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方赤火
“喂,喂,你们怎么来了……望远镜的下落不是早就告诉你们了吗!不是两清了吗!哎,我告诉你们,乱举报犯法的!”
*
马老师被带走了,潘滚滚也跟着民警们去派出所配合调查。鉴于她那火星文一般的汉语发音,张浩然也不得不跟去当同传。
佟彤和希孟在旁边找了家甜品店等着。
点了个海盐岩爆浆蛋糕,端上来甜甜蜜蜜的一大坨。
外壳很硬,酷似岩石。据说切开来之后,里面是软的,而且会爆浆。
希孟从口袋里摸出瓶柠檬味免洗洗手液,自己擦了,丢给佟彤。
大宝贝儿虽然在人间百毒不侵,但依然十分爱干净,对于一切明显的污渍都不能容忍。
佟彤接过,说:“亲,有点男朋友的觉悟。给我切一下。”
跟非人类谈恋爱就是麻烦,搞得跟契约女友一样,明明说好了“今朝有酒今朝醉”,他迟迟不进入状态,尤其是有旁人看着的时候,那偶像包袱死活甩不掉,让佟彤觉得自己只不过是带了个人形自走目光收割机,啥用也没有。
刚“确定关系”那会儿——其实也就是昨天——佟彤以为是他经验欠缺,需要她“老司机带带”。可很快她就发现,他的问题不在于懂太少,而在于懂太多。
他的记忆里盛了近千年的人间荒唐,最糟粕的“饿死事小失节事大”他也见过,现代最开放的那些玩法他也听人说过。年龄赋予他无穷无尽的包容力,再荒唐的事儿他都见怪不怪。
以前不就是。佟彤用一句万能的“正常社交”把他忽悠得一愣一愣的,许久以后才反应过来她纯粹是在瞎说八道。
佟彤开始想遵循传统,让他主导。于是虚心向他求教:“亲爱的,古人都有什么‘闺房之乐’,你教教我呗。”
他随便在自己心里的陈年历史包袱里翻了翻,打个哈欠:“懒得想。咱们就安安静静的当回现代人成吗?”
这要是放在别的男生身上,刚在一起就开始偷懒,这绝对是自寻死路注孤生。
佟彤哪舍得让他注孤生呢,依旧耐心地哄他:“你随便说一个。”
他于是认认真真地把自己所知的“闺房之乐”都一视同仁地审视了一遍,最后有些困惑地说:“有那么四五百年吧,人类男子流行用姑娘的鞋作酒杯,从中饮酒。”
佟彤脸都绿了,慌忙说:“岂有此理!这太变态了!已经进入历史的垃圾堆了!”
“我也觉得有点,”他点点头,很真挚地说,“不过如果你愿意……”
“我不愿意,我死也不愿意,”佟彤一双手都摆成风扇了,“以后约会内容我做主成吗?”
他马上点点头,温柔地说:“那就有劳了。”
不知怎的,佟彤从他这句话后头,听出些阴谋得逞的意味。
其实他也并非完全不知分寸。只不过有时候他想将自己的听说的知识从现代人手中获得第一手反馈;有时候呢,他就是爱看她那种见鬼了的表情。
当然啦,他可以虚心求教,不耻下问。问她现代女生的恋爱观主要囊括那些方面,问她个人能接受什么样的尺度。
但是高冷的大宝贝儿怎么可能屈尊纡贵问这些呢?
于是只能靠佟彤贴心地给他提供官方攻略指南。
她告诉他:
“你看那个男友在帮女友拎包包,这是个加分项——但是现在不用,谢了,我的包跟你衣裳颜色不搭。”
“过去几年里流行‘不以结婚为目的谈恋爱是耍流氓’;但是最近几年风向又变了,有些人觉得,如果冲着结婚去谈恋爱,太功利,目的不纯……”
“帮那个妹子放一下行李吧,她太矮了……嗯有的女朋友会介意啦,我不介意,随便。”
……
包括现在。身处一个网红甜品店,面对一个两人谁也没见过的异形蛋糕,佟彤等了一会儿,没见他有动手的意思,于是耐心指点:
“这蛋糕外壳很硬的,你看看周围有女生在切吗?”
他于是低调地四面看了看,果然,点了这个爆浆蛋糕的情侣,面对蛋糕外面的海盐硬壳,开始都面面相觑,后来男生们都不约而同的拿起了刀——
倒不是因为女生太弱。实在是因为这个蛋糕壳太硬,切的时候姿态不可能优雅。甜品店墙上挂着一排照片,都是顾客们用各种姿势切蛋糕的窘态。
男友们自觉牺牲形象,有的撸起袖子,有的远远抻着脖子,有的站在椅子上……
一刀下去,根据那蛋糕壳的“破坏”程度,里面的奶黄浆汁就会以不同路线和速度流出来,在盘子里画出各种图案。
切得好的,浆汁和外面的硬壳缠绵悱恻,好像融化的太阳。
切得不好的,盘子里一片狼藉,像是被大象踩过的月饼……
这也是这款蛋糕的最大卖点。
希孟看了一圈其他顾客们的切蛋糕姿势,凝视佟彤双眼,问她:“你故意点这个的吧?”
佟彤讪笑,给他看手机。
【16,在鬼市外的“小胖墩”甜品店,点上一款招牌海盐岩爆浆蛋糕,一刀切下,看着他为你而卖力过猛的囧状。】
“又是软文。”希孟精准评价,“你能不能换个靠谱点的攻略?”
“我觉得这个挺好。”佟彤笑道,“你切嘛。你肯定能切出个今晚最美。”
他无动于衷,拿勺子把蛋糕硬壳当架子鼓敲:“为什么要和别人一样?”
