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修的文物成精了 第69章

作者:南方赤火 标签: 现代言情

  眼前又是一黑。有人见她左顾右盼, 一个黑布袋罩下来,堵回她的好奇心。

  希孟似乎是走在她身边。方才他一直没开口, 上山的路上却忽然说话了。

  “佟姑娘,“他小声说,”我没想到他们居然不怕官府。方才我冒然提了你身份,只想震慑一二, 没料到适得其反,勿怪。”

  佟彤自然不怪。他又没上帝视角,挣扎到现在还没被炮灰, 已经算是奇迹一桩,大概是上辈子天天积德行善。

  “不过,”他又说,“你一个姑娘家,有官职在身的毕竟罕见。我待会可以改口,就说是当时口不择言随便乱说的。我才是官府密探,你是寻常百姓——按他们那‘替天行道’的习惯,多半只会和我为难,而把你放出去。到时你莫说话,别跟我唱反调。”

  他这话带着命令的语气,像是深思熟虑很久。

  佟彤:“可是……”

  “没什么可是,”他冷冷的,似乎有点不耐烦,“你头脑机灵,下山后当可顺利回到东京城。若是我没能被放出来,客店王员外那里保存着我历年积蓄,不多,我父母都不在了,你让王员外留一半。另一半烦你分给我画院的同僚们……”

  佟彤听着听着觉得不对劲。怎么连后事都交代上了?

  你是要绘出传世名画的人,不能就这么“舍己为人”啊!

  “等等,我不……”

  这时候有人拿掉了蒙在她眼前的黑布。她被亮晃晃的火把闪得眯眼。

  大厅上方悬着个牌匾,写着“忠义堂”。两侧墙壁边上堆着刀枪剑戟,有的刀刃上还有发黑的血迹。

  厅内交椅排列,上面各种坐姿坐着几十个好汉。大家喝着酒,啃着鸡翅猪蹄,三人一桌,五人一群,吵吵嚷嚷的哄笑聊天。

  孙二娘押解俘虏完毕,以胜利者的姿态跟好汉们打招呼,顺手抓了个鸡翅啃。

  大家看了看希孟,看了看佟彤,不少人皱眉问孙二娘:“怎么,二嫂子你说这个年轻女子是官府密探?你没听错吧?”

  孙二娘脖子一梗,亮出缴获的大内门禁牌:“女子怎么了?女子就不能办大事啊?——哦,各位兄弟,我可不是说官府好话,但这小姑娘中了老娘的蒙汗药还镇定自若的撒谎,比咱们某些兄弟还胆大哩!怎么不可能是官府的啊?就是一会儿宋大哥来了,老娘也这么说……”

  “她听错了,”希孟一声冷笑传来,“官府怎么可能委任女子办事,不怕办砸了么?今日我明人不说暗话,小爷我才是官府的哨探,这姑娘么,不过是恰好跟我住了同一家客店,被你们误捉来的。你们要杀要剐冲我来,别弄错了人,遭江湖上笑话。”

  众好汉听了这话,自然而然地选择了相信前者。

  “我就说嘛,女人能做什么大事,还能给官府办差?哈哈,二娘你定然是弄错了。”

  还有人说:“快放了这女子,别让江湖上人说咱们梁山好汉私德有亏,掳掠女眷上山,回头流言蜚语说不清楚。”

  都当土匪了还怕人指责作风问题,全天下怕是没有比梁山更洁身自好的寨子了。

  孙二娘十分不服气:“你们为何不信我?——诶,这小白脸也没说实话,什么同一家客店,老娘亲眼看见他俩进了一间客房,老娘还给送去两份饭哩!”

  轮到希孟震惊,“你这老板娘才是信口雌黄,谁和她住了同一间客房?我俩清清白白没半点越界!”

  佟彤也慌了,生怕队友孟掉马,赶紧澄清:“没,没,我是自住一间客房的。老板娘看错了。”

  现场一片疑惑之声。不光是惊讶于这两个官军探子如此淡定,还敢跟孙二娘唱反调;而且似乎还挺有理!

