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蓬莱客
少年发声,声音娇脆,卫兵凑上去一看,这才辨出是个美貌的年轻女子,喝道:“什么人!找谁?西营重地,无证不得擅入!”
同行管事见白锦绣双眉倒竖,就要发脾气了,急忙上去:“这位兄弟,这位是我们白老爷的千金,你快开门,让她进去吧。”
“白老爷?白成山?”
“是。”
几个卫兵相互看了一眼,慢慢收枪,捅了捅岗长。
岗长被推了出去,小声道:“白小姐,实在对不住,您稍等,我这就去请示下上头……”
“给我让开!”
白锦绣喝了一声,一把推开卫兵。
几人不敢拦,看着她带着那七八个打手模样的大汉走了进去。
白成山仁厚,束下也很严格,下人从不行仗势之事,小姐这会儿却这么蛮横,管事却哪敢说她,擦了擦汗,朝几个卫兵拱了拱手,说了声“得罪”,怕她气头上出事,急忙追上。
西营占地广阔,白锦绣走了几步,停下来叫身后的卫兵:“聂载沉住哪儿?给我带路!”
卫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动。声音惊动了正出来查岗的班长,跑了过来:“怎么回事,军营重地,什么人喧哗?”
岗长急忙过去,耳语几句。
班长“哎呀”了一声,飞快地跑了过来,冲着白锦绣躬身:“白小姐来了,要找聂大人是吧?卑职给小姐带路!”
班长带着白锦绣来到后营军官住的宿舍旁。
聂载沉前几天勇救白家小姐,这事全新军都传了个遍。不知道为什么,白家小姐现在却气势汹汹,看她这模样,显然是来找他的茬。俊男美女,年纪相当。听说聂载沉之前消失的那段时间,又是去给白小姐开车,更是瓜田李下,近水楼台。疑心两人有私情,兴许是聂载沉惹怒了白小姐。
军营里生活枯燥,哪见过这种风月纠纷,对象还是平日里高不可攀的白家小姐。
班长心里一阵激动,觉得有好戏,又有点担心,怕惹上一身骚,自己不敢再过去,指着前头远处的一排屋道:“白小姐您看,聂大人就住那,左手边,最里面的那间就是了。”
白锦绣看去,那间屋的窗户里黑漆漆的,心口一阵突突急跳,血液翻涌,恨不得立刻带人冲过去打破门。
可是万一……
万一要是真的被别人看见了什么不该看的……
白锦绣心里一阵酸苦。
她迟疑着,终于忍气,对身后跟来的人道:“都给我后退,等着,我叫你们,你们再来!”
管事和打手们正提心吊胆怕她发号施令,听她突然这么吩咐,齐齐松了口气,赶紧掉头后撤。
白锦绣赶到那个班长所指的门前,靠近,屏住呼吸贴着耳朵听里面的动静,听了一会儿,却什么也没听到,自然不死心,试着伸手,轻轻推了下。
门是虚掩的,没有反锁,一下就被她推开了一道缝。
她一点点地推开门,双手扶墙,黑灯瞎火蹑手蹑脚地朝里摸索着进去,摸索了七八步路的样子,脚好像勾到了一条桌腿似的柱子,她绊了一下,身体撞了上去,桌上仿佛有东西被碰倒,骨碌碌地滚到了地上,“哗啦”的一声,发出一阵瓷器碎裂的声音。
白锦绣吓了一大跳,脚下站不稳,身体在黑暗中失了平衡,一下就绊倒在地,一只手的手心压到地面,感到一疼,似乎被地上的瓷器碎片给扎到了。
白锦绣“唉哟”了一声,就在这时,房间里的灯突然亮了。
白锦绣人还趴在地上,回过头,聂载沉出现在了她的视线里。
他一手停在电灯开关上,一手端了个脸盆,上身光着,下身穿了条军裤,人站在门口,头发还湿漉漉的,水珠子沿着他乌黑的短发发梢滴落,刚冲澡回来的样子。
两人四目相对,他露出惊诧的表情,起先站在那里,没有动。
白锦绣一看到他,刚才来时路上的满脑子恶念就全都烟消云散,变成了满心的委屈。
桌上的一个茶壶被自己打碎了,地上都是碎片。
她抬起手,看见自己的手心里扎了块三角形的小碎片,血正从口子里冒出来。
“聂载沉!你这什么破地方!我的手啊,你赔我……”
她摊开自己那只受伤的手,冲他嚷了一声,眼圈就红了。
第41章
聂载沉的视线落到她摊开朝向自己的手心。
手心虎口下方的位置扎了块约摸半寸的碎瓷片, 瓷片虽小, 但扎得应该不浅,鲜红的血珠子一直在冒, 慢慢地凝在她白嫩的手心里,看起来十分扎眼。
他心一沉, 一把放下脸盆, 快步走到她的面前,蹲了下去,正要抓住她手先帮她取了瓷片, 她手一缩,他拿了个空。
他抬起眼, 对上她投来的两道目光。
一双美眸, 狠狠地盯着自己。
“我表姐呢!她人呢!”语气也是发狠的。
聂载沉立刻道:“刚才就走了!你手先给我, 我帮你处置下……”
白锦绣自己一下拔出插在掌心肉里的瓷片,从地上飞快地爬了起来,推开里间卧室的门, 啪的开了灯, 左右看了一眼, 就跑到立在墙角的那个简易衣柜前,“咣”的一下,拉开了门。
衣柜里是几套折叠得整整齐齐的冬夏军服, 还有内衣和袜子。
她转过头,视线又扫了一遍这间陈设简单的卧房,目光很快落到床底, 转身就去。
聂载沉跟她进来,起先还有点错愕,不知道她这是想干什么,直到她打开衣柜的门,仿佛在找人,这才顿悟,看着她又往自己的床走去,弯腰下去,显然是要检查床底了,突然想起一件事,心“咚”的跳了一下,一个箭步上来,伸手挡住了她。
“白小姐,真没人!刚才我是在营房大门附近的待客室里见她的!”
