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耳东兔子
“放心,她在门外,听不见的,而且这会儿肯定睡着了,”狮姐解释说,“她以前经常带小弟弟来我这纹身,不过你别多想,她都是帮我照顾生意。那纹身是她妈妈的名字,不是什么前男友,你放心。”
“她妈妈叫Wyatt?”
“你英文不错啊,这发音听着我还以为我追哪部美剧呢,”狮姐讶异地看他一眼,紧跟着说,“这年头谁还没个英文名啊,这个名字翻译下来好像是精明、神秘的意思,叶濛给她妈取的,她当时特别喜欢一部电影,恰巧里头有个神秘又强大的人物叫这个名字,就给纹自己身上了。”
等处理完,狮姐把人原封不动地还给躺在沙发上呼呼大睡的叶濛。
叶濛真是在哪都能睡,半边脸压得全是印子,她坐起来回了会神,才站起来对李靳屿说:“走吧,钱给了吗?”
“狮姐不肯收,说挂你账上。”
叶濛叹了口气,懒得计较,“走吧。”
走出门口,李靳屿清瘦的手腕上绑着纱布,莫名看着有点病娇,他给自己剥了颗奶糖,含在嘴里浑不在意地嚼着,掏出手机随口对她说了句:“加个微信吧,我把钱给你。”
叶濛条件反射地拒绝:“算了吧,那点钱,你自己留着吧。”
叮——
树风静立,四周格外静谧,屋檐上立着几只寻食的小鸟,悠闲地并排低头瞧着他俩。也许是叶濛一闪而过的脑电波,惊扰了墙头的猫,如流窜影,咻一声,纵身跃上屋檐,把那排鸟惊地展翅鹏飞。
哗啦巨响。
叶濛也如惊鸟一般看着他,试图抓住那一闪而逝的灵感:“你说什么,加微信?”
李靳屿已经把手机揣回兜里,捏着他那绑着纱布的手腕似乎在忍痛,半笑不笑地往外走:“很遗憾,姐姐拒绝了。”
叶濛被那声姐姐酥到了。
下意识去拽他迫不及待想要解释,结果不小心拽到了他包着纱布的手腕,李靳屿疼得倒抽了口气,嘶了声,“你想废了我是吧。”
叶濛忙道歉,手上却跟着了魔似的还拽着,一脸我怎么会呢心肝宝贝:“我心疼你来不及呢,宝贝。”
李靳屿闷笑出声,疼得不行,俊脸难得呲牙咧嘴起来:“再不撒手要发炎了。”
叶濛终于反应过来,忙撒开,一脸心疼地:“怎么样,宝贝。要不要回去看看?”
“你再叫我宝贝,我给你弄湖里去。”李靳屿忍痛道。
“行,死之前被你抱一下,我也心满意足了。”叶濛没皮没脸,很不走心地说。
“你变态吗?”
叶濛直勾勾地俯视着他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李靳屿,我留在这,是为了你。如果没有遇到你,我可能现在已经回北京了。”
疼痛感终于缓过来,李靳屿直起身,叶濛又变成了仰视,他傍观冷眼道:“别以为我不知道,方雅恩说你在北京混不下去了。”
甜言蜜语被识破,她叹了口气:“……好吧。其实也还有别的原因,比如北京真是个令人焦虑的城市。那你呢,你又为什么离开北京?”
李靳屿一愣,“谁告诉你我从北京来的。”
现在纹身都要实名制了,都得检查证件。
“我刚刚看到你身份证了,看到地址了,北京市朝阳区的。”
叶濛连身份证号码都背下来了。
李靳屿不知道在想什么,轻轻拧了拧手腕,好像在自嘲,又好像在逃避,良久,才说:“因为在那里,无论怎么做都得不到别人的认同,无论我做的多完美。”
他眼神深沉,却像一潭死水,就这个眼神,让叶濛记了很久,以致后来她在北京,总时不时回想,在宁绥那个小镇,还被困着这样一个人。一个让人万分揪心的人。
“李靳屿,我带你去个地方。”叶濛突然说。
“去哪?”
“酒吧,”叶濛转身跟狮姐借了车,狮姐将钥匙从店里丢出来,被她稳稳接在手里,“谢了,等会给你开回来。”
狮姐的车很小也很破旧,手动挡的代步车。李靳屿这么个大高个塞在副驾都有点勉勉强强,他有点胆战心惊地系上安全带,“你确定你会开?要不还是叫车吧。”
“坐着。”叶濛霸气十足,一声令下给人吼回来。
李靳屿一动不动,一米八几的大高个,坐得跟个小学生一样,然后等她启动车子。
叶濛半天没动。
李靳屿看她一眼,见她皱着眉,不知道在想什么,乖乖地出言提醒了一句:“我绑好安全带了。”
叶濛突然就有点不耐烦了:“等会别吵。”
“……”
“……”
暮色苍茫,本就寂寥四下无人,除了墙头时而趴着、时而乱窜的猫,小巷口余下的唯一活物就是他俩。
李靳屿终于忍无可忍,偏头看向车窗外,“十分钟了,再不走我回家睡觉了。”
叶濛缓缓松开拧着眉头,指了指驾驶座底下:“我很久没开手动挡了,中间那个是离合还是油门?”
