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弱水千流
傍晚十分,夕阳将半边天空染成了耀眼橙金色,一群倦鸟扑扇着翅膀从西北边飞过,掠过城市上方,归巢而息,鸟鸣声渐远。
六点十几分的时候,老宅大门外传来一阵钥匙O@的声响。下一瞬,门从外头打开,姥姥跟何萍一前一后进了屋,手上都拎着一大堆菜,有鸡有鸭有鱼,还有不少海鲜虾贝。
两人在玄关处换拖鞋。
温舒唯见状,赶紧从厨房里迎出去,两只手在围裙上擦了擦,余光里却瞧见两只修长漂亮的大手已先她一步伸出去,去接姥姥和母亲手里的东西。
姥姥抬眼见是沈寂,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拎得动,你歇着去。”
“姥姥就别跟我客气了。”沈寂语气温和而随意,径直接过几大口袋的菜和肉,拎着转身走进厨房。
看着青年挺拔高大的背影,姥姥脸上绽开笑容,眼底的满意之色更浓几分。随即侧过脑袋看何萍,小声赞许道:“这小伙子,工作好,长得好,还挺孝顺挺勤快。”
何萍笑着没有说话。
姥姥目光又看向一旁的温舒唯,笑眯眯的,忽然嗖一下,朝她竖了竖大拇指。
温舒唯被老人可爱的举动逗得噗嗤一声笑出来,脸微红,有点不好意思,低声支吾了句:“我去厨房帮他忙。”说完也回转身,脚下生风一溜烟儿跑开了。
走进厨房,看见沈寂正在料理台前整理青菜,然后拿出一颗蒜头,开始剥。头微垂着,脸色寡淡,额前的黑色短发落下几缕,微挡住额头。
温舒唯靠在墙上欣赏了一会儿“美男剥蒜图”,忽的出声,压低嗓子道:“G。”
沈寂撩起眼皮,懒懒看她一眼,“嗯?”
姑娘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瞧着他,眸子里满是促狭调皮,小声:“来,请你看戏。”一根细细白白的食指翘起来,朝他勾了勾
沈寂闻声,动作一顿,眉毛高高扬起来。
两秒后,厨房门“吱嘎”一声被人从里头轻轻打开,露出一道缝儿,两双眼睛从门缝里露出来。矮点儿的那双杏仁儿状,亮晶晶的充满好奇,高点儿的那双狭长微挑,冷冽无波。
只见玄关处,何萍换好拖鞋,随手把手提包放在了鞋柜上,余光一瞥,忽然看见客厅沙发上坐着一道熟悉人影儿。
她先还没反应过来,皱着眉头走近过去,细细打量,只见一个英秀少年正没骨头似的瘫在红木沙发上,两手拿着手机,眼皮耷拉着,视线懒懒散散地瞧着屏幕,正玩儿游戏。书包撂一边儿,穿校服,校裤裆部还肉眼可见地烂了一道口子,看着活像个混社会的二流子。
何萍眉毛越皱越紧,居高临下地看着儿子,沉声问道:“你这会儿不是该准备上晚自习了么?跑姥姥家来做什么?”
顾家小爷不愧是个人物,面对铁娘子何女士的质问,他不慌不忙不紧不慢,连目光都没从手机游戏上挪开,眼也不抬地淡淡回道:“我肚子疼。跟老师请了个病假,先回来了。”
这个鬼扯淡的理由,显然糊弄不了精明的铁娘子。何萍表情平静,语气也淡淡的没有起伏,“肚子疼,妈妈带你上医院。”边说边替顾文松把书包拎起来,“走。”
话音落地,屋子里一阵诡异的安静。
顾文松放技能的手指顿住了,冷淡且吊儿郎当地蹦出两个字:“好啊。”
何萍气得笑出一声,“行。现在就去。”
闻言,顾文松又静默了差不多两秒钟,然后咔哒一声,熄灭了手机屏,没有语气地说:“明知道我逃课,还问,不知道我最讨厌扯犊子编理由么。”
正露出双眼睛偷听的温舒唯:“?”
随后,她看见校霸顾小爷随手把手机丢到了一边儿,慢吞吞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面朝脸色铁青的母亲,面无表情道:“动手吧。”
温舒唯:“???”
“今儿头回见我姐夫。”顾文松站定了,那桀骜不驯嚣张狂妄的姿态,就像一个王者。两手松散地插在裤兜里,扭脖子,把脑袋偏向另一侧,淡淡地说,“妈,给点儿面子,别打脸。”
温舒唯:“……”
最后,嚣张傲慢不可一世的王者少年,被铁娘子何女士揪着耳朵给拎进了姥姥的房间。
卧室门重重关上,“砰”一声。
温舒唯被那阵关门声惊得抖了抖,缩缩脖子,叹口气,在心里默默替小校霸掬了一把同情泪。掬完一回头,看见那位老校霸不知何时已经回到了料理台旁,继续面无表情地剥蒜。
温舒唯走过去,狐疑道,“沈寂同志,同样是校霸,同样是大佬,你对你后辈的遭遇毫不同情么?”
沈寂淡声:“我不做大哥很多年。”
温舒唯:“……”
“你弟弟有点儿意思。”沈寂随手把剥下来的蒜壳扔进垃圾桶,语气挺随意,“这小孩儿关心你,维护你,我对这他印象还行。”
温舒唯瘪嘴,“那你还这么冷漠?”
“逃课,”大佬动作顿住,视线落在姑娘脸蛋儿上,非常有原则,“该收拾。”
*
沈寂这个外孙女婿,姥姥是越瞧越喜欢。但人家毕竟是第一次来家里,姥姥自然不好意思让客人动手下厨。由着两个小年轻剥完蒜理完青菜后,便让两人到客厅里玩儿,只叫了女儿何萍进来打下手,开始做饭。
客厅里,才被何女士教训了一顿的顾文松有些消沉。想他堂堂三中校霸顾小爷,长到十六岁,头回见到个活的特种兵大佬,仪表堂堂,气场强大,还是自家姐夫,他心头的敬仰之情就犹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谁知,还没来得及拜大哥,就在大佬大哥面前丢了大脸。
顾文松蔫蔫儿的,京瘫在沙发上,低头玩儿手机,拉着脸子情绪不佳,一副不想理人的状貌。
温舒唯走出厨房后看见弟弟这副模样,心生同情,摇摇头,决定不再刺激校霸少年已经饱受创伤的自尊心,默默牵着沈寂回到自己的卧室,关上门。
沈寂抬眼,不动声色地打量自己身处的这个房间。
他从军十一年,军区大院纪律如铁,一切军事化管理,就连生活方面也有严格规定,大到军服装备,小到脸盆脸帕,全都由后期部门统一发放。一切都单调,森严,冰冷,没什么人情味。
温舒唯的房间,和沈寂常年身处的世界,截然不同。
九十年代的装修风格,墙新刷过,四面都是灰粉色。一张单人床,铺着浅茶色的格子床单和同色系棉被,米白色的书桌上铺着暖粉色的桌垫,和摆放得整整齐齐的文件书籍,书桌正对的墙壁上还挂着小彩灯,灯条上拿小夹子夹着许多照片。
有些照片是她和姥姥,有些是和同学,还有一些是风景图,配着些非主流文字。
简简单单,傻气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