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绿蝶
将水温调得更凉了,我需要冷静,我需要清醒。想想苏茜吧,想想她那张惨白的凄凉的脸,虽然不知道她和曹宇之间到底怎么了,可是她受到了伤害,不论是身体还是心灵,都遭到了重创。宋巧然,你也想这样吗?象苏茜那样糊涂,那样不会保护自己,最终让自己受伤害吗?不,我不要……
凉凉的水流遍我的身体,我感到了冷,可是胸腔里那颗燥热不安的心,却仿佛始终没有冷却下来。
下了班就往医院赶,一整天我都心神不宁的。苏茜不知道怎样了,一想到她那张苍白的脸,一想到她竟流了那么多的血,心里就发颤,堕胎怎么会那么可怕?做女人怎么会要承受怎么多的痛苦?苏茜,脆弱又娇气的苏茜,能经受得起吗?
跑到医院,冲进苏茜的病房,终于呼出一口气。苏茜醒了,这个时候她正斜靠在床头,偏着头看着病房的窗外,呆呆的,不知在想什么。病房里只有她一个人,静悄悄的。
听见响动,她慢慢地转过头来,看着我,那眼神,无助的凄然的,让我心里蓦地一痛。
“苏茜,”我走过去,几乎不忍去看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你好些了么?昨天……昨天我差点要吓死了。”坐在床边,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好凉好凉。
“巧然,”她朝我一笑,那几乎是惨然的笑,“谢谢你……救了我。”她的声音再不如往日那般清亮,虚弱的细小的,她的眼睛明显是哭过的,又红又肿。
“别这么说,”我紧紧握住她的手,好想赶紧捂热那凉得浸人的手,“我真恨自己没早点给你打电话,让你受了那么多痛苦……”
苏茜静静地瞅着我,摇了摇头,却不再说话。
“你爸妈呢?”不知怎的,她的眼光让我莫名的担心,那眼光里总有一缕绝望似的,“怎么没看见他们?”
“他们走了,”苏茜转开眼去,盯着面前雪白的被单,“他们从医生那里知道了,爸爸大发雷霆,妈妈直说我丢人,他们都骂我,狠狠地臭骂,说我还没结婚就怀孕,这样丢人还不如去死。”
我吸了口冷气。苏爸爸脾气特别暴躁,苏妈妈特别得爱面子,可是,可是怎么能这样骂自己的女儿,他们不知道自己的女儿是从死亡线上挣扎回来的吗?不知道女儿受了多大的痛苦吗?她的心里比谁都痛,这个时候,最需要的就是安慰与温情,他们怎么能……
“苏茜,你别难过,”我不知道该怎样去安慰她,“你爸妈也是为你着急……”
“他们情愿没生过我这样的女儿,”苏茜打断了我的话,仍然盯着那雪白的被单,“巧然,我在这世上好象是多余的,谁也不爱我,谁也不在乎我。”
“不,苏茜,你怎么能这么想?”心里被揪紧了似的难受,“怎么会没有人爱你?就算你爸妈生气,还有曹宇……”我猛然惊觉,“对了,曹宇呢?他知道吗?来看过你吗?”
苏茜摇头,再摇头,大颗大颗的眼泪忽然滑落下来,碎裂在白色的被单里。
“怎么?他不知道?没来么?”我瞪着苏茜,瞪着这个默默流泪,一夜之间几乎象变了个人似的女孩子。
“我们已经分手了。”苏茜哽咽着,艰难地说出来,肩头抽动着,眼泪象急骤的雨,更密集了。
“分手?”我惊愕地看着她,“怎么会分手?怎么会?”都已经有了这么亲密的关系,怎么还能说分手就分手?
“他已经不再爱我了,巧然。”苏茜抬起眼来,满是泪痕的脸上,是无法言喻的痛,“他真的不爱我了,他的身边已经有了别的女孩儿,他不再对我说那些甜言蜜语了,只说两个字,分手,只有分手……”哽咽的声音再也无法继续,趴在膝头上,压抑地抽泣。
我瞪着那痛苦抽动着的肩头,那抱着膝头的几乎憋掉了输液针头的手,心里又是痛又是愤怒。怎么能这样?曹宇怎么能这样伤害她,他没爱过她吗?他不知道自己深深伤害了一个如此爱他的女孩儿吗?他不知道她因为他差点丢掉性命吗?
