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顾西爵
安宁笑了,上去抱了抱老太太,“我也想您,奶奶。”
一老一小互诉了一通相思之情,老太太这才看到先前靠在门边上,此时笑着走过来的周锦程,立即招呼他,“锦程,过来见见我的宝贝孙女,一年不见是不是又变漂亮了许多!”
周锦程竟真的装作刚见面的样子,“你好,宁宁。”
安宁心说:这演的是哪出啊?惯例只是点了一下头。
晚上见了父亲,以及周锦程的姐姐,周兮,安宁对这位温婉的后妈没什么特别大的观感,不熟也不打算多交往。对父亲的问题虽是有问必答,但也是不热络。李启山也知道女儿对生母太过偏爱,对他有些生嫌隙,所以很多地方都迁就着,并不勉强。
当天吃完晚饭,安宁到厨房帮忙,詹阿姨私底下突然问她,“宁宁,先前是不是周先生接你回来的?”
“恩?”安宁正洗水果,没听清楚。
詹阿姨自顾自说:“前天周先生还在这里,特意开了车去X市,也没具体讲,只说去那儿处理些公务,我说呢,这大过年的有什么公务非得赶回去啊?原来是接我家宁宁去了,倒是有心了。”
安宁一愣。
出来时刚巧碰到要出门的周锦程,两人一对视,对方朝她微一点头。
安宁望着他的背影,心里不由想着,大人的心思还真是难懂。
拿着水果去奶奶的房间聊天,八点多上楼时看到周兮在她房间给她加棉被,安宁轻声道了谢,对方也是拘谨的,只笑笑出去了。
安宁叹了一声倒在床上,觉得自己像是坏人了。
郁闷了一会儿跳起来开电脑上网,一上线蔷薇的头像闪过来,“阿喵啊啊啊!你来G市了吧吧吧?!”
安宁:“恩。”
“太好了!后天出来陪我!”
蔷薇是G市人,当年大一安宁说到自己过年也要住G市时,蔷薇直感叹缘分啊缘分。
“我能先问一下是干嘛吗?”
“相亲。”
“啊?那我不去!”
“又不是让你相!我知道你有了妹夫这种国色天香,其他人那都是过眼云烟!可我还是单身啊单身……”
正看着蔷薇源源不断打“单身”过来,手机响了,安宁一看正是国色……咳,徐莫庭。
“到那边了?”低沉的男音,虽然已经很熟悉了,可每次听着都有点入迷,安宁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声控。
“恩。”之前跟他和妈妈发了短信,妈妈是必须的,而徐莫庭,当时也非常自然地报告了自己的行程。手指扯着桌上的流苏慢慢说:“我昨天给你寄了两个绣袋,里面是葛藤花,还有一些素馨花,香味很淡,但是应该还是可以醒酒的。”
“恩。”
“我特意挑了纯黑色的袋子,男生带在身上也不会太难看,而且如果要出去应酬,放在里衣就可以了。”
“知道了。”他的声音像是在她耳边,低声细语。
安宁耳朵一红,说:“你怎么不道声谢谢啊?”
对方微微笑了,“安宁,我们大恩不言谢。”
很久之后安宁都没明白,他是指此恩惠很大呢(可是两小袋子实在不算大恩惠啊),还是暗示她下一句“施恩莫图报”?
此时,X市。
徐莫庭正与几位甫回国的朋友在酒吧里喝酒。
一个稍显胖的男生走过来,将一杯酒推到徐莫庭面前。
高架座上坐着的人,深色系的风衣,黑色的头发永远干净清洁,一条腿曲着搭在脚架上,偏冷的形象……然而打电话时的神情却是耐心而柔情,他此时正微低头,手机放在台面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敲着。
那胖胖的男生坐到徐莫庭另一侧,“你小子,早知道就不叫你来了,你一来这里的美女都只盯着你打转了。”
徐莫庭拿起旁边的酒杯懒洋洋抿了一口,“差不多是要走了。”
“不是吧?这么早!”
徐莫庭抬手让他看了看表,意思是十点不算早了。
对方大叹,“我说你堂堂徐大少爷,有才有貌有钱,怎么这生活过得这么清心寡欲啊。”说着指了指他身后,莫庭回头望过去——卡座里坐着的女人,穿着红色吊带长裙,娇艳欲滴,正望着他的方向。
“莫庭,我这辈子最羡慕你的是什么你知道吗?女人缘!难得一见的美女,要不要过去打声招呼?”
徐莫庭一笑,“我对女人很挑剔的。”
“这水准还不够高啊?”
徐老大起身,将酒钱放在吧台上,“差远了。”
说完,离去。
有两人蹒跚着脚步过来,“徐莫庭走了?”
“恩。”
“你怎么放他走了啊?!他在美女在啊!”
“他是徐莫庭,我拦得住么。”
三人面面相觑。
这边徐老大开车回到公寓,手上拎着一份鳗鱼饭。
刚开房门,一团黑色的东西就跑过来,亲昵地绕在他的脚边,莫庭俯身将它抱起,小家伙舔了舔爪子,“喵喵”两声,柔顺异常。
徐莫庭带它带厨房的大理石台上,打开盒饭,黑色的小胖猫埋头就吃起来,莫庭伸手捏了捏它的耳朵。
“要不要带你去见妈咪?恩?”