  孙二娘露出怀疑人生的表情,叫来了几个店小二。

  结果店小二说得也自相矛盾。有的说这俊俏小白脸是后来才来住店的,有的说他是跟这个姑娘——当时女扮男装——一起来的。

  孙二娘气得破口大骂:“你们这帮吃里扒外的废物!睁眼瞎!老娘白养你们了!”

  现场一片混乱:“不是,二娘,你这黑店是怎么开的?这还能弄错?”

  厅里的各路吃瓜好汉们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有的窃窃私语,有的哈哈大笑,有的已经开赌局了,赌到底是谁在睁眼说瞎话。

  一百多个大龄熊孩子闹起来,几乎掀翻忠义堂的屋顶。

  直到一个暴躁的声音穿透厅堂,震得地板发抖。

  “有完没完?”

  全场肃静。

  说话的是个胖和尚,身子有佟彤两倍宽,一双大花臂,腰间一壶酒,嘴里还嚼着一只熏狗腿。

  佟彤躲在柱子后面,顿悟:鲁智深。

  性格直爽,急公好义。喜欢乱打人。

  “纠结这些细节有屁用!”鲁智深烦躁地捶柱子,弄得房梁上的灰尘一阵一阵飘落,给附近的人都洗了个沙子澡,没人敢提意见,“审他们俩不就行了!你们太客气,洒家亲自来!”

  说着一跃而起,拖着一根铁禅杖,几步走到希孟跟前。

  铁禅杖不知几百斤,一头点地,在地面上压出一条凹直线。

  大铁塔欺压到希孟跟前,凶神恶煞地朝他一瞪眼。

  “哪个是官府探子?要么就都是?说实话!不许把洒家们当傻子耍!不然叫你脑壳开花!”

  说毕,禅杖随手一挥,砰!一张长条桌粉身碎骨。

  离得近的几个小喽啰发出了敬畏的叫声。

  希孟没动地方,淡淡道:“我是。她不是。那个出入宫禁的木牌是我的。你下一棍子打在我身上我也这么说。”

  鲁智深粗声纠正:“是禅杖!不是棍子!”

  本来想杀鸡儆猴,谁料到这明显不会武功的“猴”居然不为所动。胖和尚惊讶之余,也有点佩服他胆量。

  “哼,那你应该知道官府探子敢来刺探梁山的,都是个什么下场!他们婆婆妈妈的不敢做主,洒家可以做主!一会儿就把你丢水泊里喂鱼!”

  “反正你们攻打东京城的时候,我也不能独善其身。左右是死,你以为我会怕啊?”希孟傲然一仰脸。

  他是画中土着,对植入画中的谣言深信不疑,这话倒不是骗人。

  “要杀便杀,放那姑娘走路!”

  鲁智深被他有点懵:“诶?我们什么时候去攻打东京城了?”

  底下好汉们也面面相觑:“这谁定的计划?怎么没通知呢?”

  只有李逵兴奋不已,挥着板斧叫:“好啊好啊,杀去东京,夺了鸟位!”

  喊了两声,门外有人怒斥:“黑厮闭嘴!又乱说什么呢!”

  语气十分焦急。

  这时候几个小喽啰嚷嚷起来:“诶,宋大哥来了!”

  众人纷纷起立,朝大厅门口拱手。

  迈着小碎步,进来一个黑黑矮矮的中年男人。

  跟旁边各种奇形怪状的好汉们一比,他的面目显得很普通,眉眼时刻带笑,不像个黑老大,倒像个敲门卖保险的。

  佟彤不用看书作弊也能认出来,轻声告诉希孟:“宋江。那个是梁山的总扛把子宋江。”

  希孟奇怪:“这山寨里的土匪你怎么都认得?”

  而且好像还一点不慌的样子?

