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凝陇
虞崇毅忙作安抚道:“舅舅舅妈,你们稍安勿躁。”
请贺云钦和王彼得进了书房,对红豆说:“你先招呼一下贺先生和王探长。”
红豆想起今早贺云钦帮她取回脚踏车,正要打算好好当面向他道谢,便亲自沏了茶,端着茶盘往书房去。
进屋一看,王彼得坐在沙发上,贺云钦却站在窗前。
不仅如此,他还古怪地将半个身子都探出了窗口,似在比量窗棱的长度。
看上去竟像在研究屋子结构似的,
红豆纳闷地将茶端放到桌上:“贺先生,王探长,请喝茶。”
贺云钦回转身来,若无其事道:“虞小姐。”
红豆望着他走近,忽想起那晚来找邱小姐时,他也曾站在裁缝铺门前往楼上看了许久,当时她以为他看的是邱小姐或是楼里的某个人,莫非她猜错了,他当时看的竟是这座老房子不成?
可是这老洋房有什么值得他研究的。
贺云钦端着茶盅喝茶,抬眼一看,见红豆正用探究的目光望着他。
他静静望她一会,忽拿话打岔道:“你哥哥上午已跟公共租界的同僚将去袁家名下所有产业查遍了,既没找到陈白蝶,也没找到潘玉淇。”
红豆虽然早怀疑事情不简单,听了这消息仍大失所望,哪还有心思追究刚才的事:“难道真像你早前猜的那样,这一系列失踪案是所谓案中案?今天早上我看到袁太太时,她口口声声说王美萍的死与她无关。”
贺云钦嗯了一声:“从袁太太的供词来看,自从去年她跟袁箬笠办理离婚手续后,精神状态就出了点问题,袁箬笠也说他前妻一直在一家英国西医诊所看病。
红豆愕然:“精神有问题。”
贺云钦点头:“四个月前,袁太太听说袁箬笠开始正式追求你表姐,特意到震旦大学去看过你表姐,见你表姐各方面都很出色,大受了刺激,认为自己之所以失去婚姻全是因为自己没有生育能力的缘故,便去找袁箬笠,说只要他能回到她身边,她不再坚持要求一夫一妻制,等给袁箬笠纳了妾,子嗣问题自然可以得到解决。可是袁箬笠当时已经有了你表姐,断然拒绝了这提议。“
王彼得唏嘘不已,忍不住插话道:“袁太太复婚无望,萌生了借腹生子的荒唐念头。有一回她到车站那爿袁家名下的洋装店收账,正好王美萍下了火车,因舅舅舅妈尚未露面,好奇之下,王美萍便进了那洋装店闲逛。袁太太跟王美萍聊了几句,见她单纯胆小,身体又极为结实,认定她是恰当的借腹生子的人选,便屏退了下人,将她哄骗到后院,打算以银钱作饵,哄王美萍给她和袁箬笠生下一个孩子。
“王美萍本是要来投奔舅舅,听了这话自然不干,袁太太为了让她回心转意,怎么也不肯放她走,只好吃好喝供应着,每天去劝说王美萍一回。”
“谁知这时候王美萍的舅舅报了官。”红豆了然地点点头,“因为警察没能立刻找到王美萍,周同强接二连三在报纸上发表文章痛骂警察,袁太太这才知道自己无意中闯了大祸,软禁的不是别人,竟是‘沪上一支笔’的外甥女。”
王彼得满脸鄙夷:“这女人昏了头,不知该怎么收场,倘若就此将王美萍放出去,整个上海滩都会知道她为了生孩子犯下了这样的蠢事,事情一旦传扬开来,不但她有触犯律条之虞,甚至会连累袁家的生意,想来想去,惟有硬着头皮继续软禁王美萍。”
红豆不解:“可是后来王美萍死了。如果仅仅是软禁,怎会导致王美萍的死亡?”
贺云钦接话道:“按照袁太太的说法,一个礼拜前,袁箬笠无意中知道了此事,大惊之下,把袁太太痛骂了一顿,说她简直是疯子,逼她立刻放了王美萍。袁太太见袁箬笠不肯参与她的计划,又不忍心一辈子囚禁王美萍,便兑换了一笔丰厚的款子当赔金,郑重向王美萍赔礼道歉,当晚放她走了,时间是八月二十六日,也就是上礼拜三。”
“上礼拜三?”红豆讶道,“可是王美萍的尸首是上礼拜六被发现的,如果袁太太和袁箬笠没说谎,难道说王美萍失踪仅三天就遇害了?”