反正形象是最重要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破坏。
祖宗就是祖宗,面对萌妹是铁定不会妥协的。他宁可不吃也不碰那刀。
他正襟危坐在那蛋糕前面,衬衫扣子系得一丝不苟,明亮的眼中微蕴笑意,好像在跟蛋糕相亲。
佟彤作茧自缚,觉得自己交了个假男友。
“算啦算啦,我来切。”
希孟微微一笑,把蛋糕往她身前推了两寸,准备欣赏表演。
反正在他面前也没形象了,小狗都当过了。佟彤放下心理负担,微微欠身,左右找角度,磨刀霍霍向蛋糕。
果然很硬。店家又别有用心,只提供很软的那种塑料小刀。佟彤比划了几下,发现不用尽全力,根本没法在那外壳上划出一点痕迹。
她干脆站起来,半个身子的重量往下压,一边提醒希孟:“我切了啊。”
“嗯。”他从容欣赏,指点:“手臂用力。”
旁边几桌情侣看到有人开始切海盐蛋糕,都向这边投来期待的眼神,看那奶黄馅会流成什么形状。
佟彤感到鸭梨山大,深吸一口气,猛地一压——
希孟好整以暇地伸出一根手指,忽然把那蛋糕往上推了一下。
扑哧!
汁水飞溅!
佟彤觉得鼻子上热乎乎的。爆浆喷脸上了!
前所未有!周围几桌情侣开始窃笑。连店员也面带笑容。就没见过切得如此暴力的。
更可恶的是,希孟居然跟着大伙一块笑,而且笑得特别欢畅,唯恐她不知道似的,提醒她:“彤彤,怎么弄到脸上去了?”
居然还趁乱摸出手机,咔嚓照了一张相!
佟彤气得一屁股坐下,手忙脚乱找餐巾纸:“您几岁了?还干这事?是不是想弥补一下没在幼儿园欺负过女生的遗憾呐?”
鼻尖忽然一凉。热乎乎的奶黄香气里,侵入了一股清新的柠檬味。
希孟用手指刮她鼻子,把鼻尖上滴答的奶黄馅刮了下来。
然后很自然地往嘴里一送。
佟彤脸上腾的就烧起来了,上头的奶黄馅全熟了。
他十分无辜地说:“你真是的,这么贵一蛋糕,怎么好浪费。”
刮干净她的鼻子,又开始刮她脸蛋,仔仔细细的用指肚扫了一遍,认真得仿佛是在给她化妆。
佟彤莫名其妙地想,还好没化妆,不然让他莫名其妙吃一嘴粉,算不算犯罪……
她心里又忽然冒出个奇怪的念头:他想刮她脸想很久了……
周围窃笑声更大了。一个美貌过人的大帅哥,此时不计形象,像幼儿园小孩似的,从女孩子脸上刮奶黄吃……
也有女孩悄悄跟男友说:“你瞧瞧人家,多会撩!”
那铁憨憨男友虚心纳谏,也“不小心”往女友脸上蹭了块什么东西,然后傻笑着伸手去刮——
“打住打住,算了,太猥琐了。”女友羞得往桌上一趴,笑得浑身发抖。
那男孩委屈死了。凭啥同样的动作,人家做就是会撩,他做就是猥琐?
不过那女孩哄了几句,两人就和好如初,高高兴兴地重新吃起东西来。
佟彤脸上的奶黄已经一点不剩了。希孟最后又抽出一张湿巾,隔着桌子欠着身,仔仔细细地给她擦干净脸蛋。
还跟她说:“别生气嘛,不是说好了一块找乐儿吗?”
佟彤哪里还有气啊,定定的僵在座位上,满脑子都是他往嘴里送奶黄的那几个镜头。
太色气了……简直让她打开新世界大门……
……
最后那蛋糕也不知是怎么吃的,反正盘子里泥泞不堪,一点没浪费。
刚刚结完账,就接到张浩然微信,说他们从派出所出来了。
马老师这回终于阴沟里翻船。在民警们的威压下,马老师扣扣索索地退了潘滚滚的钱。小姑娘看到那一沓沓失而复得的人民币,感动得快哭出来了。
张浩然悄悄问梁湘:“这老头儿得判几年啊?”
梁湘却皱眉,道:“不好说。”
马老师不愧是老油条。潘滚滚没有微信支付宝,买东西用的都是信用卡套现的现金,而且激动之下,并非每样物品都要了收据。
而且诈骗罪是必须让受害者“因欺诈行为产生错误认识”才能成立。而马老师在忽悠潘滚滚的时候,话术特别精巧,一句句让她以为是自己“发现”的古董。所有的“鉴定结论”也是她自己得出的。调取监控一看,潘滚滚当时就像个神经病,上赶着给马老师送钱。
所以要是立案的话,举证上不免颇费周折。
潘滚滚拿回了被骗的钱,也没那个精力和时间再追究,很圣母地表示算了。
中国人有句古话,“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但很多时候,善良的人们等不到痛快淋漓的当场报应。生活还得继续,被人绊了一跤,还得积极向上地往前走。
不过马老师也不可能全身而退。批评教育一番是必须的,而且还没收了他在鬼市的营业执照,交了一笔“扰乱市场秩序”的大额罚金。
其实这对马老师来说,已经算是很严重的惩罚。他的生意来源、人际关系全在鬼市。不让他在鬼市摆摊,意味着他现存的所有“货”全都砸手里了。
要去别处做生意,“欺骗外国友人”的案底已经留下了,都已经上了各大市场的黑名单,以后各地相关部门都会额外关照他。
要是让他选,他可能宁可进去蹲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