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砂红 第29章

作者:明开夜合 标签: 现代言情

  周昙凡事嬉笑相对,这次也不例外。酒过三巡她笑嘻嘻对傅聿城说,原本以为是无期。这案子傅聿城基本全程参与,清楚那些盘根错节干涉有多深,能争取到这结果,确实没辜负周昙所付的天价费用。

  “昙姐怎么不喊梁芙出来?”

  周昙半倚着吧台,轻晃手里酒杯,听冰块撞出清脆声响,“因为我觉得我今天喝醉了有可能会哭。一般会哭的情况,我不大想当着阿芙的面。”

  这晚周昙确实喝醉了,也确实哭得十分狼狈,絮絮叨叨讲关于那人的事情,讲自己多少个日子等在上回打牌的那座宅子里,不知道他会不会去,他有一千个温柔乡可以停留。

  这些话傅聿城只过耳没过心,因为他知道周昙不见得想让任何一个人记住。

  周昙喝得差不多了,傅聿城计划该怎么送人回去时,周昙自己拨了个电话,喊人来接,大着舌头“喂”了半天,好歹将话说清楚。

  半小时后人来了,挺年轻一男的,傅聿城估计他跟自己差不多年纪。傅聿城不大放心直接放周昙跟他走,端出查户口的架势审问,年轻男人最后把身份证一拍,“身份证押给你,人我能带走了吗?是她主动叫我来的,不是我非要带走她。”

  “冒昧问一句,你跟她什么关系?”

  年轻男人瞧一眼周昙,有点儿没好气,“……她粉丝。但以后就不是了。”

  将人送走,傅聿城回去结账,准备回宿舍。

  开门时冷风打个旋窜进来,傅聿城裹上围巾,双手插进大衣口袋,走进寒风里。酒吧外一条霓虹闪烁的巷子,挨墙根躺着烂醉如泥的酒鬼。

  走到路口处,傅聿城停下脚步,觉出有人在跟踪他。

  转过身去,才发现对方来势汹汹,七八人结伴,领头那人他见过一次,丁诗唯的哥哥。

  丁诚穿一件皮质风衣,理着寸头,一道文身自袖管延伸到手背,虎口捏紧,手里拎一根棍子,瞧着挺沉。

  丁诚笑说:“原本没这个闲心去找你,但既然今天碰到了,就不能让你全手全脚回去。

  说罢,手腕一抖,身后跟着的那几人一拥而上。

  ·

  怕剧团有事找,梁芙的电话一贯是二十四小时开机。手机振了第三回她才醒,有些恍惚,以为发地震了。迷迷糊糊接起电话,先听见哭声。梁芙去看电话号码,没存的,便问:“你是?”

  “……梁师姐吗?我是丁诗唯。”

  没让她多问,丁诗唯直接说明来意,“傅聿城可能遇到危险了,我现在在宿舍,出不去。梁师姐,你能不能赶紧去救他……”

  梁芙一个激灵,睡意全消,“什么情况?”

  丁诗唯忍着哭声,说刚接到她哥哥丁诚的电话,逮着了傅聿城,准备教训他一顿,“他打电话是向我示威,我了解他,他不会手下留情的……”

  梁芙没空去理清这其间弯弯绕的逻辑,如若丁诗唯的“哥哥”就是去年她无意间偷听对话时见过的那个人,起码她知道丁诗唯没在危言耸听。

  “他人在什么地方?”

  “我……我不知道,我只估计有可能在这两个地方……”

  梁芙飞快下床,翻出纸笔记下地址,挂断电话,再打给方清渠。

  方清渠带着人,在丁诗唯报上的第二个地址找到了丁诚一行人。

  那是个废旧厂房,里面乌烟瘴气。方清渠几人出手迅捷,那八个人全落网,一个也没逃脱。

  梁芙忙去给已经昏迷的傅聿城解绑,可那绳结是死扣,越拉越紧。她急得要哭,方清渠叹声气,拿着匕首过去三下五除二切断,再将忙着摇晃傅聿城的梁芙一拦,“人还昏迷着,你小心给他晃出问题来——你先让让,别裹乱,赶紧叫救护车吧。”

