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楚青晏
“什么?”连乔问。
“你看我们学校贴吧没?”梁宽说:“就那天沈大佬不是带着你走了嘛,后来听说高二七班的那个孙学姐哭的眼睛都肿了……”他说着说着声音突然低了下去,慌慌张张的拉了一下连乔的衣角:“低头低头。”
连乔:“?”
昏暗的天色中, 她低下头的功夫便与什么人擦肩而过了,连乔猛然一怔——她在空气中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淡淡的香味。
她走了两步,忍不住驻足, 回首。
“哎哟吓死我了。”梁宽在一旁抚了抚胸口,碎碎念道:“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刚才孙学姐应该没听见我说什么吧……”
“你说刚才过去的人是孙书悦?”连乔问。
“是啊。”梁宽道。
连乔怔了怔,颦眉问:“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味道?”梁宽茫然道:“锅巴味?”
“不是。”连乔说:“是creed的银色山泉——”
“什么什么泉?”梁宽十脸懵逼。
“就是香水味。”连乔憋了一下,换了种通俗易懂的说法。
“啊,就这啊。”梁宽说:“闻到了呀。”他不以为意的晃了晃头:“孙学姐经常偷偷化妆的,不过她自己是年级纪委,当然不会举报自己咯。”
连乔没说话。
她在心里敲了一下小边鼓,“咯噔”一声。
倒不是她看不起孙书悦,这瓶香水在众多的奢侈品香水中虽然称不上稀价,但对于一般的学生党而言价格绝对不算便宜,味道也并不十分受大众的喜欢,刚推出的时候周围不少姐妹都蹭着热度买了,回来一试纷纷吐槽一股皂味儿,十分不值价,于是便扔在角落里吃灰了。
连乔的喜好有些独特,她似乎对没有侵略性的东西都有所偏爱,因而非常青睐银色山泉的冷香质感,冰清玉洁的,所以特意放了一瓶小样装在包包里。
她并不觉得在汉林的校园里能恰好遇见一个跟自己品味一致的“知音”,而这个知音又恰恰好是前几天对自己充满了敌意的人。
这概率也太低了。
连乔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想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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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梁宽在楼梯口道了别,连乔就自顾自的往六楼走了。她来到601的门前,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插进门锁眼儿,往右转了一圈。再用力就转不动了。
连乔微微一怔,徐徐的抿紧了嘴唇。
她抬手拧了一下门把手,朝内一推,门开了。
无限延伸的寂静透面而来。
连乔却觉得一阵前胸贴后背的凉。
她疾步走到屋内,“啪”一声打开了墙壁上灯的开关,当即看向自己的柜子。
不出她所料,她的柜子上空空如也,被她唯一拿出来归置安放的昂贵包包不翼而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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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二楼修水管儿停水,沈瑜不得已,只好打道去安亦平家洗澡。
安亦平住在一栋铜环儿双开门的老四合院里,外面瞧着破旧,里面的设施却都是经过精巧的改装的,热水器网路什么的应有尽有。
沈瑜有安亦平家的备用钥匙,开门进去之后发现院落里没人,音响里“咿咿呀呀”的外放着一出《孽海记》。
“安老鬼?”沈瑜喊了一声,无人应答,他皱了皱眉头,疾步朝着里屋走去。
隔着洗手间的门,几步开外沈瑜就听见里面有人在呕吐,他面色微变,推开门闯进去,便看见安亦平趴在马桶边儿上吐的直抽抽。
沈瑜扑过去替他拍背,又倒了开水来给他漱口,折腾了好一会儿,安亦平才缓过气儿来,他翻了个身靠在马桶旁边,哑声笑道:“阿沈啊……你来了。”
“你他妈……”沈瑜耐着性子,沉声道:“上次胃镜复查的结果怎么样?”
“黏膜炎,可太正常了。”安亦平不以为意的打了个嗝儿,呼出一口酒气。
“你喝酒了?”沈瑜攥紧了他的衣领子,皱眉道:“安亦平你他妈的想死可以直接跟我说,我给你个痛快!”
