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药渣
连穆看着躲进被子里的人一会儿,放下水和药,下楼去端鸡蛋羹,等飘着香味的鸡蛋羹进门时,终于舍得露头的易灵无奈又嫌弃的撇了撇嘴,嗓音沙哑的道,“就知道会是这样。”
鸡蛋羹是再熟悉不过的味道,小时候生病时是妈妈做给她吃,等妈妈不在了,用鸡蛋羹哄她吃药的是外公,外公也不在了之后,是老师和蒋菡。
身边的人一轮一轮的换,但鸡蛋羹却从未改变过滋味。
易灵老实安静的低着头,一勺一勺的吃鸡蛋羹,吃完了之后,沉默乖巧的吃药,吃完药后闭上眼老老实实睡觉。
连穆坐在床边,看着易灵这副少见的安静脆弱模样,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她最早发热时也是他先察觉的,睡到半夜,身边像是多了个大火炉,他从不安的梦里醒来,看到的就是浑身高热闭着眼皱着眉头眼角有泪的易灵。
她看起来极不舒服不安稳,抓着他的手用力到指尖发白,连穆抱着人连夜叫来医生,等确定只是发烧感冒之后,他提起的心才稍稍落下。
之后,蒋菡来探病,连穆也从这人口中知道了更多有关易灵的一切。
或许生病时真的是人的软弱期吧,原本来宁城之前,易灵对连穆还心存几分芥蒂,等被妥善周到的照顾几天之后,那点儿原本不算严重的芥蒂就慢慢在日渐好转的关系里烟消云散了。
毕竟,不是哪个女朋友生病了男朋友都能在旁边日以继夜的细心、精心照顾的,尤其,是连穆这样冷漠的高岭之花。
于是,易灵的心情微妙的好转了。
然而,这种好转只持续到易薇来探病之前。
***
在易灵厌恶的那个继妹易薇上门之前,先来探病的是连父的弟弟连二叔家的连晖。
说起来连穆和连晖是堂兄弟,但论关系远近还不如易灵,毕竟当年连家分家后,因为父亲过于偏心一气之下远走宁城的连家老二就再也没回去过江城。
之前若非连家破产动静太大,连二叔也不会南下江城,连穆和郑元夏等人也是在那时候才知道易灵和连晖是关系不错的高中同学。
连晖性情活泼爽朗,虽说和连穆关系一般,见面还是热情的打了招呼,等看到病恹恹的易灵时,先是出言调侃了一番朋友,然后才在易灵满是威胁意味的眼神中乖乖的奉上了探病礼物。
“山居先生的《秋日冥想》啊!”看到礼物,易灵心情大好,“不错不错,算你过关了。”
“你也不看看我花了多少心思,”连晖笑眯眯点头,“真的是求爷爷拜姥姥,托了我爸好几个人情,不然还真拿不下来。”
“算你小子有良心。”易灵投以赞赏性的一撇,“等下次我有好东西了不会忘记你的。”
“这可是浓浓你说的啊!”连晖挑眉,“上次说话没算数这件事我还在心里记着呢,这次要是再晃点我,咱们就得让菡姐好好来评评理了。”
提起上次失约,易灵稍稍有些心虚,不过看在这次礼物很合心意的份儿上,她拍马保证道,“放心,这次肯定不会忘,所以也不用麻烦菡姐出山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欢快时,连穆适时端着饮品出现。
“你的咖啡,”他将泛着香气的蓝山放在连晖面前,无视易灵的渴望与垂涎,将川贝炖雪梨推到她眼前,“生病期间不能喝咖啡,为了你的嗓子着想,再坚持几天。”
说完,安抚小孩子似的摸了摸易灵的头,和连晖寒暄两句后又转身出门去了。
连晖看着连穆哄孩子一般哄易灵,神色微变,眼神落在他安抚摸头的动作上,微微攥紧了拳头。
等人出去后,他笑看向易灵,“一段时间不见,你们的感情好像更好了。”
易灵皱着眉头喝雪梨汤,闻言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可能吧,谁让我们是男女朋友呢。”
等连晖探望完老朋友下楼时,连穆正站在一楼楼梯拐角处和郑元夏说话,看到他出现,连穆面色并无变化,倒是旁边的郑元夏看到敌人似的同仇敌忾的绷紧了姿态。
“浓浓恢复得不错,等她病好后大家再约出来见面,”连晖笑道,“堂.哥,这阵子麻烦你照顾浓浓了,以后有机会一起聚聚,毕竟爸爸也好久没见你了。”
对于连晖的邀请,连穆神色淡淡的应了一声,看不出有没有兴趣,郑元夏双手抱胸站在一旁,看着这人虚伪的寒暄后逐渐消失在门外。
终于只剩两个人的安静客厅里,郑元夏轻嗤一声,语带不屑,“打量谁看不出来呢,这小子够有心机的,一个外人而已,跟你说话的架势倒跟主人似的,看着真倒胃口!”
