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丁墨
“当心。”他低声在她耳边说。
苏眠没答。
丁骏也拔出枪,将张福采拉到一旁,戒备着。
这个房间没有挂牌子,看起来像是商场工作人员的办公室。但苏眠等人注意到它,是因为虚掩的房门内,有柔和的橘黄灯光,投射出来。隐隐的,似乎还能听到极低的音乐声。听着,竟像是古曲《高山流水》。
它出现在这里,意味着什么?七人团意欲何为?
韩沉用枪口,缓缓地挑开了房门。短暂的注视后,他举着枪蹑行而入,苏眠和徐司白紧跟进入。
房间里空无一人。
韩沉和苏眠习惯性地快速勘探起来,而徐司白则放下枪,抬头看着四周。
黑色简洁的木书架上,满满地全是书。苏眠原本神色极淡地扫视过那些书籍,慢慢地,却有些怔忪。
有天文学的书,也有数学、物理和哲学,更多的是文学,大多是欧美原版书。却还有十数本《犯罪心理学》、《变态心理学》,放在最低一层的角落里。
这些书……是谁在看?
书架边上,是一张梨花木沙发,仅仅扫视一眼,都觉得质地花纹温润古朴,是难得的好料。茶几上放着套青瓷茶具,一盒火柴,一盒雪茄烟。
其实房间内的陈设简单无比,此外就是张原木色的书桌了。因为是地下,没有灯,墙壁上却画了扇窗出来。苏眠像是被某种直觉驱使着,放下了枪,走到了书桌前。
然后,整个人,仿佛瞬间僵住了。
桌上有张便签。
白色的、最简单的纸张。方方正正一小块,用墨色纸镇压住。因为她的靠近带来的轻风,纸张的边缘,微微拂动。
上面,只有四个字。是她完全没有见过的字迹,清雅有力,几乎力透纸背:
“苏眠吾爱”。
苏眠拿起这张便签,一言不发地看着。韩沉和徐司白亦察觉到异样,竟是一左一右拥了过来。看到字迹,两人脸色俱是一变。韩沉首先接过她手里的纸,低头盯着,侧脸冰冷无比。
而苏眠抬起头,看着这陌生却透着某种熟悉感的房间。一个清晰的、带来彻骨寒意的念头,就这样无法阻挡地冲进在她的脑海里——
这是s曾经生活过的房间的模样。
他来了,他就在这里。
跟他们同在一个地底迷宫里。
——
唠叨和冷面几乎是冲进了地铁站。大概是周末出行的人太多,又是主干道,地铁里也是人潮汹涌。两人连票也来不及买,直接跳过闸口,将证件在工作人员面前一晃,就下了楼梯。
远远的,就见去往汉江方向的站台上,一辆地铁正停靠着。车上满满的都是人,门上的红灯急促地闪烁着,似乎就快关门了。
“等等!”唠叨大喊一声,跟冷面两人几乎是飞奔而下。但这种呼喊向来是没用的,唠叨心里估摸着肯定赶不上了,哪知两人运气极好,等他们气喘吁吁跑到了跟前,地铁还没开走,只是已经响起了最后的报警声,要关门了!
“怎么回事,在这一站好像停得久一些呢。”车门处,有人嘀咕。
唠叨大踏步上了车,钻进人缝里,转头看着冷面,急道:“赶紧的啊!上来!”
冷面的身形顿了一下。他抬起头,迅速看了眼这辆地铁,然后又看了眼唠叨。唠叨也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然后在门关上的一秒,他闪身进来了。
——
“l,你说这些警察,明知地下商场和地铁是陷阱,为什么还要走进来?”
“很简单。警察最可敬,也最可笑的一点,就是总是要为了无关紧要的人的性命,去搭上自己。a,你在广场劫持了几千人,韩沉他们不会想不到;满满一地铁的人,冷面和唠叨,他们能不上车吗?”