“苏茜,你别哭!我去把曹宇找来!”站起身,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愤怒。
“别去!巧然,”苏茜一把抓住了我,“别去,他不会来的。”她摇头,眼泪仿佛是再也停不了似的,“分手之后,才发现自己怀孕了,我去找过他,他根本不理我,他说不关他的事,说我们已经分手了,我自己的事要我自己解决。”
“什么?他怎么说得出这种话?他还是人吗?”我大声叫了起来,愤怒象点燃了导火索的炸药,让我的头我的胸肺,都要炸开了。怎么会有这样的男人?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男人?
“巧然,别去找他,他都说出这样的话了,怎么能还去找他,这只能怪我自己,那么多追我的人,偏偏选中了他,只能怪我自己……”
“不行!他怎么能这样?怎么能想怎样就怎样!”我挣脱开苏茜的手,浑身的血液都涌上了头部,让我的脸又热又胀,“这都是他一手造成的,他怎么能逃避责任?他要负责,苏茜,他应该对负责!”
我大声地喊道,转过身便不顾一切地往外冲,把苏茜的喊声关在了那扇门里。
要找到曹宇,一定要找到他,他以为轻轻松松的一句话,就可以推卸掉所有的责任吗?他犯下的过错,为什么要让苏茜来承担,以为爱情是游戏么?以为女人是玩物么,想爱就爱想抛弃就抛弃么?他要负责,他必须要负责!
冲出医院大门,差点被一辆车撞到,紧急的刹车声中,是一声惊呼。
“你做什么?怎么了,干吗跑那么急?”车窗里探出来的是那张担心的脸。
来得正好!不用我找出租车了。打开车门,我坐了进去。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你急成这个样子,撞到你没有?”他担心又紧张地问道。
“你别问了,送我去一个地方。”我说了曹宇公司的地址,便不再说话。
他看了我一眼,几乎没有犹豫便发动了车子,也不再说话。
到了曹宇公司楼下,跑了上去才知道他早就下班了,想起苏茜跟我说过曹宇的住址,便又往那儿赶。
曹宇没有和父母一起住,在外面租了套公寓,找到他住的公寓大楼,天已经全黑了。到了他住的那一层,敲门却没有人应门。怎么了?想躲起来么?不敢见人么?也知道自己做了亏心事么?我使劲地敲门,说什么也要敲开门。
“别敲了,他还没回来呢。”他靠在门边,静静地看着我。这一路,他象个默不出声的出租车司机一样,我说去哪儿他就开到哪儿,什么也不问,什么也没说。
我瞪着他:“你知道我找谁?”
他瞅着我,笑了一下:“应该是你朋友的爱人吧,我猜的。”
瞪着他,刚想说话,就听见电梯门“叮”的一声响,门打开了,曹宇紧紧揽着一个女孩儿的肩,嘻嘻哈哈地走了出来,两个人粘得腻得不象样子。
胸中的怒火熊熊地燃烧起来,真恨不得上去就是一耳光,牙都咬紧了,愤怒地瞪着那个轻薄忘形的男人。苏茜为了他差点死掉,为了他痛不欲生,为了他那么凄凉无助地躺在医院里,他却在这里亲热地搂着另一个女孩儿,将他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另一个女孩儿的身上。
曹宇抬起头来看到了我,猛地一惊:“你?你怎么在这里?”
“你说我为什么在这里?”我冷冷地说道,竭力压抑住满腔的愤恨。
“曹宇,她是谁?”曹宇身边的女孩儿怀疑地看着我,带着些许的醋意。
“你放心,我不是他女朋友!”冲那女孩儿厉声喝道。
那女孩儿有些被我吓住了,往曹宇的身后缩了缩。
“你到底要做什么?”曹宇看着我,也冷冷地,分明是想在那女孩儿面前维护住自己的面子。
“要你负责!”我瞪着他,“苏茜现在躺在医院里,你对她做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最清楚!”
