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星 第20章

作者:容光 标签: 现代言情

  “?”

  徐晚星瞠目结舌地望着他的山地车:“往哪儿上?”

  乔野的目光落在把手和车座之间的横梁上,再看一眼徐晚星,意思非常清楚了。

  徐晚星的脸噌的一下就红了。

  这这这,这搭车的姿势是不是也太那个啥了?!

  她要是这么坐上去,那跟乔野抱着她有什么两样?

  “这,这不太好吧?”徐晚星难得惊慌,想她堂堂一个粗糙女汉子,竟然也有这么不知所措的时刻。

  乔野只看着她,平静地说:“要么走一个小时回家,要么上车凑合一下,你选吧。”

  “……”

  徐晚星噎住了,看看这漫漫盘山路,又看看乔野和那辆令人尴尬的山地车,内心天人交战。

  要妥协吗?

  不妥协就要走路回家了……

  可是这种姿势是真的很屈辱啊!

  她心有不甘,下意识问了句:“能不能换我来骑车,你坐前——”

  “走了。”乔野面无表情打断她,没有给她把话说完的机会,脚下一蹬,风一样从她面前离去。

  “……”

  哎,不是!

  她就是提个建议!

  这怎么就走了啊?!

  喂,哪有这样的,提个建议都不行吗?大不了他回绝就是了,他们还可以好好商量,维持原判啊!

  徐晚星张大了嘴,瞠目结舌看着那个风一样离去的男子。

  “喂,你就这么走了?”

  “乔野!”

  她又惊又怒,站在原地,突然有了一种被人遗弃的惊慌。

  这荒山野岭的,一个人都没有,盘山公路漫长得像是望不到头的绝境。而她身上仅有一只非智能手机,罗学明身为班主任,不允许学生带智能手机上学,所以老徐严遵师令,就给了她这么一只破手机,连车都没法打。

  可即便能打车,她也穷得响叮当,压根打不起。

  徐晚星毫无自觉地向前走着,心头千回百转,无助感从四面八方一拥而上,她觉得自己像个溺水的人。恐慌随黑夜一同包围而来。

  可也不过短暂的一分钟,她走到了盘山公路的口子上,忽然看见那人骑着车停在转弯处。

  脚下一顿。

  “考虑清楚了吗?”乔野还是那样淡淡的语气,回头看着她。

  “你,你不是——”不是走了吗?

  徐晚星张了张嘴,没能把话说完。

  乔野瞥她一眼:“你再提一句你载我,我就真走了。”

  “……”

  “上来。”他单脚支地,提醒她,“把背包背前面,不然你坐不稳。”

  徐晚星依然觉得屈辱,但抗拒感没有先前那么强烈了。算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该将就时就将就,不然受折磨的还是她自己。她十分想得开,在心里一个劲开导自己。

  可把背包挪到胸前了,她最后还是不放心地抬头问了句:“这事儿你不会告诉别人吧?”

  乔野一顿,疑惑地看着她:“告诉别人什么?”

  “你载我——”她有点大舌头,费劲地说,“还这种屈辱的姿势。”

  乔野会意了,点头说:“是挺屈辱的。”

  看吧,他们终于找到共识了。

  徐晚星松口气,说:“你知道就好——扶稳了啊。”

  “嗯。”

  下一秒,她轻盈一跃,侧身跳上了他的车,同时紧紧抓住了车把,稳住重心。

  乔野确实很稳,车只是晃了下,随即就定住了。他双手环过她,却没有过多的肢体接触,只说:“坐好了?”

  “坐好了。”

  他没说话,只脚下一蹬,载着面前的人一起奔向初秋的夜色。

  大概安心了有那么十来秒吧,徐晚星忽然一下就回过神来。

  等等,他刚才说什么来着?

  “是挺屈辱的。”——他说的屈辱和她说的屈辱,好像不是一个意思吧?

  脑子里轰的一声,清醒多了。

  她蓦地回头问:“等下,你刚才说挺屈辱的,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你搭我,你怎么就屈辱了?”徐晚星不可置信,“明明是我屈辱好吧?这么屈尊缩在,缩在你——”

  你怀里?这三个字,徐晚星无论如何说不出口。

  却见乔野目视前方,唇角微微一弯,漫不经心地说:“咱俩这关系,多相处半秒钟都能吵起来,谁也看谁不顺眼。所以要这么友好相处半小时,你觉得屈辱,我也觉得屈辱,这有什么好计较的?”

  徐晚星瞪着眼睛看着他,想反驳,却又无话可说。

第十五章

  因是下坡路,所以即便多了个人,骑起车来也毫不费劲。

  盘山公路静静地蔓向沉沉黑夜里,山地车也载着两人从寂静的山路跨入五光十色的城市中。

  原本也想说几句有气势的话,可这种龟缩在人怀里的搭车姿势实在叫人硬气不起来,徐晚星最终保持缄默,一言不发蹲在车前,努力忽略掉从后背一路环过她胳膊的双臂。

  情势所迫。

  大丈夫不拘小节。

  如今人方为刀俎,我为鱼肉。

  管他三七二十一,她在心里默念了一百遍。

  直到乔野开口:“你怎么会来看月掩星?”