连穆上楼去往书房,虽说他答应了易灵一起来宁城,但工作不等人,需要他处理的事情只会不断累积,尤其是这阵子为了照顾生病的易灵,他每日里见缝插针的处理工作和熬夜已经成了常态。
书房里,郑元夏心中有气犹自言语愤愤,“你那个二叔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当初分家的是老爷子,他不高兴不愿意心中有怨尽管冲着老爷子去,谁让他私生子的身份是自己亲爹给的?”
“结果呢?如今连家出了事,第一个跑出来落井下石的就是他,外人都没他跑得快下手狠,这小子今天还假惺惺的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我看纯粹是遗传了他老子的厚脸皮!臭不要脸!早知道当初就该一分钱都不给他,省得如今养出来个白眼狼!”
痛痛快快的说了一通之后,郑元夏才发现连穆只顾着低头工作,他不甘心的想要寻求认同,“喂,哥,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啊?你也很讨厌那小子吧,回回说话都不阴不阳的,也就当着易灵的面装得跟个大尾巴狼似的,我看他们家扒拉别人东西的爱好秉性是遗传,当爹的觊觎人家家产,当儿子的觊觎人家女朋友,一个个的都不是好东西!”
在郑元夏的连番抱怨中,连穆终于舍得分神看向好友,“你有坐在那儿说闲话的功夫,不如来帮我看文件。”
提到工作,郑元夏就跟戳破了的皮球一样,气势瞬间瘪了下去,皱着脸苦巴巴的道,“哥,借钱好说,工作,就别了吧……”
“既然不想工作,那就别在这里打扰我,自己出门找乐子去吧。”
连穆把人安排得明明白白,等郑元夏心不甘情不愿的离开之后,他看着手边文件上密密麻麻的字符,恍惚了一瞬。
如郑元夏所说,无论是连二叔还是连晖,都不怀好意,但对连穆而言,最困扰他的从来不是这些不相干的外人,而是隔壁卧室里那个生病时撒起娇来一把好手的易灵。
她,才是他由始至终最大的难题。
第10章
易薇这个不速之客是在连晖探望易灵过后的隔天上门的。
那会儿易灵正趁着连穆不注意在阳台上偷偷吹风,转个头的功夫,别墅门口就出现了个讨厌的人。
粉红色的连衣裙,矜持温柔,娇弱羞怯的脸,如果不是右腿有不明显的微跛,还算是个不错的美人。
易灵的脸从看见易薇出现起,就阴沉了许多,她从房间往楼下去的功夫,客厅里易薇已经和连穆说上了话。
这个继妹进门之前看到她时扔过来的挑衅眼神明明白白,易灵面无表情走下楼,下面看到人的易薇已经朝连穆露出了易灵最讨厌的笑容。
她太清楚这个只比自己小十个月的继妹有多喜欢抢她的东西了,明知道她恶心厌恶,明知道会被她收拾教训,对这种恶心人的事还是乐此不疲,就像她那个喜欢勾.引别人家老公的妈一样,本性难移。
易灵开始为自己去年的善良感到遗憾了,早知道,应该倒车回去再碾一次的,那样这人估计就再也不能爬起来走到她面前恶心人了。
“谁给你的胆子进我的房子?”易灵站在楼梯上居高临下的看着颤颤巍巍从沙发上站起来的娇弱女孩儿,她态度嚣张,看起来骄横跋扈,目中无人的模样在不知内情的人看来十足的恶劣又恶毒。
易薇作势往连穆身边躲了躲,朝楼上的易灵露出一个娇弱无力却又隐含恐惧的胆怯笑容,“姐,爸爸听说你生病了,所以让我来看看你。”
“顺便,如果有空的话,希望你能回家吃顿饭。”
比起易灵的嚣张,软着嗓音轻声细语说话的易薇看起来乖巧又柔弱,在此刻这种剑拔弩张的情境下越发显得两人之间的气势差异天差地别。
易灵不为所动,眼睛里含.着刀子似的,只盯着易薇,语气含冰,“看来你把我之前说过的话当耳旁风。”
“我在的地方你出现就是自讨苦吃,既然你非要挑战我的忍耐力的话,那我就给你这个机会。”
下楼前被易灵一通电话叫来的保镖和保安很快到位,她指着花容失色的易薇,语调冷酷不容反驳,“把人给我扔出去,还有,绝对不容许她再踏足这个地方一步,今天但凡她碰过踩过的东西全部都给我扔掉!”