  一下拘了八个人,方清渠那边有的忙,将人送医院之后就先走了。

  头部受击导致脑震荡,浑身多处遭殴打,情况倒不算太严重,大多数都是皮外伤,所幸他们赶到及时。

  到医院没多久,傅聿城就清醒过来。前后思绪一接,他想起发生了什么,还没开口,听见有人急切唤他。

  灯光照得她脸白惨惨,额头上也沁着汗珠。傅聿城不忍见她狼狈,抬手想去碰她,全身都疼,动作便顿了一下。

  梁芙立马将他手握住,“傅聿城,你感觉怎么样?”

  傅聿城缓了一会儿,点头,“……怎么找到人的?”

  “丁诗唯通风报信的。”梁芙还觉心有余悸,那时闯进去听见的拳打脚踢杀伐之声犹在耳边,但凡稍迟几分钟,情况不堪设想,“……你怎么会得罪这些人?”

  “多管了一通闲事……”傅聿城不想多谈,“你有没有事?”

  梁芙摇头,“喊了方清渠帮忙。”

  傅聿城淡笑,“还算理智,没傻乎乎一个人跑去。”

  这晚傅聿城要留下观察,梁芙非要陪床。病房里有折叠床,可窄得不容翻身,那被子也不知道多久没换,抖开来一股臭味。

  怎么劝说都不听,傅聿城当即下床。他头还晕,微闭眼撑着等这阵缓过去,“如果你非要留在这儿,那我今晚就出院。”

  他虽然伤得不重,可体表青一块紫一块看着骇人,再有医生说脏器是否出血还得观察,今晚怎么都不能再折腾了。

  梁芙最终妥协,把人按回病床上。

  她往楼下跑一趟,买了面盆、毛巾、牙刷等日用品回来,再拎上暖水壶准备去打水,要帮他擦手擦脸。

  傅聿城把人一拽,拿下她手里提着的暖瓶,挨柜子放下,“我自己来就行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梁芙沉默片刻才说:“……为什么不让我照顾你?你如果不给个合理解释,我今天肯定不走。”

  傅聿城愣了下,笑得有些无奈,“我只是不想你做这些粗活。”他把她手拿过来,轻轻一捏,“打水把自己烫了,再添个病号。。”

  “……说得我十指不沾阳春水一样。”

  “那你打过?”

  “……没有!”梁师姐理直气壮得可爱,“可谁没有第一次。”

  傅聿城往床栏上一靠,攥着她的手把人拉过来坐在床沿上,自己闭上眼,“忙这些没用的,你不如坐着多陪我会儿。”

  梁芙往他背后垫高枕头,殷切问:“……还头晕吗?”

  傅聿城没睁眼,微微动了一下眉骨,“嗯。”

  “那怎么办?要不还是躺下?”

  傅聿城嘴角微扬,带出个不大正经的笑,低声说:“你亲我一下,我就不晕了。”

  梁芙眨一下眼,“你脸肿成这样,谁下得了嘴?”没等傅聿城说话,她先笑起来,探过身去就在他嘴唇上碰了一下,“……你今天够惨了,还是勉为其难安慰你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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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诉衷肠(07)

  待到隔壁床要睡觉,啧出不满的一声,梁芙才终于不舍离开。临走前替他沿着圆弧轨道拉上布帘,隔出独立空间,往柜上放一瓶水,让他伸手就能够到。

  傅聿城起身去洗手间简单洗漱,重回床上,躺下没多久,手机振动。

  是惶惶难安的丁诗唯。她不敢再打扰梁芙,丁诚的电话也一直没人接听。她在宿舍楼下和被吵醒火气正盛的舍管阿姨争论半天,甚至扯谎说家里有人去世,舍管让她打给辅导员请假,否则绝不放行。

  一直僵持,丁诗唯死马当活马医,所幸傅聿城的电话打通了。

  傅聿城很难假以辞色,今晚这一出于他完全是无妄之灾,他听丁诗唯在电话那端哽咽道歉,有些不耐烦,“有事明天再说吧。”

