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予我白鹭
车内闭塞,烟味呛人,但易佳夕这次什么也没说,只是问,“然后呢?”
刘春明磕掉烟灰,又猛地吸了一口,“我去孤儿院查过,当时的院长认出易嘉泽就是那个男孩儿。”
他顿了顿,然后说,“何莉和徐明华是大学校友,同系不同届,这张照片是在何明华进入万金集团工作那一年拍的,照片后面有日期。”
照片上的女人皮肤白皙,脸上带着甜蜜憧憬的笑意,在那个较为保守的年代,若非兄妹或情侣,是不会这样拍照的。
沉默片刻,易佳夕打了个哈欠,兴致缺缺。
“我奶奶给易嘉泽做过亲子鉴定,怀疑就直接去查。”她说。
刘春明苦笑,“警察办案要讲证据,得申请搜查令,何况易嘉泽现在身份特殊,轻不得重不得。”
易佳夕无所谓地表示,“重做一次不就完了。”
“你父亲已经……”连绍忽然停住,敏感地看了眼易佳夕。
她却神色自若,“我说的是徐明华。”
“恐怕他们不会轻易配合调查……”
不等刘春明说完,易佳夕就打断他,“这是你们警方的事,我爱莫能助,找到真凶那天通知我就行了。”
她态度抗拒,并不想听关于案情的细节。
“好,好,我不问。”刘春明不自觉地揉着膝盖,低头叹了口气。
时间久了,刺在长在心里,和血肉纠缠在一起,一碰就疼。
他知道自己没资格,却也习惯了视易佳夕为最疼爱的晚辈,可这件事他帮不了她,只能是易佳夕自己想明白。
连绍开口,“您打电话给我,是想问什么?”
这句话,把稍嫌尴尬的气氛拉回正题。
刘春明叹了口气,“本来不想说的,但与你们有关,想想还是不能瞒着。”
“孤儿院的线索,易嘉泽母子的合照,对,还有我上回跟你提过的遗嘱,都是一个神秘人给我的。”
“神秘人?”易佳夕皱起眉。
刘春明点点头,“没有名字,没有电话,照片和打印的字条直接塞我门缝里,半夜做的,我早上起来上班才看到。”
“查不到指纹?”连绍问。
刘春明笑了,“我能不知道查指纹?第一时间送去警局检测了,啥都没有,我住的老小区,监控也是坏的,无从下手。”
易佳夕眉头紧锁。
接下来,刘春明说的话,真的让她清醒。
不止,应该说,像是在冰天雪地里掉进冰窖,四肢百骸都冻住了。
“这个人知道这么多,说明他一直在关注这个案子,且具有一定的反侦查思维。”
“他可能是你们认识的人,甚至关系很亲近,可能是你们的朋友、同事,甚至家人。”
“凭我警察的直觉,我无法对这个人定性,他可能没有恶意,也可能是个危险人物,你们要小心,”刘春明郑重地看着易佳夕,“尤其是你。”
被警告了,易佳夕却不怎么慌张。
可能是太困,可能是想到那个总是稳稳当当的人,她不觉得慌张有什么用。
在这件事上,她承认自己有点破罐子破摔的心态——反正事情已经坏到某种程度了,怕也没用。
虽然这样,“我还是不明白,这跟连绍又有什么关系?”
就算有危险,也是冲她来,关他什么事?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连绍闭了闭眼,眼里的神色由淡转浓,分明比外面的风雪还冷。
刘春明看在眼里,苦在心里。
他本来以为这俩人青梅竹马,情投意合,是想叫连绍多看顾看顾易佳夕,并不知道他们这些年早已生疏。
谁知道好心办坏事,一上车,察言观色,就知道他们的状态不对,眼是冷的,暖气也化不开的冻。
这气氛,连他一个万年老光棍都看出来。
俩字,没戏。
或许是自己年轻时留了遗憾,就总想看到别人的圆满,刘春明觉得年少时的感情最为真挚动人,纯洁可爱,却没想到那么脆弱。
那歌词怎么唱的来着?刘春明洗澡时总爱哼哼。
“我认识的只有那合久的分了,没见过分久的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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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佳夕缩在座椅上,把袖子从羽绒服里扯出来,捂住大半张脸,看上去困极了,她一路话也不说,安静坐在副驾驶上。
连绍把刘春明送到住处,再开车送易佳夕回家,等到了才把她喊醒。
易佳夕睁开眼,松开安全带,“那我走了。”
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等等,”连绍叫住她,“你今天开店,祝你顺利。”
“谢谢, ”易佳夕拉开门准备下车,想了想,还是说,“今天的事麻烦你了,以后我会跟刘叔说尽量别找你,毕竟你们是朋友。”
她语气生分,听得连绍心中一堵。
他的语气也不禁生硬了些,“既然是朋友,他知道了也不会介意,我还是坚持当年的看法,那件事和易嘉泽无关。”
风从车门漏进来,伴随着雪花,冰冷刺骨。
连绍后悔自己话说得太重了,来不及后悔,易佳夕就淡声开口,“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警察说了才算。”
“小夕,你不要这样,当年的事他也很痛苦,我也……”
易佳夕摆摆手,困倦地说,“你别说了,我真的很困了,今天就到这儿吧。”
连绍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缓缓地说,“你的耳环还在我这儿,下次给你。”
“不用了,一只耳环而已。”
“不要了?”