可是迟了。白锦绣眼尖,恍惚瞥见了摆在床底角落里的一双鞋。
床底有点暗,虽然看得不是十分清楚,但那双鞋,显然不是他自己穿的,而是一双女人的鞋!
他的床底下,竟然会有一双女人穿的鞋!
白锦绣眼角红了,牙咬碎了,一言不发,再次弯腰,手伸进床底去拿鞋。
“绣绣!绣绣!你别——”
他心跳得飞快,情急之下,连自己也没觉察,竟就脱口喊出了他曾听过了无数遍的只有白家人才对她的昵称。
“绣绣也是你能叫的?你给我滚!”
白锦绣头也没回,狠狠地踩了他一脚,一把推开他,终于从床底捞出了那双女鞋,看了一眼,忽然觉得有点眼熟。
再定睛一看,认了出来。
她抬起眼,诧异地看着他。
“这不是我的鞋吗?怎么在你这里?”
他也不知那天自己怎么就会把她的鞋给带了回来。
或许是潜意识里,他不想和她有关系的东西就那样随意地被弃在荒山野岭。即便只是一双她穿过的鞋。
他脸微微一热,一时说不出话。
白锦绣话问出口,自己也就明白了。
一定是那天后来自己走后,他又回去悄悄帮她把鞋子带了回来,然后藏在了他的床底下。
她的心里一下变得甜丝丝的。可是嘴上还是不肯饶他。
她想听他亲口对自己说出来。
“你说!怎么回事!”
她哼了一声,骄傲地翘起下巴,继续逼问着他。
他却避而不答,只把鞋子从她手里拿掉,接着将她强行按着坐了下去。
“你手还在流血,别乱动!”他说道。
她坐在了他的床上。他打来一盆清水,帮她洗了手,然后握住她手,小心地帮她挤压掉污血,再从外间拿来那瓶止血清淤的伤膏,往伤口上抹了点。
幸好口子很小,很快就止住了血。
白锦绣看着他为自己忙忙碌碌的身影,心里更加甜了,不再逼问他,甚至连表姐晚上找他的事都给忘了。
她安静了下来,偷偷地看他没穿衣服的样子。
聂载沉帮她处理好手心里的小伤口,想了下,说:“鞋看着还很新,丢了可惜,那天我顺路带回来了,正想还给你的。你带回去吧。”
她乖乖地嗯了一声,又偷偷瞄了眼他的胸膛,正好对上他投来的目光,急忙挪开视线。
聂载沉低头看了眼自己,顿了一下,顺手拿起件挂在床头的棉织汗衫,套在了身上。
她还坐在他的床边,结了条松散的辫子,身上套着件男人的长袍。衣服原本就大,从脖子一直盖到她的脚踝,现在因为坐着,衣摆都拖到了地上,模样有点滑稽,面颊上甚至还有一道油彩的印子。看起来像是画着画就匆忙跑了出来的样子。
他看着这张小花脸,实在忍不住,拿了块干净的毛巾递给她。
“你脸上有脏东西,擦一下吧。”
白锦绣两手笔直放着,一动不动。
“我手疼。我还看不见。”
“你帮我擦!”
外间有面镜子。
但就是无法拒绝。
一件这么小的事而已,举手之劳。他心想。终于朝她伸手过去,替她轻轻地擦拭沾在面颊上的油彩。
他靠得这么近,白锦绣仿佛闻到了来自于年轻男人身上的带着淡淡水气的属于夏天炎热夜晚的某种气息。
她的脸不禁微微地红了,眼睛不敢再看他,眼皮子垂了下来。
忽然,她的目光定住。
她看到他的手心结着片伤疤,看起来像是被火烫伤后留下的那种伤痕。
“你的手怎么了?”
她吃了一惊,问道。
聂载沉手一顿,想收回手,但已经来不及了,被她一把抓住。
她拿开了毛巾,看着他带着大片伤痕的手心,倒抽了口凉气,想了下,又抓起他的左手,见他握拳不肯张开,说:“张手!”
聂载沉道:“没事的。不用看了……”
“我叫你张手!”她重复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