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我有罪时 第65章

作者:丁墨 标签: 欢喜冤家 现代言情

  尤明许刚才押他回来的路上已经打量过,他穿的是双半旧的运动鞋,鞋底胶外侧厚内侧磨薄,前脚掌重后脚掌轻,符合惯偷的特点。且两人追逐过程中,他的身手和跑动步伐,也显示出这是一名老手。

  也就是说,殷逢手下的这位画手,竟是个经验丰富技法老道的惯偷?

  尤明许把咖啡放在他面前:“喝吧。”

  小燕不动,也不吭声。整个人继续绷着。

  尤明许在他对面坐下,二郎腿一翘,也不知是脑子里哪根火线闪了一下,顿悟:“殷逢的开锁技能,是跟你学的?他很擅长,但显然不如你专业。”

  提到殷逢,竟似令这小子放松了些,他的头抬起一点,飞快看她一眼,又挪开,说:“是的。老师说挺有意思的,就跟我学了一两招。”

  尤明许笑笑。

  之前因为是殷逢的人,看着又是个很“文化人”的画手,所以她根本没想过查他。单凭这身手,画手哪间屋子进不了?身上说不定背了不少案子。但潜意识里,他既然是殷逢的人,尤明许又觉得,他不该有什么问题。否则殷逢怎么会用?

  打住,殷逢的人怎么就没问题了?更要往死里查!

  心中狠意起来了,她不动声色地问:“你今天,为什么会在那里?”

  小燕低下头去。

  “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

  他还是不语。

  “谁让你去的?殷逢吗?他的目的是什么?”

  小燕连脖子都红了,尤明许心中暗下结论:他看起来,非常恐惧警察,也恐惧被警察盘问。

  “尤小姐今天……”他小声说,“不也跑到了那里?看样子,也是偷闯进去的。”

  尤明许:“……”

  心头火气,脸上无光。靠,这人还真是随主子,看着老实巴交,实则心里鬼得很!

  “我在问你话。”她淡淡地说,“警方办案,还用得着给你解释?你说不说,不说我也有办法,看谁来捞你,幕后主使我不就知道了?”

  然而小燕是打定主意做个闷葫芦了,低头把一整杯咖啡喝完,继续红着脸沉默。

  尤明许就把他丢这儿,暂时不管了。

  果然,没多久,捞他的人就出现了。

  尤明许依然和小燕坐在一间会议室里,低头在看卷宗。一个同事就把人给领来了。

  陈枫依然是那副衣冠楚楚文质彬彬模样,笑着说:“尤小姐,真的不好意思,我来领人了。”

  尤明许连头都没抬一下,懒得理他。一旁的小燕则怔怔看着陈枫,脸上羞愧又感激。

  陈枫递给他个眼色,示意稍安勿躁,眼见尤明许不给好脸色,他走到桌旁,低声说:“殷老师重看了青少年交换杀人案卷宗,认为向荣有问题,就派了小燕去探探。毕竟你看,警方一直也没动作,但事关殷老师,咱们也不能放任不管对不对。没想到给你添麻烦了,实在抱歉,我来把人领回去。”

  结果,就看到尤明许头也不抬地淡淡道:“你领不走。”

  陈枫一怔,明白过来,心里叹了口气,然后不作任何挣扎,点头道:“我让他来。”转身就走了。

第142章

  殷逢走进麓山分局时,脸色是冰封一样的颜色。但没走几步,就有人和他打招呼:“殷老师,来啦?”

  他看人一眼,是个五大三粗的警察壮汉,轻轻“嗯”了一声。

  “小殷来啦。”这回,是个保洁大妈,脸上笑得跟朵花似的,“哎呀,小殷今天怎么穿成这样,一点都不活泼。来找尤姐吗?好几天没看到你了,两人不会是吵架了吧?”

  问题太多,令殷逢微微皱眉,没说什么,点了一下头,继续往里走。

  再往里走,迎面撞上了丁雄伟。殷逢自然是不认得他的,只是觉得眼熟,就看了人家两眼。丁雄伟多精的人,但看着眼前的人彻底大变样,一副冷峻内敛模样,那眼神再也不是黏糊糊小兔子似的,这让丁雄伟都觉得很神奇惊讶。

  但丁雄伟大概也知道,这人“醒”了之后,就把尤明许给甩了。丁雄伟是个护短的人,从来也不喜欢殷逢这种白脸斯文的男人。但他脸上不露分毫,只是微笑说:“过来了?有什么事?”