“呵……我姐也跟他们一样傻啊,哎……”
“还有别的原因。”另一个声音,不急不缓响起,“他们走进来,是因为很清楚,我们要找的对手是他们。还以为,他们大概坚信,可以战胜我们。所以不要掉以轻心,这一战,谁输谁赢,还不一定。”
☆、第148章 但为君故(一)
“他们还有个真实目的,隐藏很深,并且从未透露。”
“他们利用一系列爆炸案,给这个城市和她,制造恐惧。接下来,他们一定会带来前所未有的更大恐惧。”
“无论发生什么事,无论我们三个谁死,都不能影响计划。”
……
这一天,正午。
苏眠随着韩沉和徐司白,寻觅于危机四伏的地底。终于遇见,s的信笺。
周小篆跟着一群特警,拼了命般地在挖掘倒塌的别墅和砖土。即使信念坚定如他,也压不住心中隐隐汹涌的悲痛。他恍恍惚惚地预感到,某些被深埋在地底的东西,某些人,也许永远挖不出来了。
而唠叨和冷面,与他们分开,却像是被同一只无形的手牵引:一早出现的报案者、被破坏的公路管道、站台等待着他们的地铁……一切不过是最简单的障眼法和陷阱,他们却毅然纵身一跳,踏上一辆也许永远不会再回头的列车。
——
“第四幕:吾等梦想的坠落。”
依旧是灯火辉煌的舞台,几个人,围桌而坐。
他们在液晶屏中,真的就像唱作俱佳的戏子,一幕又一幕。而广场之上,所有人,无数双眼睛,紧张、观望、好奇。那是人的天性,谁都想要得到真相。
张福采——舞台上那个中年肥胖开发商——他为难地看着何亚尧:“少董,出了点问题。地基刚挖到一半,发现地底土质太疏松,地下水量太大,所以可能需要增加建筑投入……”
他话还没讲完,那名年轻的建筑设计师——季子苌就震惊而坚决地打断了他:“张总,你到底在说什么?现在哪里是追加投资的问题?”他有些激动地看向何亚尧:“少董,问题没有那么简单,我们的楼修不成了,否则将来有极大的安全隐患……”
集团董事长之子——何亚尧,起初听到张福采的话,就皱了眉。再听到季子苌的话,脸色更加不豫:“你说什么?这个楼怎么可能不修?我多不容易才争取到这个项目,让老头子放心把钱投进来。现在你们要我放弃?不可能!一开始不是做过地质勘测报告,可以修吗?现在怎么又出问题了!”
张福采轻咳了一声说:“少董,之前勘测公司的确确定了,土质没问题。但那只是两层地基。咱们不是已经跟他们打点过……让他们改成可以修筑三层地下商场。谁知道往下挖,就出了问题。”
“表演”还在继续。广场上,一片嗡嗡的议论声,甚至不断有人高声骂这几个丧心病狂的家伙。
“不管怎样,这个’超级项目’不能停。”何亚尧下了结论,又看向季子苌:“如果按张福采说的,加大建筑投入,稳固地基,情况会怎样?”
季子苌依旧在坚持:“少董,这样依然存在很大风险。如果环境情况良好,那没有事。但如果遇到长江严重的洪灾,或者地震,或者万一地下水质和土质环境有大的改变……主楼和其他建筑群,就有倒塌的风险,那么后果就难以预计……”
哪知他还没说完,何亚尧就露出笑容,旁边的张福采也会意的笑了。
何亚尧:“我以为你在担心什么呢?长江都多少年没有发生严重洪灾了?地震更是没有。行了,这事儿就这么定了,按张福采的想法去做。你们记住,这个超级项目堵上了我全部身家,不管怎样,先把楼修起来,以后不断加固也行。这样老头子才会放心把集团交给我。我要是完了,你们全完蛋。”
——
灯光朦胧的房间里,苏眠望着周围陌生却熟悉的一切,沾染着s气息的一切。她的脸色变得煞白,眼眸却透出种更执拗的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而韩沉单手插在口袋里,另一只手拿着那张纸条,某种冰冷的、却又像火一样灼重的情绪,就这么缠绕在他的胸腔里。
苏眠,吾爱。
那个男人,这样称呼她?
称呼他韩沉的未婚妻?