  丁诗唯立即噤声,喏喏道一声晚安。

  清早,护士站刚刚交班。傅聿城醒得早,洗漱之后准备找个地方抽烟。门一开,瞧见走廊外长椅上坐着丁诗唯。

  他觉得头疼,想退回去,丁诗唯已经站起身。她带着一夜没睡的倦色,提着些营养用品前来探视。倒没再哭了,神色比电话里平静,这让傅聿城愿意耐下心来听她说话。

  无非是道歉,再替丁诚求情。

  “你能保证没下次吗?”傅聿城打断她。

  丁诗唯点头,没有血色的一张脸,看着他目光有决绝之意。于她而言,她暗自恋慕他的资格也被丁诚一手毁去,今后没有丁诗唯,只有不再做梦的丁盼娣。

  傅聿城觉得关键时候总是父亲过往的言行在左右他的行为,那点善意经由血脉流传,使他不至于变成一个冰冷的怪物。

  “……在我这,这事儿就算结了。至于方警官那边要拘几天,我左右不了。”傅聿城淡淡地说。

  “谢谢你……”冬天的清晨,她穿得却少,人是瑟缩的一团灰影。

  人人有八十一难,谁也渡不了谁一程。傅聿城双手插进大衣口袋,看她一眼,目光是在问她还有没有别的事。

  丁诗唯摇头,留下最后一句话,“……今后,若有能帮上你的地方,请一定开口。”

  傅聿城没有应。丁诗唯等了数秒,将拎来的营养品递过去,转身走了。

  天色青灰,是天空仿佛并不眷恋人世的一天。

  丁诗唯出了电梯,沿着水泥路面往外走。清晨的医院宁静,道旁栽种毫不讲究的绿植,她在清寒的风里想到五年前第一次看见傅聿城,他在喧闹的教室里沉默得格格不入。

  流连过的同个自习室,没递出的牛津词典,聚会时吃过的同一盘水果……收集所有关于他的一切,却始终迈不出坦诚心迹的那一步。她太过渺小,以至于偷偷跟在他身后,瞧见自己的影子和他折向同一个方向都觉得自惭形秽。

  离开住院大楼,她在楼外台阶上抱膝坐下,答应自己再哭这最后一次。

  ·

  上午,梁芙再来,连同周昙一起。

  周昙愧疚得不行,连说是自己拖累了傅聿城。宿醉之后她脑袋此刻疼得炸裂,按着太阳穴非要问傅聿城找点照顾他的事做才能安心。

  傅聿城笑说:“要不昙姐教教师姐怎么用暖瓶打热水?”这话换来梁芙的一个瞪视。

  周昙不知道这俩人好大狗胆,当着她的面玩情趣,爽快将梁芙一拽,还真去打水了。

  开水房在走廊另一端,水流灌进空瓶里,闷重回响逐渐消失。梁芙密切关注怕热水漫出瓶口,同时问周昙:“昙姐昨晚喊傅聿城喝酒怎么也不叫上我?”

  周昙仔细分辨,梁芙话里并没有半分吃醋的意思,虽然事后回想确实觉得背着梁芙有那么一丁点儿不妥。

  “打官司那事儿傅聿城一直在帮忙,所以结案之后想请他喝一杯。而且……”周昙笑说,“姐想维持在你面前的形象啊。”

  “我也不是没见你醉过。”

  “那你见过我哭过吗?”

  梁芙还真认真想了想,“……为什么你能当着傅聿城的面哭,不能当着我的面?”

  周昙咂摸她话里的语气,哑然失笑,“你是在吃傅聿城的醋?……要说为什么,因为我跟傅聿城是一类人。他不会安慰我,而你肯定觉得天都要塌。”

  “哭出来不就是让人安慰的吗?”

  “所以我说我跟傅聿城是一类人。”周昙笑了笑,适时关上水龙头,把瓶塞子堵上去。不缺爱的人,才敢大声哭着喊痛。

  梁芙有些不服气,“那你下回哭喊我,我保证不安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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