易灵的态度太过鲜明,神情与眼神太有压迫力,保镖和保安们很快依言行.事,面色惨白身体颤颤巍巍无力反抗的易薇勉强压下快要出口的尖叫,含.着眼泪哀哀戚戚的看了连穆和楼上的易灵一眼,被毫不客气的强硬的“请”出了门。
对于保安和保镖们不那么粗.鲁的行.事,易灵皱着眉头,明显很不满意,等她走下楼看到连穆那片被易薇拽过的衣角,神色更是阴郁。
“这件衬衣已经脏了,脱了扔掉吧。”
她定定的看了那片衣角许久,和连穆说完这句话后,神情冷漠的转身上楼去了。
等人消失后,之前手机视频通话尚未结束的连穆看向对面凑到摄像头前面喋喋不休的郑元夏。
“太嚣张了!简直是太嚣张了!哥你也看到了吧,易灵这简直是现实版的恶毒继姐啊,啧啧啧,果然二婚家庭就是难。”
“二婚家庭”让连穆听得眉头微皱,在连家那样的家庭环境下长大,大概他自己都不清楚对此敏感到了何种地步。
对于郑元夏的大惊小怪,连穆不予置评,只是道,“不清楚内情的话,不要随意评价。”
郑元夏话语卡了一瞬,虽说收敛很多,到底还是没忍住就此多说了几句,“易家的事我知道的虽然不多,但听说来的一件事至少是真的,那就是去年易灵让人弄断了易薇的双.腿,哥,就算有内情,易灵这么做也堪称恶毒了吧。”
就跟当年的连妙一样,这句话郑元夏看着连穆的难看神情,压在心底没敢说出口。
虽说他向来对易灵观感不好,喜欢在好友面前“挑拨离间”,但唯有这件事说得一点都不心虚,毕竟,做下那种恶毒事的人可不是他。
***
赶走易薇后,回了卧室的易灵第一时间拨通了易弘毅的电话。
电话甫一接通,她就毫不客气,“我说了,如果不想易家继续丢人现眼的话,就管好易薇别来我面前蹦跶,不然下次就不只是断腿这么简单了!”
易弘毅接到电话还没调整好心情就被关系极差的女儿劈头盖脸一顿数落,一口气噎在嗓子里差点没出来,他深深吸了口气,压下满腔意欲喷薄而出的怒火,怒声道,“浓浓,那是你妹妹!”
“之前我已经纵容过你一次,但可一不可二,你做人做事都要有分寸!”
易灵嗤笑一声,态度鄙薄不屑,“有分寸?像某人婚内出轨那样做人的分寸吗?”
被嘲讽的易弘毅眉心直跳,重重的叫了一声女儿的名字,“易灵!”