那个男人还曾成功将她,从他身边带走,赋予她新的名字和身份,将她妥善私藏,长达五年之久。
徐司白立在两人身后,脸色也如同霜雪般冰冷。他的目光,同样停在韩沉手上的纸笺上,静默不语。
“嘶——”清脆的撕裂声,苏眠和徐司白同时抬头,就见韩沉脸上没有半点表情,三下五除二已将那信笺撕得粉碎,扬手丢进角落里,转身走了出去。
苏眠的心就这么狠狠疼了一下,立刻追了出去。徐司白看着她的背影,漆黑清澈的眼,已无半点波澜。静立了好几秒钟,才出门寻她。
而苏眠一走出去,就看到韩沉立在走廊里,单手按在墙上,头微微低着。暗暗的光线中,高大的剪影轮廓如同冷峻的画。他的侧脸线条却是清晰的,那眉目明明英俊无比,却透着种说不出的桀骜冷酷。
受伤的刑警丁骏站在一旁,朝苏眠打了个眼色。刚被救出的第一个受害者、令人有些讨厌的张福采,大概是有点怕韩沉,也乖觉地没出声。只是一脸的焦急和烦躁,大概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苏眠走到韩沉身旁,将他的手从墙上拉下来,握住。
韩沉什么也没说,将她的手握紧,抬头看着前方:“走吧,抓紧时间,继续找。”
苏眠也没吭声,走在他身侧。两人走在最前头,其他三人紧随其后。而苏眠望着他冰冷的侧脸,脑海中却再次浮现刚才纸条上的字迹。她深知自己对s的恐惧,是深入骨髓的。这让她有些心慌,有些压抑。但更多的,却是强烈的抵触。
吾爱吾爱,吾爱个鸟。她只想狠狠地骂脏话。
正有些心绪不宁,忽然手被韩沉牵起来。他低头亲了一下她的手背,眼睛依旧淡淡地看着前方,没说话。但两人间,很多话也不必再说。苏眠将他的手握得更紧,心仿佛也被他握住了。
不必彷徨,不必害怕。跟着他,就好。他已不是当年初出茅庐的公子哥刑警,他已为她在这尘世里磨砺过千百回。他会将如鬼魅般的s找出来,他会将七人团全都绳之于法。
两人的亲密,寂静无声。
徐司白走在他们身后,却将这一切,他们眉梢眼角丝丝点点的情意,都尽收眼底。
周遭的环境紧张而昏暗,生死依旧悬于一线。可这一切,好像都跟徐司白无关。他的心情有点平静,平静中却依旧有熟悉的钝痛。他走在这条也许永远也不能再见天日的地下通道里,脑海里,却有些恍惚地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的某一天。
那是个非常空旷寂静的下午,江城的尸检所里,只有他一人,穿着白大褂,站在尸体前,蹙眉观察。
她就这样,第一次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你就是那个有名的法医徐司白?”
他抬起头,看到年轻的女人,穿着军旅风的小外套和长裤,脚下踩着黑色皮靴。头上还戴了顶帽子,长发如绸缎般披落。黑眸波光流转,似笑非笑打量着他。
那一刻,他的耳边暮然响起一句古语:
为君拾莲子,清妖亦可生。
从此之后,见过再美的女人,再清妖的姿态,也比不过她,如同一道阳光,照进他原本枯燥平静的生活里。而他现在回首,终于明白,生命中的空白等待,也许只是为了她的出现。
……
苏眠,亦是吾爱。从见到她的第一眼开始。
我从不比韩沉少,只是比他迟。
☆、第149章 但为君故(二)
恨,爱与惘然,再千回百转,也不过是几个短暂凝视的瞬间。地底之下,五个人依旧健步如飞,抓紧时间,寻找下一个受害者。
此时,距离l的倒计时,还有不到12分钟。
张福采还不死心,跟在他们身后,絮絮叨叨:“警察同志,我说能不能先把我送出去啊?这要万一找不到他们,难道大家真的一起死?”
三个男人都没搭理他。苏眠转头看他一眼:“要走你自己滚蛋,再废话看我不揍你。”
张福采不敢自己走啊,今天的经历,对他来说,简直就跟噩梦一样可怕。赶紧闭了嘴,快步跟在后头。
前方,即将抵达另一个在维修的工地。五人穿过一片宽敞的走廊,韩沉走在最前头,忽然一怔,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