李靳屿淡淡扫了一眼:“那是刹车。”
第20章
车子还没挪出几米, 就悲催地熄了两次火。车身上下剧烈震荡着,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俩大半夜车震, 李靳屿突然后悔自己为什么要上她的车?好好活着不好吗?这么一想, 抑郁症都给她整没了。
他牢牢绑着安全带, 后脑仰顶着驾座颈位,头都没动, 只斜着眼垂睨着她折腾半天也没点上火, 一脸生无可恋地提醒了一句:“朋友, 你不挂档吗?”
叶濛闻言跟着挂上档,然后下意识看了他一眼。
“先踩离合, 挂一档, 松手刹。“李靳屿懒洋洋地说。他发现时间真的是个好东西, 不管你有多想不通的事情,几年后总会给你答案。生命真的不会敷衍你。就很突然明白了驾校教练为什么这么废烟。他十八岁就考了驾照, 当时跟勾恺那帮人同时去考的, 都是一帮男孩子,家里又有钱,早就会开了, 带他们那个教练最省心,基本不用管,随便交代两句技巧,没几天就去考试全过。
跟他们同期的那批女孩子, 隔年还没上路考。教练头都挠秃了。女人在这方面的神经,好像就特别短路。
车子缓缓挪出位, 叶濛终于找回点感觉,笑眯眯地对他说:“你会开啊?要不, 你来?”
李靳屿转回窗外,嘲诮又懒懒地道:“不会,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啊?”
叶濛一愣,以二十码的速度滚出僻静狭窄的小巷,狐疑道:“可杨天伟说你有驾照呀?”
“有啊,没上过路不行?”他随口说。
叶濛笑起来,“不会开还这么拽,那你就给我闭嘴。我开车最烦有人指手画脚。”
李靳屿哼了声,爷两岁就会蹬三轮,六岁就会开赛车了。
不过他没说出来,老老实实闭了嘴,倒也不是怕什么,只是单纯不想跟她说话。
夜色渐深,小镇万籁俱静,昏弱的路灯夹杂着灰雾朦胧的月色下,隐约瞧见一辆小车从幽暗的小巷里晃晃悠悠地驶出来。这一路都很安静,李靳屿阖着眼靠在驾座上闭目养神,叶濛专注前方的道路,虽然这一路就没什么车。好在她当初学得就是手动挡,在七高八低的颠簸中渐渐找回了手感。
等红灯的时候,叶濛转头看了眼旁边的男人。他人靠着,下颚清瘦,喉结清晰,那道清淡却凹于皮肤表面的“吻痕”疤,莫名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有点薄情。李靳屿始终都闭着眼,却不知道哪长了第三只眼,在绿灯还剩下十二秒的时候,他阖着眼,冷淡地出声提醒:“还有十二秒,看够了吗?”
叶濛悻悻地收回视线,一阵兵荒马乱又重新上路,车子抵达酒吧是凌晨十二点半。
李靳屿简直不敢相信,就这么五、六公里路,她居然开了十几分钟,他关上车门,人靠着,调侃道:“你开车真的让我想起一个人,就那个那个,倒骑着毛驴的那个……”他拿手点了下,“对,阿凡提。别人倒骑毛驴都比你快。”
叶濛心说,你开得快,你开得快倒是自己开啊!还不是不会开!
叶濛为了保护他的自尊心没还嘴,示意他跟自己进去。今天是周末,酒吧有驻场乐队,围得人山人海,音乐声震耳欲聋,昏昧的光线下,到处都是激情四射的红男绿女摇头晃脑地尽情放纵。
一首《山海》将整个酒吧气氛推至了最高潮。主唱情绪饱满,声音沙哑,比李靳屿饱满多了。同样一首山海,人家唱得就是对现实的妥协,对理想的嘶吼,对热爱的至死不渝。是能唱到人心里去,引起看客的精神共鸣。
酒吧里大多人都是对现实不如意,精神世界又很空虚,无从改变,也无力改变。只能看着自己日日消颓。
叶濛始终觉得李靳屿不应该是这样的。
两人一进门,王牌服务员倒是一眼就注意到了,热情地端着一盘瓜子迎上来,“小屿哥,今天怎么过来了?哟,还有小粉丝也在啊?”
