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修的文物成精了 第109章

作者:南方赤火 标签: 现代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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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茶座里人声嘈杂,为了空气流通,窗户都没关严。外头一吹风,就溜进来一股一股的凉气,也送来外面大街上的汽车声。

  佟彤坐在软沙发上,却觉得浑身燥热无比。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您说什么?”

  “就是——物件,化为了人。”施一鸣以为她怀疑自己的话,连忙低声解释:“聊斋里不是有那种、画中美女走出画卷,化而为人的故事吗?以前我觉得那就是穷书生编出来YY的鬼故事,但你有没有想过,那些可能是真的……”

  他吞吞吐吐,还没说完,忽然旁边有人嚷嚷:“喂喂,干什么呢你?”

  施一鸣风声鹤唳地跳起来,脸色刷白,刷的关了微信,欲盖弥彰地打开一款小游戏,假装自己正在消遣。

  欢乐斗地主的声音骤然响起,把满脸警觉的施一鸣衬托得如同智障。

  是破琴。佟彤的文物朋友们虽然在旁边打麻将,但也不时关注她这边的动静。破琴先生余光看见施一鸣跟佟彤说悄悄话,大脑袋都快顶到她脑门了,只道这人心术不正想占她便宜,当即大步流星走过来喝止。

  佟彤连忙解释:“没事没事,一切正常。”

  接着安抚施一鸣:“这位是我亲戚,来搓麻的。”

  施一鸣惊弓之鸟,再三确认破琴先生走远了,才压低声音,继续跟她讲这个“惊天秘密”。

  “……我知道这一点也不唯物,我知道这种事能打破一个人从小到大的人生信条。我开始当然也不信,但那位老人家实在是博古通今,无所不知,几百年前的典故信手拈来。我把能想到的试探方法都用过了,结论是:他绝对不是我们这种凡人能修炼到的境界。而且、而且他还会制造幻象……”

  “在我的再三请求下,老先生才告诉我,原来他是一件传世国宝……”

  他说两句,小心地看佟彤脸色,只怕她摔手而走,或者拨110。

  但出乎他意料,小姑娘淡定得过头,只是点头:“您说,我听着。”

  施一鸣深吸一口气,又看了看微信界面,仿佛在从里面汲取勇气。

  “《富春山居图》。”他说,“是他指点我写的这篇论文。他想和你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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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佟彤一口气把面前的玫瑰花茶喝干,“等等,您让我捋捋。”

  施一鸣以为她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些“秘闻”,很耐心地回到座位上,坐立不安地一口一口喝茶。其实那茶都泡了七八遍了,淡得跟自来水不相上下。

  若是换了其他任何一个听众,估计会觉得施一鸣老师大概掉粉过多,心理压力过大,产生了一些不切实际的想象。他这个“秘密”说出来不到一分钟,就会劝他就近去找个三甲医院挂个精神科。

  但佟彤知道,若他是真精分,绝无可能精分出如此丰富而准确的细节。

  ……

  《富春山居图》,元代画家黄公望的代表作,纸本水墨,描绘浙江富春山一带的山水风光,笔力精湛,意境脱俗,堪称“画中之兰亭”、“山水画第一神品”,被认为是中国十大传世名画之一。

  说起来,黄公望还拜过赵孟钗Γ钦岳鲜Φ娜胧业茏印5幕婊猿梢患遥院罄吹拿髑迳剿⒄褂凶啪龆ㄐ缘挠跋臁�

  黄公望对这幅画喜爱备至,经常随身携带,观烟云变幻之奇,领江山钓滩之胜,即兴添加笔墨,反复画了好几年,以致画卷各处的笔墨风格不尽相同。它不仅准确转录了一段美好的风景,更记录了画家的人生起伏、心路历程。

  《富春山居图》因为其极高的艺术价值,在人世间历程坎坷:被巧取豪夺,被坑蒙拐骗,被多次转手,在清代时甚至差点被烧:当时的藏家吴问卿对其喜爱备至,把玩了一辈子还不够自私地决定死后拿它陪葬。幸而他的侄子吴静庵爱惜珍宝,从火炉里把画作抢救出来,但这幅画已经被烧成两截。

  后人将这两截残纸分别修补装裱,成为两幅独立的画,现在分别保存在台北故宫和浙江省博物馆。

  ……

  佟彤不禁好奇,《富春山居图》都被烧成了两截了,要是真的成精化形,不会也化成两个人吧?

  但听施一鸣的口气,似乎他还是完整的一个人,而且是个德高望重的文人形象。

  她问:“您就没报警?没报告国家?”

  施一鸣有些不好意思:“这种事说出来谁信啊……”

  但他面前就坐着一个对此深信不疑的。他这个理由就显得有点苍白了。

  他补充:“再说,再说……他老人家不让我外传……而且他在学术上帮助我很多……”

  施一鸣要脸,他当然不会直说:有了《富春山居图》的帮助,他的专业水平突飞猛进,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在学术圈迅速打出名气。要不是这一次偶然失手,他已经成为全国文物界的明星人物了。

  这个大外挂他自然要捂得严严实实,不能让别人知道。

  佟彤也就不戳穿他的小心思。

  她接着琢磨:所以……次元层互通这件事,不止她一个知情的?

  文物们跟她产生交集,最初是因为她被动获得穿越能力,可以进入创作层帮祖宗们踢打乾隆,清除牛皮癣。

  《富春山居图》倒是没这个需求。它千里迢迢的从浙江或者台北跋涉而来,找到凡人施一鸣,借他之手写论文、买热搜、昭告天下,只为把《千里江山图》打成假货?