  徐晚星下意识回答:“一个星期前就看新闻说了啊,今天的月掩星七十八年才——”然后很快反应过来,“关你什么事?”

  他俩是这种共载一车还能友好攀谈的关系?

  乔野也没去理会这种十分不友好的语气,淡淡瞥了眼只及他下巴处的人,光看后脑勺也觉得,这是一只倔强的后脑勺。

  他还记得转学来六中的第一天,因为坐在最后一排单出来的那个座位上,他没有左右桌,也没有后桌,唯独前排还有个邻居。谁知道这位邻居十分嚣张,整整一上午都没到校。

  中途有人不留神撞了她的课桌,有本书从抽屉里掉了出来,乔野弯腰捡起,看见了封面上歪歪扭扭的小学生字体:徐晚星。

  看名字,应该是个女孩子。

  午间,他在办公室办手续,顺便和班主任交流学习进度。结果罗学明中途去了趟洗手间,回来就在门口训上话了。

  从他们的谈话里,乔野很快明白过来,这位做下蹲的朋友就是他那缺课一上午的前桌。而令人讶异的是,她迟到的理由竟然是熬夜看流星。

  那时候她一口叫出了星群的名字,还用了极大这样的专业用语。就好像刚才在山顶,她问及月亮的光面和暗面、本影和光度……种种一切都表明,她绝不是心血来潮才会上山看月掩星。

  乔野又沉默了一会儿,忽略掉了徐晚星的不友好,把先前没有进行下去的话题重新提起:“你对天文感兴趣多久了?”

  徐晚星张了张口,吞回了带刺的话,“记不清了,反正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了。”

  她又理直气壮地反问:“你呢?”

  “八岁。”乔野倒是记得很清楚,这夜路漫长到望不见头,他也破天荒有了些许放松,闲谈似的说起,“我爷爷是搞摄影的,最早是人物摄影,后来发展到自然风景。有一回被驴友——那时候还没有驴友这个说法——也就是被同行的摄影师拉着去露营了一宿,在海拔四千多米的山顶拍星星、拍日出,后来就一发不可收拾,开始四处跑,对星星着了迷。”

  他说到那句对星星着了迷时,带了点笑意,声音轻快。

  徐晚星一愣,下意识回头看他。少年高出她一个头来,目视前方,唇角破天荒有了上扬的弧度。

  这是他与她相处这么多天以来,头一回看见他笑——当然,嘲讽的笑不算在内的话。

  路灯在街边一闪而过,一盏接一盏,朦胧昏黄的光打在他脸上,于是那抹很浅很淡的笑意也染上了些许夜色的温柔。

  “那你倒是很幸运,有你爷爷带你入门。”徐晚星如梦初醒般回过头,酸溜溜地说,“我一向都是孤家寡人,唯一志同道合的,就你刚才看见那个老梁——”

  她还更酸地补充了一句:“而且觉得志同道合的很可能只有我,在他看来可能我就一蹭设备的小屁孩儿。”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乔野笑了。

  大概几秒钟的沉默后,他说:“我也一样。”

  徐晚星一愣,没头没脑地回头看他:“什么一样?”

  这一回,乔野没说话。

  徐晚星翻了一个世纪大白眼:“你怎么就一样了?你刚才摆出来那设备,只差没碾压空间站的专业天文望远镜了,这也叫一样?”

  她就知道这人没法好好说话,几句话功夫,又原形毕露。

  有文化就是不一样,嘲讽人都不带脏字!

  乔野想说什么,可话到嘴边,还是没有说出口。

  天文爱好者,听上去很高端,但实际上只是非常非常小众的一群人。

  在他爷爷的那个年代,通讯和电子设备没有如今这样发达,常年四处跑、观星拍摄的最后下场,就是家庭生活不成样子,最后夫妻关系破裂,各自生活。

  他没能说出口的是,那句“我们都一样”,只是想告诉徐晚星,他和她一样,在追逐星星这条路上,都是孤家寡人。

  八岁那年,他破例获准去爷爷家过暑假,初识天文。爷爷是个老单身汉了,家里逼仄拥挤,却对乔野有着谜一样的吸引力。只因他在那个“破烂堆”里——反正奶奶是这么称呼的——总能发掘出各式各样新奇又有趣的玩意儿。

  他找到了一只老式望远镜,爷爷说那是好多年前用的,后来都淘汰掉了。可他跑到窗台上往天上看,能从望远镜里看见一只与众不同的月亮,原来平日里明亮澄澈的月亮上也有阴影和纹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