“苏茜?我已经和她分手了,再无瓜葛,怎么?是她让你来找我的?”曹宇的脸又冷又无赖,嘲笑似的看着我。
“分手?你以为分手就可以不用负责任了么?”我上前一步,“如果不是因为你,苏茜怎么会……她差点为此而死掉,你难道不该为此负责吗?”
曹宇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尤其是身旁那女孩儿怀疑的目光,让他蓦地有些心虚起来,却又强撑着:“哈!真是可笑,那又……”
“曹宇,她说的到底是什么事?”那女孩儿忽然挣脱开曹宇揽住她的手臂,脸色一变。
“什么事?”我又上前一步,冲着那女孩儿说道,“我的朋友苏茜怀了他的孩子,吃了堕胎药大出血差点死掉,他却说已经分手了不干他的事,你当然不会知道这件事,你更不会知道,你以后就将是第二个苏茜!”
女孩儿的脸胀红了,气愤地羞怒地看着曹宇:“想不到你竟是这种人!”狠狠地恨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哎,雪儿,雪儿,你听我说……”曹宇慌了,气急败坏地追上去,“不是那么回事,你听我解释……”他拦住电梯的门,拉住那个女孩儿,却被女孩儿挣脱开了。
“曹宇,你自己做的事还不想承认吗?你还想抵赖吗?”我大声喊道,心里已经愤怒地要冒出火来了。苏茜在医院里为他受罪为他流泪,他却生怕另一个好端端的女孩儿离他而去,怎么会有这样的人?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忘情薄幸的男人?
“够了你!”曹宇眼睁睁地看着女孩儿消失在合上的电梯门里,恼羞成怒地转过头来冲我吼道,“你到这里来瞎闹什么,我和苏茜怎么样跟你有何相干?”
“苏茜是我朋友,当然和我相干!”我瞪着他,这个曾漂亮白净得象个女孩儿似的男人,如今看起来怎么那么的丑陋不堪,苏茜怎么会爱他?爱他什么?“曹宇,因为你,她现在好痛苦,她父母都骂她丢人,不管她,这都是你造成的,现在她最需要的就是你,你应该去照顾她,你应该对她负责!”
“负个屁的责!”曹宇冲到我跟前,一脸的无赖与绝情,“我跟她早就完了,断得干干净净,别说她没死,就算她死了,我都不会去看她!”
我呆住了,不能相信地看着面前这个人,这还是人么?这分明就是一头可怕的野兽在嚎叫,哪里还有半点的人性?
身旁忽然人影一晃,就听到曹宇闷哼了一声,“嘭”地一下倒在地上。
我惊愕地看着他,看到他半支起身体,鼻子、嘴角都流出血来。
“我从不反对男人花心,可是,”杨不羁向他走近了一步,“如果对自己做的事都不肯负责任,就不配做男人,”他又上前了一步,曹宇倒在地上起不来,狼狈不堪地向后缩了缩,“这一拳,是给你的教训,提醒你做事要负责,如果负不了责就不要去做!”
说完,他拉着我就走,在电梯里,好半天我才回过神来。
“你干吗把我拉走?”我生气地瞪着他。
“你以为你能让他回心转意吗?”电梯门开了,他又拉着我往外走。
我挣脱开他的手:“可是他已经怕了,你可以把他揪到苏茜跟前去的。”
他站住,转过头来盯着我,盯了好一会儿:“这样把他生拉活拽回去,你觉得你朋友就会幸福了吗?”
我怔住了,说不出话来。
“走吧,别呆站在这儿。”他又拉住我。
“可是,可是苏茜怎么办?她该怎么办?”摇着头,忽然觉得有种无力感,“劝不回曹宇,我该怎么帮她?”
“面对现实,这是唯一自救的方法,谁也帮不了她。”他说道,将我拉进车子里。
把我送回医院,他想陪我一起进去,我拒绝了,我不想让苏茜看到他,知道他。
走在医院的走廊里,心里又是难过又是忐忑不安,我该怎么对苏茜说呢?她看到我一个人回来,心里是不是更难过更伤心了呢?也许我真的不该去找曹宇,不该对他还抱有希望,以为他对苏茜还有爱,以为这样的情分不会这么容易就被抛诸脑后……一想到那个丑陋不堪的男人,心里又是愤怒又是恶心,他从没有真正爱过苏茜,却骗得了苏茜的一切,现在的她,岂不是一无所有了,好凄凉好可怜的苏茜。
推开病房门,映入眼帘的又是那样的一幕。苏茜斜靠在床头,静静地看着窗外,可是窗外黑漆漆的,什么也没有,她在看什么,看在她眼里的是什么呢?