  宋江一进门就听到鲁智深在擅自审人,一听之下,脸都急得更黑了,那笑容还凝固在脸上,没来得及换成别的表情。

  “智深师父,这两个人方才说什么,咱们要去攻打东京城?”

  鲁智深丢下禅杖,上去邀功:“审好了!这两个小厮都是京城来的!男的是官府细作!这便是证据!”

  说着从孙二娘手里抢过那张门禁木牌,往宋江眼前一摔。咔嚓!

  用力过猛,门禁牌碎成几片。

  宋江慢慢蹲下,将木牌碎片捡起来拼好,脸色凝重。

  底下好汉们群情激奋,拍桌子敲椅子大喊:“果然是朝廷走狗!宋大哥,不能让他们好过!交给俺们练刀吧!”

  鲁智深笑道:“不成不成,洒家的禅杖好久没开荤了!”

  孙二娘幽幽道:“宋大哥,老娘的包子铺最近缺点肉。”

  几个穿着清凉的水军将领申请:“丢到水泊里喂鱼!”

  李逵挥着板斧:“剁了剁了!剁了爽快!”

  就连一个道士也来抢风头:“贫道刚刚研制出一种丹药的配方,但不知毒性如何,不如让他们试一试,反正死了也无所谓……”

  大家跃跃欲试地看着宋江,脸上写着“选我选我”。

  宋江笑眯眯地看着希孟,看得他脸色苍白,抿着嘴不说话。

  忽然,宋江朝他拱手一礼,纳头便拜。

  “兄弟们不知好歹,曲辱贵人到此,接待不及,望乞恕罪!左右,还不快看座!”

  希孟:“……”

  众好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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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佟彤趁着好汉们的目光都集中在希孟身上,自己这个女流之辈没人注意,把手机藏在袖子里,争分夺秒地刷《水浒》原着,总算让她读出了点有用的信息。

  土匪跟官兵天然对立没错,可梁山这拨土匪不一样。他们爱戴的那位老大,日思夜想的就是“招安”——投降朝廷,为国效力。

  现在的梁山人才济济,一百多个好汉各自就位,那么“招安”一事,应该已经被提上日程了吧?

  过去的土匪们对官军杀无赦,但现在存了招安的心,大约会稍微客气点了吧?

  所以她一点没慌,只是眼色示意希孟别多说话。

  果然,宋江一出来,他俩就从囚犯直接变成了贵客,被请进了装潢奢华的会客厅。

  希孟依旧一头雾水:“你怎么……”

  “别乱说话,”佟彤悄声,“咬定了你是官家宠臣,十天见一次的那种——也不算说谎,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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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会客室里,宋江坐立不安,堂堂一个土匪大寨主,好像第一次相亲的凤凰男。

  他两只手互相抠指甲,嘴角挂着希冀的微笑。那笑容过一会儿就嫌僵硬,他赶紧抖抖脸上肌肉,把嘴角重新翘到合适的角度。

  “哎呀呀,我们梁山好汉向来替天行道,只盼为朝廷赏识,效犬马之劳,怎么会……怎么会大逆不道,攻打京城呢?”他万分诚挚地说,“一定是敌对势力释放的谣言!你们知道,现在江湖第一山寨的名头竞争得很激烈……”

  他抬起头,满怀希望地问:“还请阁下们回到京城,在百官面前澄清真相,莫要让朝廷误会我们啊!”

  他姿态那么低,就算知道人家是天下第一黑帮老大,佟彤也害怕不起来,反而觉得挺可怜。

  “谣言深入人心,不是几句澄清之言就能消除的。”她耐心说,“更何况,我们来了梁山这一趟,万一朝廷以为我们也被梁山收编了,那可就适得其反——哎,都怪你们之前收编官军太多,叫人不得不防啊。”

  宋江悚然道:“那,在下这就派出所有兄弟前去东京城辟谣!”

  “辟谣?宋先生,我们没恶意,但就您山寨里这些骨骼清奇面貌不凡的大哥们,要是集体去东京城出差,百姓们吓都吓死了,只可能认为谣言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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