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金陵雪
若在平时她一定能注意到所有的服务员都无影无踪,这种场面,十分危险。
“薛葵。”
她不想回应,这人令她又羞又愤;但卓正扬不需要她说话,他只是看了一眼她的球鞋——她必定很冷。
“你穿多少码的靴子。”
“我不穿靴子。”
卓正扬打开钱包,拿出一张黑卡。
“待会用它付账。”
“我可以入姬水玉龙的帐。”
卓正扬轻笑,觉得十分滑稽。
“那你为什么借卓开的车。”
薛葵转身就走;卓正扬几步追上,捉住她的手腕,薛葵一反手就劈面打了过来,又快又狠。
卓正扬按住她的腰,直接抵在墙上——呵,居然练过功夫。她还有多少面是他不知道的?
薛葵使劲挣扎,花雕后劲十足,卓正扬正好借酒行凶,两人贴得太近,一动便碰到尴尬部位,薛葵遂不敢乱动。
她眼中有不屑及厌恶,毫不避讳,恶狠狠地盯着他。
“卓总,你若要让我难堪,有很多方法。”
这下子,她离他更遥远。
“我承认我用错了方法。可要让你听我说话,就只能这样。薛葵,我要追你。”
辛媛从洗手间出来就看见卓正扬将一个女人压在墙上,暧昧之极。
她梦游般走近几步。
卓正扬正俯下脸去要吻薛葵,后者听见高跟鞋的声音,挣扎着跑了,途中还差点摔倒。卓正扬有些懊悔,直起身来,望着薛葵跑掉的背影,慢慢地,又靠回墙上,点燃了一支烟。
呵,这不是卓正扬。卓正扬不会意乱情迷。
辛媛如同五雷轰顶,张了张嘴,什么都说不出来。
卓正扬这才发现突然闯出来的女人是辛媛。
“辛工。好久不见。”
这语气十分平和,但辛媛没意识到。
她的所有怨恨在看到这个男人的瞬间土崩瓦解。
“你……怎么会来。你对海鲜过敏。”
“这里苏眉很好。”
他是北方人,一吃生猛海鲜就呼吸困难。奇的是,只有苏眉不会让他过敏。他母亲带他来吃过几次,难得那经理还记得。
珊瑚厅里冲出来一个人,是展开,脸上挂着两条鼻血,仰着面横冲直撞,差点带倒辛媛。
他直奔洗手间,砰地一声关上门。
卓正扬再不理辛媛,他靠着墙,在一盏贝壳灯下抽着烟。
他想他若是现在回去席间,只怕薛葵要跳窗逃跑。
他知道自己太霸道。小时候母亲带他在河边散步,草丛里一只只的蜻蜓升降来去,十分可爱,母亲不许他去捉,他却毛手毛脚地扑过去,一气捏死好几只。
他还觉得奇怪呢,只是轻轻捉住它,怎么就死了?
“唉,你的霸道毁掉了这些小生命。你这一点就是随你爸,不知道从别人的角度考虑。”
长这么大,他依然学不会。或者从未有机会学习如何循序渐进地获得一个女孩子的芳心。
“正扬。”
辛媛近似哀求地喊了一声,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卓正扬当她阿猫阿狗,张三李四;展开则压根没有认出她。还要怎样的羞辱才能明白她对这两个人乃至卓开,已经毫无影响力?
她挺直腰杆,从卓正扬身边走过去。沈玉龙在虎鲨厅内,见辛媛现身,连忙站起来。
“辛工,正好正好,你最爱的溏心鲍配白粥,还有两碟小菜,内子亲自炮制,十分可口。”
她重回繁华,十分安心。
“大家一起吃,一起吃。”
另一边,展开从洗手间出来,一脸水淋淋,气急败坏。
“卓正扬,别说我不提醒你!珍爱生命,远离薛葵!不,是海葵……不!是薛葵!”
第八章
薛葵在被窝里缩成一团,头一次不想起床,不想上班,就想躺着,直到地老天荒。
这人一旦有了辞职的念头,便会全身心完全放松下来,真是罪过,罪过。
她呆望着搭拉下来的枕巾,经过了一夜的辗转反侧,脑子里居然还都是卓正扬的那句话。
薛葵。我要追你。
他为什么要这样?
自然不是因为喜欢她。
那他又会怎样做?
