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北途川
乔琰全没看到,亦或者照旧忽视她的小性子,依旧惜字如金,“朋友。”
普通朋友,好朋友,还是女朋友?他没说。
朱宁也没再多话。只低声叮嘱他赶紧给教授回个电话。
他应了声,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过去,在电话里和人谈论着手术方面的事宜,这次本就急着赶回来,下了飞机,步伐都显得匆忙。
挂了电话,依旧和朱宁聊着专业内的事。
他是个医学博士,医学、博士,这两个词离昭昭都很遥远。
理科盲,听不懂,也插不上嘴。大步追着他,他腿长,走路又快,朱宁习惯了都跟得艰难,昭昭索性放弃,自暴自弃地看着前面一对儿身影。
一路到停车场,她都沉默,想起过往种种,从小到大,都是她追在他屁股后面。
而他很少回头看看她。
以前没觉得什么,现在他身边站着个人,陡然就显得自己凄凉。
到了停车场,他似乎才想起她,放慢脚步,扭头问,“车钥匙。”
昭昭递上去,指了方向,朱宁趁他去找车,过来同她攀谈,“你,还在上学吗?”
“毕业了。”她摇头,目光仍追着乔琰,几年没见,他似乎清瘦了一些,人依旧冷淡,依旧对她爱搭不理,以前总觉得他脾性就这样,从那冷淡里抠一丁点温情来自乐。
就这么短短十几分钟,她却又疑心,大约是从始至终都不太喜欢她这样欢脱的性子。
要不是两家走得近,怕是他都懒得理她。
“没听乔师兄说过,在做什么工作?”朱宁好奇问道,不是她故意要打量,昭昭穿着打扮都显得随意,但显眼。
个子于女孩来说,已显得很高了,她自己一米六九,从小到大不说能傲视大半女生,至少是不算矮的,昭昭比她还要高一个眉梢,至少有一米七多的样子。
打扮偏潮流,尽管是冬天,也不显得臃肿,宽松黑色厚外套搭配姜黄卫衣,脚上踩的是一款小众牌子的机车风短靴,就连背包上的毛绒吊坠,都显得精心。
昭昭思考了会儿,回答:“我?工作不固定,算半个自由职业者。”她含糊。
顿了顿,反问,“姐姐做什么?和乔琰哥哥一个团队?”
“是。”朱宁笑了笑,“师兄很优秀,和他一个团队是我的荣幸。”
昭昭“哦”了声,有些酸。自然,她本身也得够优秀,乔琰是个非常龟毛苛刻的人。
小时候他辅导自己功课,她差点没把他气死,他生平第一次发火就是因为她。冷
如此想来,自己也算个人才。
这么一对比,就显得自己更混账了。
如果她是乔琰,也喜欢朱宁那样的女孩子。谁说学医的不是头发少就是木讷呆滞呢,绝对是偏见。
人姑娘多标志多水灵。
她不由想起母亲的名言来,这世上多得是人撞到奇迹,但一定不会是你。
这句话的意思是说,人不要抱着侥幸心理。
她自卑了。这种情绪,对她来说很少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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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赶着开一场研讨会,所以车子直奔医院,外面大雪纷飞,车子开得慢腾腾的,时间也被拉得冗长无聊,大约是因为,重逢的场景,因为多了一个人,而显得昭昭多余和自作多情。
早知道,不来接他了。
她懊悔。
去做什么都比来接他好,果然距离产生美,没见到他的时候,她多想他。如今见了,就只想着他的冷淡和疏离。
年纪也大了,没小时候那样没心没肺,经不起冷落。
副驾驶上坐着昭昭,朱宁坐在后面,但全程昭昭没插上一句话,都是朱宁在转告病例和之前会议的一些内容,两个人一前一后说着话,默契得很。
昭昭就把脸朝着车窗,自暴自弃地出神发呆,准备好的一切话语都没用得上,开口都没机会,也怕耽误他正事。
那边聊得融洽,她这边,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下了车的时候,乔琰似乎才想起她,一边绕过来给她开车门,一边扶着车门倾身说:“我要去开会,你不要一个人开车回去,不安全。上去等我一会儿,还是我叫干爹来接你?”
“我等你。”昭昭很快做了选择,近距离看着他,然后心情终于明媚了一些,拿手给他捂了捂脸,把自己摘了挽在手弯的围巾戴在他脖子上,“你是不是回来没提前看天气?穿得太单薄了。放心,中性款,不丑的。”
他愣神的片刻,已有人迎了过来,便没机会再还给比他还单薄却还操心他的她,转身回迎了过去。
领头的中年男人满脸堆笑地同乔琰握了手:“乔博,欢迎您回国!”他从他们下飞机就一直关注着,本说要派人去接,是乔琰不让。
他们便早早等在这里,就希望能早些见他。
乔琰上前一步,态度谦逊礼貌,但疏离,“谢谢,麻烦你们了,以后多多指教。”然后侧头介绍:“这位是我的同门师妹,之前跟您提过的,朱宁。”
“你好你好。”
一群人寒暄着,昭昭就站在人群之外,要走的时候,才有人注意到她,“这位是?”
