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挖坑埋糖
还记得，他当年不过那么丁点大，刚刚及自己的腰间，常常吵着自己要去吃糖葫芦、要吃绿豆糕、要喝果汁。
旧日消逝，那个小男孩也已经长大，再没了当年的稚嫩。
久别重逢，多了些无措。
“妈。”
少年敛了敛眼眸，眉目清澈明朗，与年轻时的安恒极像，周遭又多了分清冷气息。
他的声音未掺杂一丝独属于少年期的清脆与活泼，反倒是和着小心、胆怯的意味。
安禛昕的这一声称呼，击溃了祝琳心中的最后一道防线，她面对所有人时都能铁石心肠，唯独遇上分散多年的长子，终究心软了。
“小昕，你来了啊！”祝琳温声细语，细细瞧着眼前少年的身形容貌，心下一叹，面色动容。
她还想启唇说些什么，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话。
这世间，最可怕的不是再遇时不相知，而是再遇时相顾无言。
说她是心硬也好，说她不是一个好妈妈也罢。
祝琳离开时，曾也心痛过，可是想到他更愿意留在安家，想到他的未来，她还是放下了那个孩子。
时光一点一点磨平了思念，一点一点抹去了他们之间的心灵牵挂。
久别重逢，终究是多了些生分。
她可以决绝地说出让安恒离开的话，面对长子时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血脉相连之情，微微一动，就将心牵扯得万分痛。
昏迷了一天一夜后，祝蓁意还是醒了。
那天早晨，窗外的枝叶上还是湿漉漉的，偶有鸟啼。
阳光正好，透过窗帘缝隙洒在地上，她睁开眼的第一句话，就是，“妈，我做了一个梦。”
“小意。”祝琳堪堪喊了一句，她想安慰女儿，却怎么也说不出口“那只是个梦”这五个字。
因为她们都知道，那不是梦。
那是真实的过往，可对祝蓁意来说，又是荒唐的。
美满幸福的家庭，宁静平和的生活，好像都总离她而去。
“你让他们走吧！”
“妈，我们好好地活下去吧！”
“就我们俩个，好不好？”
其实，那些过往虽在梦里格外清晰，但醒来后在她脑海里留下的也只是一些模糊的记忆罢了。
只是她终究不愿接受荒唐的一切，推翻她自以为的美好。
就像十年前她选择自我封闭那段记忆一样。
那一个星期，安恒每天晚上都来医院里看小意，但他只是站在病房外，透过窗户偷偷地看了两眼。
路远刚刚下晚自习，肩上随性地甩着个书包，他从学校赶来，风尘仆仆。
“安老师。”
“嗯。”
少年细心地发觉，衣着整洁的男人眸色比往常都要暗淡几分，不再是时不时有光芒闪烁着。
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或者劝他什么，只好稍稍低头道：“我……先进去了。”
病房里只开了盏小灯，暖黄色的灯光烘托得气氛格外温馨。
路远却是出了神，眼前挥之不去的，是惨白灯光下，男人那双深邃的眼眸，像是一汪死水，无波无澜。
“你记得多看看这些题。”
“我已经将易错点标注出来了。”
“好。”祝蓁意一脸不情愿地接过叠卷子，随手放至在床头柜上。
路远起身将陶瓷杯替换上温水，又将药一同递给她。
“我妈给我找了一家专门补课的机构。”女孩吞下药丸，眼眸低垂，淡蓝的薄被映入眼帘，她犹豫了一下终是开口。
路远手上的动作一顿，想了两秒后才应道：“嗯。”
他清楚，这话的意思其实简单，不过就是祝姨替她申请了在家自学，后天出院后，小意不会再回一中了。
她现在，是连见都不愿见了。
“你有没有想过。”少年开口，话说了一半忽然停住。
“什么？”祝蓁意抬头对视上他的目光，疑惑问。
“没什么。”路远扯了一个淡笑，伸手揉了揉女孩的脑袋，摇摇头散去眉眼的忧愁。
你有没有想过，和他们当面说清楚呢？
这句话，他终究没舍得问出口。
就像路远再清楚不过，祝蓁意现在是一只鸵鸟，窝在自己的安全区，不愿意探出头来冒险。
她决绝果断，但也会胆怯。
她知道，其实就算见了，也解决不了前程往事，曾经的隔阂十年后依旧存在。
“其实，我什么都明白，可我就是不愿意走出来！”
从安蓁意成为祝蓁意开始，所有的一切都回不了头了。
注定，这辈子她不会再有同胞哥哥，注定她的爸爸是方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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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惯例，一中的高三生是不可以申请回家自学。
但不知道是因为祝蓁意的决心，还是安恒出面说了什么，年段那边最终是松了口。
祝琳找了相识的老师，替女儿报名参加了南洋最好的高考冲刺补习班，而祝蓁意在经历了这一系列的打击后，意外地没有被击败，她的成绩依旧很稳定。
补习班只有十个人，有专门的老师通过入学测验和模考成绩为补课学生制定了专项方案。
祝蓁意白天在机构上完九节课，晚上再回家和路远一同自习，他们比往常任何一天的夜自习都要学习得专注认真。
“就是因为我爱她，所以我知道，我应该为未来努力。”
“那是一个，有她在的、美好的未来。”
和煦东风已逝，那微微夏风落在脸上，吹散了难言的燥热。
夏日很是热情，带来了冰淇淋，带来了绿豆汤，带来了冰镇西瓜，也带来了六月的高考。
古有十年寒窗苦读，只为一朝金榜题名。
今有十二载书相伴，只见高考定输赢。
而安恒，也还是陪着高三七班一直到高考结束。
一日为师，那终生有责。他会对所有学生的未来负责。
多年后，很多人大概都会记得，那一日晴空万里，微风不燥。
铃声响，高考结束。
却没有人欢呼，没有人撕碎课本，没有人从教室往下扔书。
但他们都坐在自己位置上，一个个笑得像个傻子，阳光下眼里还闪着晶光。
第72章 我愿俯首作你的不二臣。
初夏的阳光，悄无声息地落在人的皮肤上，白皙纤细的手腕在光下能瞧得见几根微青的细血管。
“今天天气真好。”西边的天，夕阳染红了霞云，她弯唇无声笑着，一双水眸瞧着他，眼波流转。
路远低头，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的容颜，未施粉黛，却摄去了他的魂。
橘红色的光倾洒在少女的脸颊一侧，他微微弯腰，凑得近点能看清她脸上细小的绒毛。
“小意，有一句话我想和你说很久了。”
他此刻的表情有点严肃，浑身上下也没了往日里随性不着调的样子，说话时他眼里还闪着光，祝蓁意想，那大概是夕阳的余晖吧。
世界一时寂静，她的耳畔只剩下两人起伏有规律的呼吸声，一轻一重。
这一方，不被繁世喧嚣干扰。
“我愿俯首做你的不二臣。”
温和低沉的声音撞在她的心上，心底凛冽的冬雪融化成一涓清泉，丝丝甘甜。
“好啊！”
“我的女王陛下。”
夏花绚烂，少年微微眯眼，嘴角溢出的一丝笑意扰了她的心。
在最后一束光被收进黑夜里时，南洋一中门口的那条街上，有一清隽少年，俯身吻上了他的心上人。
吻是甜的。
比蜜糖还甜。
我想把满心欢喜给你。
我想在漫漫星河下与你共舞。
我想把攒了十二个月的棉花糖给你。
我想冬天带你去吃火锅，夏天带你去看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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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安恒还是回美国了。
临走前他去见了祝琳一面，两人约在曾常去的一家小吃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