仿佛小时候捉迷藏,小朋友手拉手围成一圈,她被蒙住双眼困在中央,什么也看不见,伸着手保持平衡,四面八方都是吃吃吃的笑声,又有细碎的脚步声,偷偷跑过来拍她的背,一下,两下。
踉踉跄跄地转身,什么也抓不到。气愤地扯下蒙眼布,她们又大笑着四散开。
她不喜欢这种你追我赶的游戏。她喜欢跳房子,一层层升上去,一个人玩也可以很开心。
卓正扬的霸道,会破坏她世界里的平衡。她不能再想了,要想点别的才行。
她同药理所的合同还有八个月才到期。这个时候辞职,势必要想一个很好的理由,才不能影响接下来的求职——
呵,她何时找过工作?这份工作也是孟教授体恤她匆匆毕业时的茫然无措,她收下,因为最省力气。
每个月扣除三险一金,将近两千。无房无车,但能填饱肚子,节省一点,甚至可以在回家时给老爸老妈买一些礼物。
这样他们就会很高兴。父母对子女的要求从来都很低。
他们老早就说,一直都说,葵葵,只要你够用。只要你高兴。我们有手有脚,有工作有退休金,并不需要你养。当然如果你能出国最好,我们一直都希望你出去,出去看看……
她闭上了眼睛。她只想一辈子留在格陵。留在最靠近姬水的城市。
她一直以为自己无论如何会做下去。做到四十多岁身体微微发福,说不定还会有更年期症状,抱着双臂,翘着二郎腿,大声呵斥二十来岁花枝招展的女学生。下班去买减价菜蔬,杀回家给老公孩子做饭,老公是有谢顶迹象的公务员,腆着啤酒肚看报纸;孩子顽劣,有进入青春叛逆期征兆,整日网游;饭桌上一家人叽叽喳喳,西里呼噜地吃着滚烫的饭菜,谈房屋贷款,谈孩子升学,谈周末回姬水看爸妈……
想到这里,她捧着脸颊微微地笑了。
“薛葵,你还睡哪?”室友打她被子,“再不起来,要错过班车了!”
赖到最后,还是得去。老娘常说,做人要有始有终。她翻身坐起,开始往身上一件件地套衣服。
“唉,魏主任怎么只补交通费,还应该给我们补青春损失费!平白无故人生要在车上度过两个小时!你说气不气人?薛葵,咱们今天开始九点半睡觉,你说行不行?反正我们两都没男朋友,早点睡也没关系。”
“行。”
“唉,我说昨天那三个男的,张警司,展部长和卓总,还真是优质,就是俗称的钻石王老五嘛!随便套牢一个,我还工作个鬼,给他做饭洗衣生孩子就挺好。我看盘雪一直对卓总暗送秋波呢,王芳都有男朋友了,还不是一直找展部长说话?可惜呀,越是条件好的男人越是花心,危险。你别不相信,据说这男人的野心会同时映射在爱情和事业上……”
室友满嘴牙膏沫子,薛葵微笑着听她唠叨。
“哪里听来的歪理邪说。”
“真的真的,”室友来了劲儿,“你也学过动物行为学呀,一夫一妻那是多罕见的现象?所以我一直特别看得开。我这么宽容的大奶,埋没在药理所,天理不容!”
薛葵心想,八成没睡足,郁闷着呢,但真是妙语连珠,醍醐灌顶——卓正扬不过当我是莺莺燕燕,追逐有趣,应该不是当真。
心中大石放下,她便开起玩笑来。
“你是硕士研究生,可以更有追求一点。”
“读书为了赚钱,嫁人为了花钱,哪样更轻松?我为啥读生物,就因为某人说了一句‘二十一世纪是生物的世纪’!唉!到底原话是谁说的?!真是不负责任。”
“给你重新选择,你读什么?”
“家政专业!我只恨格陵大学没有这门课,所有女生都应该旁听四年,学分计入总成绩,相亲嫁人,作为指标。”
“……我建议你读个博士学位。知道我为什么念生物吗?”
“为什么?”
“因为的两位创始人和百度的李彦宏都娶了生物女博士做老婆——二十一世纪,真的是生物的世纪啊。”
一个多小时的班车坐得她昏昏欲睡。到了药理所,整个人还未能清醒,怀里被塞进一个包裹。
若是清醒到能看见寄件人地址,她肯定直接推掉。所以说公车上的售票员,常常会叫醒打盹的乘客让座,睡眼惺忪,稀里糊涂,自然乖乖认命——此招成功率百分之百。
她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拆,赫然见到她久违的手提及电话,外加一双女式军用迷彩长靴。
与卓正扬昨日穿的乃同一款,真是触目惊心。
靴面上放一张卡片,灰色暗纹,极工整的蓝黑钢笔字。
“薛葵:
手提及电话,我已致电张鲲生表示感谢。
不许再节食。
卓正扬”
财物失而复得,使她对卓正扬充满感激;但是下面那句话,使她立刻由感激变成嫌恶。
这是什么嚣张态度!她的生活方式岂容他来置喙!
她将卡片一撕两半,再撕四半,扔进废纸篓——啊,保洁员会看到,还是拿回去偷偷烧掉比较安全。
“薛老师,谁给你寄的包裹?哇,这靴子真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