“不要了。”
待易佳夕走后,连绍在座椅上靠了一会儿,良久,才对着空气喃喃自语,“我想也是。”
他和易佳夕相识于八岁,后来又变成邻居。
那时候三个人每天一起上学放学,他虽然比易佳夕小一岁,内心却自诩成熟,时时刻刻都想陪伴她保护她,等到意识到这份喜欢之后,连绍选择在十六岁的那个夏天,向易佳夕表白。
那时候,易佳夕羞红了脸,扭捏又高傲地告诉他要考虑考虑。
“考虑到什么时候呢?”连绍问。
“等到我妈妈生宝宝了,如果是妹妹我就答应你,是弟弟就不答应你。”
连绍当时快着急疯了,“怎么能拿这种事情打赌?”
后来,易佳夕母亲的尸检报告出来后,证实了腹中是个男胎,也算是用另一种方式给了他答案。
那之后,连绍没有再问,易佳夕也不再提,彼此都当那段对话没有发生过。
她像只高傲美丽的鹤,一心向前,从来不会回头看一眼的。
至少他不是那个,能够让她回头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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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雪,几乎下了一天一夜,远看天地素白一片,路上的雪被过往车辆碾成泥色,化雪导致气温骤降,路面结冰,接连在大型交通路口发生车祸,高速也封路了。
除了孩童,这个快节奏的城市已经厌倦了这场期盼已久的大雪。
Y.Bakery开业三天了,门庭若市,队伍快排到大马路上,排队拿到号,还得等候至少半小时才能用餐或者打包。
易佳夕从办公间的窗户往下看,她问孟瑶,“你该不会是请了托儿吧?”
“我本来是这么打算的……”孟瑶说,“但那天赵溪来店里被人拍到,然后就火了,真给我们省了不少营销费。”
噢对,那天钱之航带来的女模特。
“还有还有!那天连绍也送花篮了,我看到名字都吓一跳,真的是那个连绍吗?”
孟瑶露出花痴的笑,向易佳夕投来羡慕嫉妒恨的眼神。
“不管是不是,不要拿他来做文章,也别让店里的人在网上乱说。”易佳夕可不想因为这种事情出名。
如意算盘落空,奸商孟瑶很是失落了一阵。
可过了一个下午,被营业额刺激到,她又恢复成鸡血满满的状态,兴致勃勃地和易佳夕提议开分店的计划。
易佳夕正在厨房研究新甜品的配方,头也不抬地说,“你最近是不是在玩梦想小镇?”
完全沉浸在经营计划里的孟瑶:“对啊,你也在玩吗,要不要加个好友?”
“你不如先想办法回到我的微信好友列表。”易佳夕说。
提到这个,孟瑶的笑容登时僵住,自从那次被删除后,她每天发送好友请求,一次都没通过。
就这几天,话费蹭蹭上涨,孟瑶作为一个守财奴,万分痛心疾首地出去了。
厨房内重新清净下来,只有几个甜点师在案前各自忙碌。
易佳夕把现烤好的蔓越莓曲奇饼取出来,装盒打包,每一块都是雪花的形状。
洗干净手,整理干净案台,易佳夕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现在快五点了。
还有两个小时,梁霁辰的飞机就要落地。
他在美国的表弟结婚,在盛情邀请之下他不得不出席,出发那天打电话告知易佳夕的时候,梁霁辰的语气将抗拒演绎到淋漓尽致。
仿佛他要参加的不是婚礼,而是一场鸿门宴。
老实说,得知梁霁辰要离开几天的消息,失落之余,易佳夕心里也松了口气。
即便在这个快节奏的时代,在那晚后,易佳夕还是会踟蹰地想,会不会太轻率了。
她想清楚了吗,梁霁辰又想清楚了吗。
在易佳夕的衣帽间里摆着很多从未穿过的衣服,被她从商店橱窗带回自己家中,才发现她喜欢的只是它们挂在那里精致美丽的样子,才生出想要据为己有的心情。
如果能彼此冷静几天,还是没有退缩,甚至更加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