来,看起来比资料上的年龄要老一些。她的眉头一直锁着,似在思考着什么麻烦事。
一个匆匆路过的学生不小心撞在了赵清身上,学生赶紧道歉,赵清的脸色沉得可怕:“走路不看路的吗,眼睛长哪去了。”
“你哪个班的,我要投诉。”
学生自知理亏,即使脸色涨的通红,也没还嘴,转身走了。
顾修然远远地看见这一幕,一个愿意资助贫困山区学生的人,不应该是这样不讲道理出口就伤人的人。一定是发生过什么事,彻底改变了这个人的品性。
顾修然走上前去,正要搭话,校门口又进来了一个人,远远就喊道:“呦,婶婶,您怎么来了。”
来的人是傅慧,她看起来热情地过了头,一看就是装的,是那种极度憎恶引发出来的假热情。
赵清听见傅慧的声音,她的面部没有任何变化,但顾修然看得仔细,她眼底燃着一团火,火舌像被风吹过,动的时候又像蛇吐出来的信子。
那是仇恨,隔着血海的仇。
顾修然甚至怀疑赵清的牙齿都在发抖。
赵清走到傅慧面前,声音既不热情也不算冷淡:“傅慧,我今天来就是找你的。”
周围有很多过路的人,赵清没继续把话说下去。
傅慧看见顾修然,朝他挥了下手:“帅哥。”
顾修然走过去,他捏了捏手上的窃听器,对赵清说道:“您是傅教授的母亲吗?”
赵清脸色不善地打量着顾修然,却没开口问。
顾修然解释道:“刚才听见傅慧叫您婶婶,她又是傅教授的堂妹,所以您应该是傅教授的母亲。”
赵清点了下头,不打算多说话的样子。
顾修然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栋教学楼:“傅教授现在应该在上选修课。”
赵清顺着顾修然的手指看了过去,顾修然趁机将邵其峰准备的窃听器黏在了赵清的包包底下。
顾修然说道:“还有事,先走了。”
傅慧十分不愉快地说道:“你这么快就走了啊,今天晚上还去我那不?”她说的是酒吧。
顾修然冷漠道:“不去。”说完就走了。
他走出校门,左拐进一个路口,拉开车门,坐上了一辆黑色的别克汽车。
赵航递了个耳机过去,顾修然接过来戴上。
一开始只有那两个女人走路和不冷不热的说话的声音,周围嘈杂的校园环境音也能听到。
不一会儿,杂音渐渐小了,周围安静了下来。
她们应该是到了一个没有人的地方,教学楼后面或花园等偏僻的校园角落。
顾修然将耳机扶了扶正,跟同样一脸凝重的赵航对视了一眼,好戏马上就要开场了。
赵清拎着包,站在教学楼后面,看了一眼浓妆艳抹的傅慧,冷冷道:“你又问瀚文要钱了?”
傅慧嚼着口香糖吹了个小泡泡,砰得一声炸掉,语气听起来很随意:“我没钱花了啊,我哥那么有钱,给我点怎么了。”
赵清生气地说道:“他一个教书匠能有什么钱。”
傅慧笑了起来,她笑得十分夸张,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笑话:“别扯了好吗,谁不知道爷爷名下的两套房子,还有一间工厂一家公司,这些将来统统都是他的。”
“他们老傅家重男轻女,连遗嘱都立好了,全是傅翰文的,我一分钱都分不到。”这让她如何能心理平衡。
赵清扫了几眼傅慧身上的名牌装扮:“我看你过得也不差。”
傅慧:“跟我哥还是没法比啊,将来爷爷一去世,他就是大富翁了。不知道他到时候会不会看我这个唯一的堂妹可怜,施舍一点给我。”
这句话似乎触到了赵清逆鳞上,她抬头看着傅慧,眼里翻滚着巨大的波澜,声音带着再也掩盖不住的恨意,大声说道:“你想都别想,一分钱都不会给你的,就算全部烧了都不给你。”
突如其来的,如动物嘶吼一般的声音通过耳机传了出来,顾修然微微皱了下眉,赵航更是被刺得耳膜疼,摘下耳机缓了一下才算好。
傅慧看了突然发疯的赵清一眼,低低说了句:“有病,怪不得我哥不爱回家。”
赵清往前走了两步,死死盯着傅慧的眼睛:“你还有脸叫他哥,你怎么有资格,你自己当年做的事,自己心里清楚,等你死了,你会下十八层地狱的。”
傅慧满不在乎地摆了下手:“不就是喂他吃了点东西吗,他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婶婶至于发这么大的火,好像我杀了他一样。”
赵清甩手给了傅慧一巴掌,冷笑道:“就喂他吃了点东西?”