  殷逢有事也不能找他,小燕私闯民宅的事,也不好对他说。只能面若无事地颔首道:“我来找尤明许。”

  丁雄伟:“哦?你们不是分手了吗,那还找她干什么?”

  殷逢一滞,淡淡答:“她让我来的。”

  丁雄伟看他一眼,走了。

  明明只是一个眼神,却令殷逢稍微有点恼火。他摸摸鼻子,正要继续往里走,脑子里忽然抽痛了一下。他停下脚步,单手撑墙,另一只手按着头。自他苏醒后,约莫还未痊愈,这样的抽痛,时不时还会有。

  他冒着冷汗,站定不动,等这阵痛过去。

  一个画面,却毫无预兆地,清晰出现在脑海里。

  他看到自己坐在一张椅子上,身上果然穿着那可笑的绿色阿童木T恤,竟然还穿了条绿色裤子,少年才会穿的白色板鞋。那神色可怜兮兮的,但活脱脱就是他的脸。

  他蜷在那把椅子里,伸出了双手。

  尤明许站在他对面,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睛里却有一丝笑意,和一丝怜惜。

  “放下,我不会抱你。”

  他看到自己讪讪地放下手,头都快垂到椅子下,沮丧极了。

  ……

  殷逢感觉到额头神经跳了跳,同时从心底涌起的,还有一阵久违的渴望和甜蜜的感觉。痒痒的,惹得人心里发慌。仿佛……他正与画面中那人,感同身受。

  即便身为一名心理学学者,他也无法准确判断,这样的记忆闪现,意味着什么。曾经的他,是如此渴望着那人吗?抑或是残存的记忆作祟,正常的消退而已。他定了定神,察觉脑中的疼痛已经过去。便继续朝她的办公室方向走。

  走了几步,又是一愣,看向脚下。

  似乎不用去问路,他的身体记得这样清楚。

  ——

  尤明许是没想到,殷逢的这个手下,尽管胆小又怕警察,可也是个单纯心大的。晾了他一阵,竟然听到传来了呼噜声。

  尤明许抬头,果然看到画手靠在椅子里,原本垂着的头,不知何时也仰着,靠在墙上,呼噜声隐隐约约的,就跟头小兽似的,困在那儿睡着了。她看了两眼,到底拿起自己搭在椅子上的外套,轻轻盖在画手身上。

  殷逢走到会议室的玻璃外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那女警察眉目平静,把一身警服外套,盖在了曾经背负弑父弑母嫌疑的惯偷小燕身上。盖好后,她似乎也有一丝疲惫,就这么靠在会议桌旁,摸了支烟点上,用那嫣红饱满的唇,轻轻含着,细长的手指时而垂落,慢慢抽着。

  殷逢虽不喜女人抽烟,但也见过不少。有的是商业合作的女强人,有的是逢场作戏的妖艳女子。都令他倒胃口。可眼前的女子,却是不同的。她一身都是近似男子的利落和帅气,简单的一个含烟动作就是。可偏偏生得艳丽,于是就生生带上了种说不清的丰富韵味。不做作,令你觉得,她本该如此。她就是这样一个安静冷酷的人。

  殷逢看了好几眼后,才轻敲了一下玻璃。

  尤明许转头看了是他,脸上也没什么表情,继续望着窗外,神色淡淡抽烟。

  殷逢推门进去,也不叫醒小燕。两人隔着两米距离站着,他说:“我来领人。”

  尤明许依然不看他,转身坐下,拿出口供本和笔:“坐吧。”

  殷逢脱下大衣,里头只穿了件黑衬衣,剪裁精良合身,衬托出男子的身体线条。而后他单手撑在桌上,看着她。

  尤明许懒得看他:“姓名?”

  殷逢静了一瞬,答:“殷逢。”

  “年龄?”

  “30。”

  “性别?”