“谁想死了。”安亦平打了个嗝儿,没什么气力的翻目朝天:“就是觉得活着好像也没什么意思。”
沈瑜没吭声,架着他的胳膊把他从马桶边上扶起来,亦步亦趋的往卧室里走,安亦平没腔没调的跟着音响里同步哼着曲儿,忽而感慨:“阿沈,除了你也没人管我。”
“你以为我乐意管你?”沈瑜的脸色漆黑。
“那你做什么还管我呢?”安亦平说。
“我馋你家电热水器行了吧。”沈瑜艰难的把他安置在床头:“给老子躺好,药放哪儿了?”
“我吃过药了。”安亦平拿过一旁的靠枕,压在腹部,嬉皮笑脸道:“就是还没来得及消化就吐严实了。”
“你他妈这会儿要是死了我就是第一嫌疑人,给我起开。”沈瑜不想跟醉鬼多比比,挥开安亦平一条乱舞的胳膊,在床头柜里翻箱倒柜了一阵,终于找到了一个印着“奥美拉唑”的盒子。
他又陆续翻到了几盒安亦平常吃的胃药,挨个儿看了说明书,将药丸配比好放在小碟子里,转而去给安亦平的保温杯里蓄水。
准备好一切,他回到床边,将东西递过去——
安亦平猝不及防的握住了他的手腕。
“阿沈。”他眯着眼睛,唇角绷的笔直,几乎成了一条线:“我的遗产……真不一定给你。”
沈瑜冷冷的睇着他,强硬的一寸一寸将药丸儿推到他的唇角:“那我可得再对你好一点。”
安亦平倏地咧嘴笑开,从善如流的就着水把药吞了下去,然后没正形儿的倚在床头道:“只要有但凡一个跟我有点儿血缘关系的安家人出现,阿沈,你就没机会了。”
沈瑜不搭理他,自顾自的将他桌上的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扫进垃圾桶。
安亦平还在那儿叨叨个不停:“其实阿沈啊,你不告诉我那些,我被妙妙骗的也挺开心的,不就是花点儿钱么?我最不缺的就是钱……现在好了,钱是留下来了,可我一点儿也不开心。”
沈瑜熟练的将垃圾袋儿从废纸筒里拎出来,打结儿:“舒适的虚假和残忍的真实,你选哪个?”
安亦平:“我选——”
沈瑜:“但凡有点脑子都会选择后者。”
安亦平:“……你骂我,我听出来了。”
沈瑜:“我在教你快刀斩乱麻,长痛不如短痛。”
安亦平:“可这痛苦绵长无尽,我还要活好多年……”他轻轻的竖了一根手指头晃了晃:“你不懂我们这种穷的只剩下钱的人是怎样的感受。”
沈瑜干活的动作顿了顿。
“我是不懂,也不想懂。”他低声说:“依靠欺骗别人的感情获得利益,这种人最该出门被二百码,可你居然还惦记着她,也挺搞笑的。”他摇摇头,抓起柜子上的一个伏特加酒瓶,晃了晃,看见里面还剩了个底子,便扒开盖子一饮而尽,然后将空瓶子也一起装箱。
安亦平扭头:“你喝什么酒?”
“我手疼。”沈瑜说:“喝点醒醒神。”
“这是什么逻辑……”安亦平拧着眉头:“手上有伤不应该戒烟戒酒吗?”
“你他妈少管我,管好你自己。”沈瑜微有薄怒。
“你晚上该不会还要出去上班吧?”安亦平翻了个身,斜倚在枕头上道:“就你这样儿还能干嘛呀,独臂大侠?”