“你心术不正,为了争家产,在他的烟里放了毒。品,你想毁了他,你是魔鬼!”
傅慧摸了摸被赵清打红了的地方,大声说道:“那又怎么样,他现在不是好好的吗。爷爷的财产将来全是他的,我一分钱都分不到,一分钱都分不到!”
又冷笑道:“我周围那些吸过毒的,后来不是死了就是废了,傅翰文也真是厉害,竟然戒毒成功了,婶婶是用的什么方法啊,我教教我朋友。”
赵清红着眼,掐着傅慧的脖子:“我杀了你这个魔鬼!”
耳机里传来傅慧挣扎的声音,蒋星星紧张地看了赵航一眼,用眼神询问要不要让卧底警察实施救助。
赵航摆了下手,表示不用干预。
果然,赵清主动松开了傅慧,她的声音带着巨大的寒气:“杀了你就太便宜了,我要你睁大眼睛看着自己梦寐以求的全部遗产全落在瀚文名下。我诅咒你一生穷困潦倒,染上毒瘾,在毒瘾发作饥寒交迫中被倒塌的房屋横梁砸死。”
傅慧咳了两声,往后退了一步,大口大口吸着空气,因为呼吸不畅,字句带着断断续续:“你,你这个疯子,疯子。”
赵清冷冷道:“你最好给我离瀚文远远的,再敢使什么阴招,别怪我不客气。”
傅慧大声说道:“我不过就问他要了点钱,至于你这样大老远跑来要杀要剐的吗,神经病。”
赵清:“你说瀚文给你钱了?”
傅慧没理她,转身走了。
她转头看了脸色阴沉的赵清一眼,突然想起了年幼的时候,她的这个婶婶不是这样的。
她的婶婶会做很多好吃的小食给她吃,会给她买漂亮的小裙子。说话做事总是一副温温柔柔的样子,从来也不对人红脸。
她会在下雨天给躲在小区门口的流浪狗送饭,也会资助贫困山区的儿童念书,是整个家族最善良的女人。
她错就错在不该生出个儿子让她一分钱遗产都拿不到。
傅慧觉得自己没有做错什么,她让傅翰文染上毒品,完全是为了争取自己应该得到的财产。
再说了,傅翰文后来不是戒了毒了吗,还成了这所著名大学的教授。想到这里,她就更觉得自己没什么错了,要错也都是傅翰文的错,他为什么能那么顺利地戒了毒,为什么没能在堕落中死去!
傅慧走后,耳机里传来一阵一阵的哭声,那哭声合着风声,呜咽着像是某种动物发出来的悲恸的声音。
顾修然摘下耳机,那是赵清在哭。
她一个人哭了很久,并没有直接过去与傅翰文见面。这对警方来说有点遗憾,因为当赵清哭完,耳机里传来啪地一声,窃听器粘性消失,掉在了地上。
赵航摘掉耳机,惆怅地躺在汽车椅背上:“又是个悲剧啊。”
至此,已经掌握了一部分线索的警方,结合刚才窃听到的,赵清与傅慧的对话,基本可以把当年的真相还原个七八分了。
赵航对顾修然说道:“顾教授来说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