  殷逢到底偏头笑了一下,没答。

  “性别?”尤明许语气重了些。

  殷逢抬眸看着她:“你不是很清楚吗?”

  这话几乎是脱口而出的,殷逢一说完,微微一怔。尤明许也没想到都到这个份上了,他居然还会说这么不要脸的话。脸色一沉,没吭声。

  气氛诡异地沉默着。于是殷逢忽然明白了,他睡过她。

  即便是失智期间,他也把这个女人给睡过了。

  然后醒了就把人给甩了。

  殷逢也说不清是什么感觉。一是惊讶于自己失了智,还能追上这么棘手的女人;二是他虽然从来没把任何女人放在心上,但交过的两个女友,那也是好聚好散,毫无亏欠。但尤明许,明显是他欠着人家的了。

  而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对面坐着的如果曾经是他的女人,那感觉自然是不同的。

  “男。”

  见他忽然收了浪荡神色,还算规矩配合,尤明许也不看他,继续问:“旁边这人,今天下午潜入向荣家里,是你指使的?”

  他答:“是。”

  “目的?”

  “和你一样。”

  尤明许手中笔一顿,不冷不热笑了:“我却不明白,你说的是什么。”

  殷逢也不跟她抬杠了,手指在桌上敲了两下,答:“顾天成有关的所有卷宗,我都看到了。既然他要把脏水往我身上泼,又有新仇旧恨,那我就如他的愿,查下去。我这个人,有仇必报,必须把他亲手抓住。还有他背后的……那些人。”

  尤明许看着他冷冽的神色,心想,这个人,真的跟以前,完完全全不一样了。第一次见他,他被顾天成吓得哭;后来,在山上抓顾天成的时候,他哪怕摇摇欲坠,也持枪一度制服了顾天成,奋不顾身舍生忘死。

  而现在,他会驱使着手下人,动作比她还快。他冷冷地说,我这个人,有仇必报,必须亲手把他抓住。

  尤明许暗吸了口气,把注意力收回来,冷冷地说:“查案是警察的事,你不要插手。把人领回去,今后我不希望再在嫌疑人周边,看到你们。”

  殷逢往椅背里一靠,长腿交叠起来,双手交握搭在膝盖上。而尤明许微垂目光,一时只看到这一系列动作隐约的光影。

  他说:“需要我再给段厅长打个电话吗?听说我现在是正式挂靠岳麓分局的顾问了,还是你当时提的申请,就挂在你这组。”

  尤明许笑笑,说:“你也说是当时了,事易时移。现在殷老师既然已经恢复如常,大可以去找厅长、局长,甚至公安部,长袖善舞,想怎么插手案子就怎么插手。何必窝在这个小分局里,和我们这种小刑警们混在一起?”

  不知为什么,“殷老师”这三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殷逢感觉到特别刺耳。他手往桌上一撑,起身前倾,瞬间挡住了尤明许头顶的光。

  “尤小姐。”他说,“这么看来,你我的想法其实是一致的。早点把案子破了,早点了结,我也不必在你面前碍眼。这个案子与我切身相关,让我完全寄托于他人身上,我做不到。而且将来你要真把案子破了,我岂不是又要欠你人情?那我和你……岂不是又要纠缠下去?”

  最后一句话,他的嗓音低下来,透着点冷冷懒懒的味道。似是有情,却最是无情。尤明许听得一阵火气,刚要怼回去,却又听他平平静静地说:“以前的事,是我对不住你。但我现在确实无能为力。”

  尤明许一怔,抬起头,对上男人的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那么沉静,冷静,甚至隐约含着柔和的歉意,唯独没有她所熟悉的真挚情意。

  阿许,我爱你,崇拜你,愿意为你而死。只要你也爱我。

  但我现在确实无能为力。

  尤明许心头一阵刀割般的疼痛,忽然间,那股气就散了下去。她想她还置什么气,还在隐隐期盼什么?她爱的分明是尤英俊,和眼前这个理智、成熟,甚至还带着股邪气的男人,有半毛钱关系?

  她丢掉笔,很轻很慢地吐了口气,语气冷淡无比:“人你可以领走。案子你想插手就插手,各查各的,不必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