贺云钦沉吟了一回,看向她道:“最诡异的地方不在这里,如果陈白蝶的案子系同一人所为,她失踪已有十一天,确切的日期是八月二十二日,也就是说,我们早前的猜测统统得推翻,王美萍并非本案第一个受害者,陈白蝶才是。”
红豆惊讶得说不出话来,怔了好一会,试着理清脑中乱糟糟的思路:“你的意思是,陈白蝶是八月二十二日失踪的,王美萍的实际失踪日期是八月二十六日(上礼拜三),而我表姐则是八月二十九日失踪的(上礼拜六),所以真正的失踪顺序是:陈白蝶、王美萍、潘玉淇?”
贺云钦扬扬眉:“是这样没错。所以一切得推翻重来。”
他顿了下:“昨晚我和王探长洗了胶卷,陈白蝶在镜面上写下的的确是一串数字,经过分析,只能知道第一个数字是7,后面的数字却已经无法进行还原了。如果把她定为第一个受害人,我们一来要重新定位三名受害人的共同点,另外需马上找人确认陈白蝶八月二十二日前后的具体行踪。”
他脸上泛起些古怪之色,想了想,忽然抬头对红豆道:“我回家一趟,大概一个小时以后会回来。”
红豆一呆,跟上几步道:“贺先生打算找谁确认?”
然而贺云钦并未做答,拉开门便走了。
王彼得掏出酒瓶喝了一口:“陈白蝶的金主。”
第22章
贺云钦回了贺家公馆, 径直往二楼去。
正好贺太太扶着丫鬟打算回房午歇, 看到儿子,愣在门边:“你总算舍得回来了,外头吃过饭了没。”
贺云钦脚步一顿, 亲自过去替母亲开门, 笑道:“我这么大人了, 还能饿着自己么。”
贺太太轻嗔道:“整天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成天不着家,我这做母亲的想见儿子一面都不容易。”
走了几步, 又扭头看儿子身上的衣裳:“你这衣裳还是昨日的, 昨晚一晚没回家,去何处了?”
贺云钦摸摸眉毛, 跟在母亲身后进了房:“昨晚在朋友处忙事情,来不及回家, 也就未换。父亲在家吗?”
“在书房呢, 你父亲近来也不知在心烦什么,总是愁眉不展的。”贺太太扭头吩咐下人拿换洗衣服来,“找你父亲做什么。”
贺云钦散漫一笑:“商量母亲过寿的事。”
贺太太性情温柔宽舒, 遇事素不爱深想,见儿子这么说,也就信以为真, 努嘴道:“生日年年都过, 难为你父亲每年都大张旗鼓弄一回。”
嘴上这么说, 眼睛却含着笑意, 分明对丈夫有种温柔托赖。
贺云钦笑容微淡,随手接过母亲脱下来的披肩递给下人,脑中暗想,不怪妹妹这般单纯好哄,跟母亲性情倒是如出一辙。
贺太太一边说,一边坐在妆台前,先是对着镜子左右一顾,接着又抬起胳膊拢了拢头发,忽然想起一事,脸色一亮,扭身看儿子:“早上听你大姐说你前日派余叔回家跟她讨衣裳,怎么,难道外头交女朋友了?”
贺云钦抬了抬眉毛道:“没有的事,拿衣裳是给朋友应急的。”
贺太太一怔:“你左拖右拖的总不肯交女朋友,到底是怎么想的,你也知道,因为你和明漪是中学同学的缘故,到现在外头还有些风言风语。要是你能早些成亲,不就正好堵了这些人的嘴了么。”
贺云钦微讶道:“儿子现在又没有中意的,总不能为了辟个谣,随便找个人凑合过日子,何况行得正走得直,没影的事理它做什么。”
贺太太瞪他:“你现在大学里教书,平时也总在外头交际,难道就没有喜欢的女孩子?下礼拜我过生日,我特意交代了竹筠,让她多邀些同学过来玩,她的那些同学都是受了西式教育的女学生,想来跟你一定谈得来,若是看上的,就算年纪小点也不怕,等你们结了婚,往后她是要继续读书也好,留洋也罢,我这做婆母的,横竖都不拘着她。”
贺云钦捡起妆台上的梳子递给母亲,故作认真道:“这话儿子记住了。”
贺太太气笑道:“只管拿话敷衍我,从来没个正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