“苏茜,”我走过去,坐在床边握住她冰凉的手,“你吃饭了没?”
苏茜转过头,看着我,那对漂亮的大眼睛黑漆漆的,却黯然无光,她把窗外浓重的黑暗都溶进眼底了么?
“他不肯来,对么?”她幽幽地看着我,幽幽地说道。
“他……没有……”我真恨自己的张口结舌,“我……没有找到他。”
苏茜瞅着我,静静地瞅着,忽然淡淡地一笑:“巧然,别骗人了,你见到了他,你的眼里满是对他的不齿与愤怒,他究竟对你说了什么?”她仍然那样笑着,从没见过那么凄凉的笑容,让人禁不住心疼。
“他没说什么,”我呼出一口气,胸中却仍是郁闷难舒,“不过,苏茜,这个男人真的不值得你爱,你用不着再为他那么痛苦,他根本不配!”
苏茜脸上的笑容凝结住了,渐渐地隐去,好半天,不再说一句话,只是瞪着面前的空气发呆。
“苏茜,你在想什么?”我不安地握紧了她的手,“别想那么多了,身体要紧啊,你饿不饿,想不想吃点东西?”我竭力想岔开她的神思,她的样子,沉默木然的样子,让我担心甚至有些隐隐的害怕。
她摇了摇头,转过眼来看着我,看了好一会儿:“巧然,谢谢你,有你这样的朋友真是幸运,”她反握住我的手,手心里仍是冰凉,“你回去吧,太晚了,明天你还要上班呢。”
“不,明天是周末了,我不上班,”我朝她笑了笑,“今晚我在这里陪你。”
她看着我,眼睛里渐渐浮上一层说不出的疲惫:“好吧,巧然,我……我好累,想睡了。”
我忙扶着她躺下,她虚弱地躺在枕上,又看了我一眼,露出一个浅浅的笑,然后闭眼睡去。
坐在床边,看着睡着了的苏茜,她那张苍白憔悴的脸上竟是平静的,她已经想通了么?一切都过去了么?她的心里真的平静了么?可是为什么我的心却莫名的不安,她刚才看我的那一眼里,那眼底深处分明,分明有着一抹让人害怕的绝望。
又累又悃又乏,我也禁不住靠在床边睡着了。又忽然惊醒,怎么睡着了?心里莫名地一悸,苏茜?
慌忙去看她,她依然熟睡着,依然是那么平静,那张圆圆的可爱的脸仿佛更苍白了,嘴唇上甚至都泛着青。
忽然才想起去看看床头上挂着的输液瓶,糟糕了,输液瓶里的液体已经滴尽了。赶紧按了床头的呼叫钮,又慌忙查看输液管里是否还有液体。
输液管里也空了。该死,怎么会睡着了?怎么忘了是在照顾病人呢?苏茜手上还插着针头,输液管空了,一定会回血的。忙揭开被子,去查看苏茜的手。
那一刹,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血!全是血!被子下面,苏茜的手上全是血!
怎么会回了这么多的血?被子、床褥上全都是,浓浓的鲜红的血!
我傻在了那里,脑袋“轰轰”地响,一阵阵地发晕。
护士推门进来了,一走过来便惊叫了一声,冲过来掀开了苏茜的被子。
“糟了,她是割腕自杀!”护士尖叫了一声,猛去按墙上的紧急呼叫器。
割腕自杀?苏茜居然会割腕自杀?怎么会,怎么会……瞪着苏茜另一只手旁那柄水果刀,鲜血赫然的水果刀,浑身发冷,剧烈地颤抖。
不!不!苏茜!我扑了过去,一把按住了她手腕上那道长长的伤口,那伤口正毫不吝惜地往外涌着鲜血,不!不能再流血了,苏茜没有这么多血可以流,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