小家伙竟然非常配合地抬起脑袋,看了眼主人,然后“喵”了一声。
徐莫庭一愣,笑了出来。
时间过了两天,且说李安宁,心境平和一点日子过起来也不算太遭,每天跟妈妈通电话,呃,还有徐莫庭。
这天早上跟奶奶去附近的公园练了半小时太极,回来时难得碰到还没出门在吃早餐的周兮。
“宁宁,吃早饭么?如果你今天没事情,陪阿姨去逛逛街吧?”
安宁想了想,摇头,“我有事情。”的确是有事情,约了蔷薇十点在一家咖啡座碰头。
当天见到蔷薇的时候,安宁觉得自己真不应该来蹚这趟浑水。
蔷薇的嘴角浮着意味深长的笑容,双瞳犀利,显示出特别的执着。
“为什么要装扮成同性恋啊?”安宁欲哭无泪。
“测试他的性取向。”
“……”
当时安宁是硬生生被拖进去的,当蔷薇走到那男的面前,说到“我是傅蔷薇,她是我爱人”的时候,让安宁差点仰天长啸。
对方一笑,“傅小姐是吗?请坐。”他看了眼安宁,“请问你叫——”
“我姓李。”没打算说名字,赶紧吃完了就撤,太丢脸了。
蔷薇却是兴致勃勃,因为是帅哥。
不过,10点,医院工作,11点,医院工作,12点,医院工作……蔷薇兴致平平了。
“我说大哥除了你的医院,咱能不能再说点别的啊?”
对方停下来,笑了笑,“行,你想说什么?”
“你先前说你是什么科的?”
“department of gynecology,中文就是妇科。”
蔷薇兴致全无了,想走人但也不能表现地太不客气,于是笑问:“你们医院处-女-膜修复多少钱?”
对方嘴角抽了一下,缓缓站起身,“抱歉,我想起来今天还有事要去一趟医院。”
等那可怜的人快步走出咖啡座,安宁才忍不住笑了,“你就不能找一个委婉一点的理由。”
蔷薇耸耸肩,“大凡委婉,攻击力都不大。你说一男的,妇科,我老娘也真是厚道!”说完挺伤感地摆摆手,忽然想到什么就问,“对了,你这次来G市,妹夫有没有表示啥?”
“什么?”安宁不动声色。
“就是不让你来或者很粘你啊之类的?有没有?”
安宁鄙视,“他很大方的好不?”不过,那来之前的两天……算是粘她吗?
蔷薇深沉摇头,“你要知道,越大仙的男人其实有些地方越魔鬼!他们寝室不是有一个人叫张齐吗?昨天在网上碰到我就问我你去哪儿了,他们老大都恶劣(空闲)到找他们打球了,具体原话是,‘妈的,老大那水平我们打得过吗吗吗!?一局输了就一个月工资啊啊啊!还让不让人活了!大嫂在哪里啊?!’”
安宁黑线。
蔷薇继续学张齐的口气说话,“我们老大从来没让人牵过手,从来没隔着几十来米就能分辨出走过来的女生是谁,还隔三差五准点来学校报道,丫的他去年就没上过超过十堂课,老大跟大嫂在一起那是纯良啊真纯良——我说这么多你明白吗?——大嫂不在我们很难过啊。还有,嘿嘿,能不能让大嫂帮我把钱要回来啊?”
安宁非常无力地问:“多少?”
蔷薇同情答:“六千。”
“……”徐老大,你也太狠心了吧?
55、
安宁跟蔷薇从咖啡馆里出来时,竟就碰上了周兮,两方都有些意外,倒是周兮先反应过来,笑语嫣然地问:“宁宁,跟朋友逛完街了?要回去了么?”她臂弯上挂着两袋衣物,是学生层的人穿的牌子,还有一些过年用的装饰品,东西挺多,她拎地也有些累的样子。
安宁看在眼里,犹豫着要不要上去帮忙,可又实在觉得有点儿别扭,最终只“恩”了一声,也幸亏旁边的蔷薇即时救场,跟面前的女士说:“阿姨,我们还要逛逛呢,就先走了啊。”
“她就是你那后妈?”没走几步蔷薇就问了。
“恩。”
“看起来不坏么。”她算就事论事。
“是啊,不坏。”
其实,这位后母的性格跟母亲有些相像,很多地方可能还要来得更温柔一些,可安宁就是不知道怎么跟她相处,交流。
她还能依稀地记得上中学时第一次见到周兮,她是爸爸的秘书,她的脑海中一直记得周秘书漂亮的紫色长裙,步履轻盈,裙摆飘飘。
可这位漂亮的阿姨后来对着她妈妈说:“他爱的是我,为什么你就不能成全我们?!”
为什么?为什么有人觉得用“爱”的名义可以去光明正大地拆散一个家庭?而陪着那男人一步步从头走来的糟糠之妻就成了阻碍这份伟大“爱情”的绊脚石?安宁也不明白,但她知道的是母亲因为这件事情身体愈加不济,甚至胃出血进了医院,她当时并不明白那有多严重,她只是难过地陪在妈妈身边,没有别人,只有她。
母亲醒来时对她说:“妈妈当了十几年老师,累倒竟然不是‘春蚕到死丝方尽’,而是为了这种争先恐后的‘儿女情长’,也真是惭愧了。”
妈妈答应了离婚。而她判给了父亲,这场婚姻结束时妈妈唯一哭的是女儿没能属于她。
那一天父亲找人将她带到G市,那人长得很像周兮,好看的五官,带笑的眼睛,一种浑然天成的大家风范。她当时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厌恶极了那种道貌岸然……她哭了,也闹了,而她只是不想离开这里,不想离开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