不等李靳屿说话,叶濛直接让他过去在舞池中央地沙发上坐下,李靳屿无奈地仰头看她,音乐声震天响,他几乎用吼得:“你到底干嘛?”
王牌服务员紧随而至,递上菜单,在炸天的音乐声中,跟着吼道:“喝什么。二位?”李靳屿一眼没扫,很节省地要了罐百威。叶濛懒得喊,比了个手势跟他一样。
王牌服务员不怀好意地又在两人耳边喊了一嗓子:“你俩要不要来排轰炸机或者Four loko助助兴?”被李靳屿一脚踹开。
音乐在耳边轰轰作响。耳蜗虽然震得发紧,但很快也就适应了。尤其是李靳屿,运动衫拉链拉开,松松敞在两边。人半靠半坐地陷在沙发里,很快又成他的主场了。两人一言不发,沉默地听着歌,喝着酒。长头发长得有点像汪峰的主唱过来分了两支烟给他,两人勾肩搭背地有的没的闲扯
了两句,叶濛始终坐在一旁一动不动地听着舞池里的人唱歌。
明明是她提议来的,现在仿佛是被李靳屿强迫着捆来的,坐得跟尊四面佛似的。
李靳屿弓着背,双肘撑在腿上,破天荒地给自己点了支烟,夹着手里,慢条斯理地吐了口烟雾,主唱见状,也倾下身去,勾主他的肩问:“最近犯烟瘾了?看你抽两回了。“
“还好,没太大感觉,就无聊。”他掸了掸烟灰说。
主唱不太走心地劝了句,“你肺不好还是少抽。”
李靳屿笑着将烟含进嘴里,半叼着,斜他:“那你还给我分烟?”
“这不是客气呢,谁知道你小子真接啊。”
“行,懂了,”李靳屿随口应了声,突然就咳嗽起来,拳头捂在嘴边挡了下说,“很久没抽了,都抽不出味道。这还有一支,要不还你?”
手刚举起来,指尖一空。就被人轻轻夺过。
李靳屿回头,叶濛接过去,手指夹着,将烟含在嘴里,稍稍俯身压过来,隔着李靳屿,对那边的主唱说:“兄弟,借个火。”
主唱立马给她点上,因为主动权被占据,点火的高度叶濛已经压下柔软的身子,主唱放在腿上的手几乎不用抬起,只要一摁打火机引个火苗子就行,但两人中间隔着李靳屿还没放下的手,叶濛趴过去的时候,他的手,刚好碰到她软软地胸口位置。
主唱不知道紧张个什么劲,连擦几下都没点开,奇怪地咦了声:“见鬼了,突然没油了吗?”
叶濛始终没撤开,像一团软软轻柔的水棉花,轻轻贴着他修长、骨节突起的手背,温热的肌肤相贴,气氛暧昧,灯红酒绿的,引人遐想,让人心动,如果他二十出头,或许此刻心跳突突地,像个毛头小子一样,躁动不安,血液上冲。但他现在其实很麻木,心脏跟脉搏从里到外,都是冷的,麻的。
李靳屿同时夺过烟和打火机,丢到面前的矮几上,人往后一靠,对主唱说:“你不还有几首歌?”
于是主唱又唱了几首郁郁不得志、理想崩塌信仰死亡的歌曲,叶濛觉得这主唱真是把颓丧文化宣传到了极致,难怪李靳屿能愿意跟他当朋友,简直是唱到他心坎里去了吧。
因为外面没有适合他的江山,所以他不愿意走出去。
叶濛靠着沙发背,一只手懒洋洋地搁在上面,撑着后脑勺,挺惬意地盯着李靳屿看。他长得真好,性格虽然不合她意,但也确实带劲。服务员上了一小盘花生,他慢条斯理地剥完,拍拍手上的碎屑,将杯中的酒一口气灌完。他眉眼很薄,其实很内敛,只不过笑起来,那眼底张扬的劲儿就收不住,浑身上下,没一处不透着一丝清贵小少爷的劲儿。
他明明应该是一只被人圈养的金丝雀,哪该是这样,像条野狗似的窝着。
叶濛突然站起来。
李靳屿偏头瞧了她一眼,也跟着要站起来,“走了?”
叶濛把他摁回去,手扶着他的肩:“你先坐着。”
“你干嘛去?”
叶濛笑吟吟地说:“那边看到一个很帅的小哥,我去要个微信,你乖乖坐着别动,要是有小姑娘过来跟你要微信,你就说姐姐管得严,不能给。”
“你这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了?”李靳屿冷笑。
“乖啊,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