乔琰目光滑过来,连带着其他人也看过来,带着几分好奇。乔琰淡声解释道:“家里小孩,来接机,她开车不怎么样,我怕她自己回去不安全,让她等我一会儿。”
昭昭迎着几个人的目光,尴尬地笑着点了头。她刚随手戴了口罩,只露出一双眼,她那眼睛随了母亲,标准的桃花眼,眼尾扇形散开,微微挑起一点弧度,显得暧昧而多情。
好看的人总是赏心悦目的,况且又是乔博的家人,那人忙指了个人,“小程,去,带这妹妹去乔博的新办公室休息一会儿,天这么冷,给人倒杯热水。”
然后又冲着昭昭道歉,“妹妹多担待啊,医院简陋,招待不周千万别介意。”
“没事,麻烦了。”昭昭一个打酱油的,最后万分不好意思地欠了欠身。
“孟主任费心了。”乔琰亦致谢,扭头又看了昭昭一眼,手里握着手机,拿另一只手的指尖磕了下屏幕,意思是有事电话。
昭昭点了头,好似找到一些同他之间的默契,心里抹淡了一些对他的埋怨。
……她总是很容易就原谅他。
昭昭对小程道了声谢,一步三回头地跟着他走了。
乔琰却没再看她。
真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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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程殷勤地把昭昭安置好了,还夸奖了乔琰的年轻有为,年纪轻轻就已经博士毕业,论文频频发表在重要刊物上,在心外的建树上,得到了许多前辈的认可和赞扬,现在还作为领队组建了团队。还没入职,院长已作为重要苗子培养,团队的班子已经搭建好了。
昭昭与有荣焉是真的,心虚也是真的。
从小到大,他都是别人家的孩子,虽然自己如今赚钱不见得比他少,可总觉得不如他,一个是救死扶伤的医生,一个没什么正经工作,总被家里念叨的半无业游民,简直两个世界的人。
小程早听说过乔琰的事迹,本科保送,研究生保送,在国外读博,也是自己导师亲自写了推荐信推荐过去的。
仰望已久,见了真人又发现,原来还是高帅男神,简直是上帝造人不公的又一佐证。
不是单独的办公室,但工位还算宽敞,桌子上行政部门已经摆上去许多东西,纸笔电脑,还有许多常用物件,昭昭不敢乱动,只拿了张纸出来涂画。
小程帮她倒了热水过来的时候,她已起了形,画的是乔琰,虽然线条尚且凌乱,但神韵已经出来。
“哇,真像!沈姑娘是学画画的吗?”
“我?”昭昭笑了笑,“不算是,我是个纹身师。画画是从小学的。”
第3章 程慎行
他有他的生活,我有我的生活,我们像两条平行的线,唯一的联系,是我遥遥爱着他。
——昭昭
店里来了个客人,要求做满背,指名要昭昭做。
“高的矮的胖的瘦的长的扁的?还有,认识我吗?”店员孟孟打电话约她,昭昭随口问了句。她不喜欢给熟人做,准确来说,不喜欢给半生不熟的人做,倒不是对自己技术没自信,主要是……麻烦。
孟孟知道她脾性,忙解释了句,“男的,贼帅,目测一米八八,男神身材。就点名要你做,别的没说,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认识你。不敢问,气场太强。”作为颜狗,语气不要更激动,更是试图勾引昭昭兴趣。
男的,一米八八,男神身材,就昭昭熟识的人当中,估计就乔琰一个,但乔琰顶多一米八五,没那么高。
虽是这样挑剔盘问,但昭昭仍旧快速洗了脸换了衣服,赶着去了店里。无论要不要做,既然人点名找她,她得当面跟人聊了才能决定。
暴雪依旧封城,昭昭今天没逞能,搭了taxi过来。
一路上司机都在跟她抱怨不该暴雪天出来跑车,她听着外面嗷嗷大叫的风雪声,深以为然。
哎,生活不易。她不也大雪天仍旧苦哈哈地跑出来赶着给人做活儿。
哪怕她是半个老板。
工作室在春巷的一家院子里,名字叫惊蛰,院落极深,天暖的时候,院子里都是花草树木,疏淡有致,倒别有意趣,只是这季节只剩下枯草断枝,被大雪深埋底下,多了几分疏冷和荒芜。
昭昭脱了手套和口罩,一推门,暖气扑出来,热气叫人热泪盈眶。
人就在屋子里坐着,昭昭定睛看了一眼,恍然,满脸惊讶和惊喜地走过去,对方正好起身,于是笑着拥抱。
“好久不见了,师兄。”昭昭笑着拍程慎行的背,冲旁边店员说:“一群傻子,连大老板都不认识了。”
孟孟和天一才倏忽醒悟,一脸恍然大悟。
也不怪他们,实在是这店开了一年,程慎行也没露过面,见天就昭昭在吹嘘,大老板是个正经高富帅,有颜有钱,人还好。
给他们看过照片,只是人和照片,还是有区别的,一时也没认出来。
况且其他人全当昭昭在吹嘘,也没当过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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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程慎行是昭昭直系师兄,俩人一道上的研究生,一个导师带,学的哲学,昭昭崇仰老庄,程慎行信奉孔孟,话不投机半句多,除了日常写小论文互相驳斥,谁也懒得理谁。
倒是刚毕业的时候,昭昭在一场又一场的聚会话别中才稍稍了解他一些。
比如人虽然低调,家里却是正经富商,比如会谈吉他,比如实在对得起长相,感情史丰富。
昭昭那时候正和家里闹革命,爸妈都不是不开明的人,奈何她实在任性,和多年朋友投资开了一家纹身店,结果钱赔光了,人把一堆烂摊子丢给她,她才发现被人骗了,从始至终,这都是一场有钱大家一起赚,赔本都她来兜底的骗局。
电话打过去,对方哭着求着说自己家里多么多么艰难,声称会尽早还她钱,她最后心软了,狠狠骂了对方一通,却没再追究。
不敢同家里说,怕爸妈骂她缺心眼,也怕爸妈担心。
同学聚会的时候,喝醉了,扑在大学时候的死党面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说自己怎么就学不会狠心呢?
死党亦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最后安慰她,不是她狠不下心,只是她总是太念旧。
那天程慎行也在,没想到最后是他帮了自己一把,说自己正好有闲钱,问她要不要接受投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