  佟彤内心仰天长叹。希孟这家伙到底得罪了多少人啊……

  施一鸣见她脸色变幻,以为她终究不信,赶紧说:“我可以再解释……”

  “不必了,我信。”佟彤善解人意地朝他一笑,“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我有个熟人还刚刚在法国继承了个城堡呢,文物成精算啥。”

  施一鸣错愕片刻,赶紧点头:“是,是,你们年轻人果然善于重塑三观……”

  早就重塑过了。佟彤心里说。

  “您说《富春山居图》想见我?”她依旧不解,“想让我加入《千里江山图》打假团队?”

  施一鸣笑笑,大V范儿又恢复了六七分:“他在外面公园里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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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情越来越离奇了。动身去公园的路上,佟彤抽空给希孟发微信。

  “你和《富春山居图》到底什么仇什么怨?”

  过了一会儿,对面直接语音打过来了。

  “小彤,你要体谅我们这些长者不熟悉拼音输入法,”他语重心长地说,“况且现在流量费也不贵。”

  好几天没跟他对话,大概是距离产生美,他又摆起架子了。

  佟彤看到施一鸣领路在前,自己放慢脚步,捂住话筒,小声告诉他:“《富春山居图》化形来找你麻烦了。你赶紧回忆回忆,以前怎么惹着他老人家了。”

  “老人家?谁是老人家?”希孟不满。

  哦对,论年纪希孟还年长几百岁,富春山居图在他眼里大概是小屁孩一个。

  她换了个说法:“《富春山居图》那个混小子跟您老人家有过节?”

  对面这才满意,纠正她:“也不是混小子,长相都比我着急多了。不过他俩都挺有礼貌的,也有文化,你以后若见到,可以跟他们聊一聊。”

  佟彤:“等等……你说,他俩?”

  希孟:“原先是一个人,但自从烧成两段之后,境遇大不相同,创作层逐渐分化,慢慢的就演变成两个人格了。《剩山图》在浙江,《无用师卷》在台北——你应该知道这事,对吧?”

  “是是,”佟彤心不在焉地回,“当然知道。”

  所以《富春山居图》已经化为了两个人格。

  但不知施一鸣身后的这位“赞助商”,是哪一位呢?

  如果他是搭文物便车来的,最近两岸没什么大型的文物交流活动,所以来的这位更有可能是浙江的《剩山图》?

  她一走神,微信对面的祖宗不干了。

  “到底什么事?”

  小孩没娘说来话长。佟彤定一定心,还没想好该从哪里说起,希孟又说话了。

  “问你个事。”

  他显然对什么富春山居图没兴趣,话锋一转,充满了兴师问罪的口气。

  “微博评论,怎么回事?”

  佟彤听到他咬牙切齿的口气,一头雾水。

  “什么评论?”

  托施一鸣的福,她的微博最近疯狂涨粉,新旧博文下面都来了不少观光客,留言数永远是99+。

  她没时间一一过目,也就闲时、睡前随便刷刷,碰到有趣的就回评两句,但——

  谁还记得那些评论的内容啊!她大脑可没这么多内存。

  希孟一言不发了好一阵,等她主动“投案自首”。过了半天,见她仍旧是“拒不交代”,才旁敲侧击地提醒:“有人问你《千里江山图》到底是真是假。”

  这样的留言佟彤大概看到了几十条。她随口回:“我当然是帮您维护名誉啦。”

  “然后呢?”他不依不饶。

  佟彤:“……什么然后?”

  她是真忘了。

  手机对面欲言又止,好像在措什么难以启齿的辞。

  这时候公园到了。施一鸣从一个凉亭后面毕恭毕敬地请出一个人来。

  佟彤赶忙说:“以后再聊。先挂了哈。”

  网络那头的希孟对着黑乎乎的屏幕,连道“岂有此理”,差点挖坑把手机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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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个有些年纪的老人,坐在公园角落的树荫里。他浑身精瘦,棕褐色的皮肤绷在脸上,清晰地勾勒出骨骼轮廓,让人觉得他已经至少五十年没吃肉了。他大概也有至少五十年没洗衣裳,黑不溜秋的外套看不出本来的颜色,脚下的老人鞋散发出一言难尽的味道。

  若是在路上见到这么个老人,佟彤大概会唏嘘一句,大概是教子无方,以致晚年无人照管,落得这么个邋遢境地。

  可施一鸣对他却是满脸崇敬的神色,跟佟彤庄重介绍:“这位就是富大师。”

  普通人面对几百岁文物,施一鸣完全不知道该如何称呼,是该跟着修仙小说里叫“真人”、“上仙”,还是该按照现代习惯叫“长者”、“师傅”。纠结了再纠结,只好不伦不类地管人家叫“大师”,听着有点像朋友圈骗子。

  佟彤小声确认:“《富春山居图》?”

  虽然她认识的文物们大多潇洒俊美,只有《清明上河图》一个例外——但后者的800多个化身,至少也都跟画中的形象符合,全身干净整洁,没见过身上有味儿的。

  不过,人类社会中也有不拘小节的名士。比如白居易就曾写诗自嘲“经年不沐浴,尘垢满肌肤”;比如王安石不爱洗脸,脸上的经年污垢乌七八黑,宛如做了个火山泥面膜。见宋神宗的时候,虱子爬到了胡须上,把皇上吓一跳。

  魏晋的名士们更是喜欢“扪虱而谈”——一边捉身上的虱子一边清谈,以此彰显自己的个性。

  难道《富春山居图》也有这个爱好?

  那么他到底是《剩山图》还是《无用师卷》呢?

  希孟说他俩长相着急,可她没想到,居然着急到这种程度。

  “富大师”把左手伸到右手袖子里,挠着自己胳膊肘,手出来的时候,指甲里一堆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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