“我懒得跟你多说,易薇这次敢居心叵测的出现在我面前,别怪我说到做到让人给她教训,你要是心疼小女儿,就管好她,别让她这只恶心的臭虫来我面前蹦跶。”
易灵说完自己想说的话就径自挂断了电话,全然不管对面的老父亲被自己气得血压飙升,在当年易弘毅带着小三夏兰和小她十月的易薇出现在她和母亲面前时,那个曾经爱她也被她深爱的父亲就被一个扭曲的怪物取代了。
***
对易灵来说,和父亲关系变差之后,她几乎都快忘了她曾经也和这个男人有过堪称幸福的童年。
易灵的母亲叫方琦,方家当年在宁城也算是有门户的人家,几代书香传承,到方琦这一代,因为方母早逝,易灵的外公从小就很宠爱这个唯一的女儿。
易父年轻的时候也算是十分出色的俊才,易家在宁城有头有脸,两个年轻人因为沉浸爱河造就了一桩还算不错的联姻婚事,在当时的豪门圈子里也称得上是佳话了,即便婚礼过去多年易灵出生,被人提起来时依旧津津乐道。
只可惜,现实中诱.惑多童话少,再幸福的婚姻也经不起诱.惑和时光的琢磨,在易灵四岁那年,易父出轨了,插足他人婚姻的小三夏兰和只比易灵小十个月的易薇出现在了方琦母女面前。
记忆里易灵记得最清晰的不是小三母女暗含得意与挑衅的眉眼,而是身边母亲因为愤怒和痛苦抓着她格外用力的手。
方琦在温室里娇养多年,不堪风霜雨雪,天真大小姐在丈夫出轨感情破裂家庭崩坏和外人若有似无意有所指的鄙夷嘲笑中渐渐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养分,尚小的易灵清楚的感知到了母亲身上不断消逝的生命力,然而弱小的她却什么都做不到改变不了。
年轻的生命香消玉殒是一件极快极可悲的事,在易父满脸愧疚的跪在外公面前说会好好照顾她时,易灵的世界里关于父亲曾经的幸福认知早已经彻底崩坏。
她跟着外公走了,走之前没能抓花夏兰得意的脸是她最遗憾的事,至于从夏薇改名为易薇的继妹,则被她毫不留情的教训了一顿。
她从易家大门口离开时,易弘毅一直在说她小时候多么听话乖巧,从来不会是做下这种事的孩子,语气痛心疾首,好似他真的有多么难过一样。
在那之后,即便大家同住宁城,她和易弘毅之间也不复以往,装模作样的继母,喜欢抢夺父亲疼爱的继妹,还有那一家三口和乐融融的气氛,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易灵最为痛恨的噩梦。
现在,她已经长大,这个曾经困扰她多年的噩梦再也无法操控她的心和人生,但有些人偏偏就是那么不识趣,非要跑到她面前恶心自己。
所以,她只能如那些人所愿,给她们一个印象深刻的教训了。
房间里,易灵拨通了朋友的电话,“你帮我把老头子在外面那些事全都戳到夏兰面前,让她看清楚老头子身边那几个小情人的模样,还有,夏家那边的事伸伸手,别让他们日子过得太顺心。”
朋友答应得很痛快,易灵心情却没那么好。
狗改不了吃.屎,出轨是惯性,有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她从来不信易弘毅会老实收心,即便夏兰手腕心机样样不缺。
单凭夏家是死死攀附在易家身上的莬丝花,她在易弘毅面前就永远直不起腰,更遑论去强硬的管束男人在外面的花花心思。
本来易灵是不在意这些事的,直到某天蒋菡神情为难的将易弘毅那几个小情人的照片摆到易灵面前,看着照片上和母亲相似的眉眼,她那一瞬间真是恶心得想吐。
后来,她对易弘毅就没那么多的心软和天真了,在她十八岁成年后,争股份分家产,无论是外公和母亲留给她的,还是易父当年出于愧疚分给她的,她全都毫不客气的笑纳,瞬间变为身家巨富的小富婆,即便被夏兰母女.阴阳怪气意有所指的挑拨,也绝不肯少分一分钱。
说实话,拿到钱分到财产的易灵看着那对母女眼热和心痛难当的模样,看着易弘毅脸上的藏不住懊丧为难和后悔,心情十分的好。
只是,也因为争夺财产这件事导致双方势如水火,到了不死不休的境地,若非如此,后来也不至于发生那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