“我只是手疼,不是手断了。”沈瑜说:“总有我能做的事儿。”
安亦平看他浑身都缭绕着一股无形的暴躁,不由得轻轻“嗤”了声。
“像你这样干,五六年以后勉强奔小资吧。”他前言不搭后语的评价道:“要想跟你爹持平至少得十年,十年,那小姑娘孩子都打酱油了。”他顿了顿又补刀一句:“总之她是不可能跟你这种穷小子在一块儿的,还不如回去当你爹的乖宝宝。”
沈瑜猛地抬起头,厉目瞪着安亦平。
安亦平丝毫也不害怕,笑嘻嘻的耸肩:“来啊阿沈,互相伤害啊。”
“我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沈瑜咬牙道:“走了。”
“不洗澡啦!”安亦平说:“都不爱干净了!”
“洗你妈呢!”沈大佬隔墙大吼。
成功扳回来一局,安亦平可算满意了,他翻了个身躺平,咬牙受着胃里的一阵火烧火燎,约莫过了二十多分钟,这阵子苦楚过去了,他便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作态,从枕头底下抽出张白纸,又从床头柜里摸出一支笔,哼着《孽海记》的调调,笔走龙蛇的开始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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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404的宿舍门口,连乔叩门扣了三遍,回应才姗姗来迟。
“谁啊?”
“孙书悦学姐。”连乔平静道:“开门。”
她没有自报家门,等了两秒,门却还是开了。
门没开全,半掩着,穿着粉色睡裙的孙书悦从中探出个脑袋来,警惕道:“你来做什么?”
呵,这开场白。
连乔冷艳的扬了一下唇角。
“看来学姐很清楚我的来意嘛。”她单刀直入:“那就请把我的包,还给我。”
孙书悦的瞳孔细微的收缩了一下。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有毛病吧你!”她咒骂了一句,急急忙忙的就要关门。
连乔早有准备,她早先已经在宿舍里模拟过许多种跟孙书悦打照面时可能出现的场面,第一种就是对方关门装死,于是她特意卸了一截扫帚杆儿带过来,当机立断的往门轴缝里一塞卡住,任凭孙书悦怎么使劲儿门板也合不上了。
孙书悦关不上门登时开始慌了,她急急忙忙的扭头唤救兵:“芹芹!!救命啊!”
她刚喊完,屋里的秦芹就出来了,抬手就要推搡连乔:“你凶什么啊你!”
连乔一侧身避过,灵活的拍开了她意欲作乱的手。
这一下拍的不轻,秦芹吃痛,“哎哟”了一声把手缩了回去。
连乔顺势往屋里压了一步,她姿态凛然高贵,十足的气势将屋里那两个高她一届的学姐都纷纷逼得恨不得缩回壳里去。
连乔扫了一眼屋里的陈设,依稀看见孙书悦的桌上散落着各种各样的化妆品,她却没再往里走了,因为屋子里不通风,汇聚着一股子廉价化妆品的气味儿,那刺鼻的甜腻中还混杂了零食和其他的一些味道,并不是很好闻。她抄起手臂,斜身往门边一倚,平和道:“你们应该很庆幸今天是周五,这栋楼里好像没有太多人。”
孙书悦不耐至极:“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的手提包里有香水唇膏气垫盒各一个,一套移动充和两个超薄护垫,另外还有我的钱包,钱包里虽然没有现金但是一共有两张银行卡和五张品牌会员卡。”连乔说:“你擅自喷了我的香水我姑且不跟你计较,现在请把我的财产悉数还给我。”顿了顿,她微笑道:“少一样我都会跟你追究到底。”
孙书悦被她缜密的逻辑记忆以及清晰的表达能力给惊呆了,身后同样慌张的秦芹掐了一下她的腰,她才勉强回过神来。
“谁拿你的包了!谁喷你的香水了!”秦芹看起来比孙书悦略镇定那么一些,冲连乔尖利的叫嚣道:“你自己做人缺德不知道被多少人记恨呢!凭什么怪我们啊!”
“就是……”孙书悦在一旁虚弱的附和道:“你没有证据不要乱讲话!小心我让主任扣你的操行分!”
“你是嫌我没证据是吗?”连乔昂起纤长的脖颈,瞳孔里含了些清冷的蔑视:“我这个人最讲证据,你想要证据,我现在就可以去找阿姨调监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