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兔耳齐
靳木桐对潘家园早有耳闻，别的不说，但是听朴曦就讲了好多遍。
不过来到北京这么久了，除了上次去朴曦店里跟她换绿松石, 她还从来都没有逛过潘家园古玩市场呢。
既然要进货, 她也打算在潘家园好好逛逛, 说不定能给“品古斋”带回去几件不错的古董。
这次她没带画，也没带圆滚滚, 想要试试自己的眼力如何。
来到潘家园旧货市场, 她没直接去找朴曦，而是先去各摊位上逛逛。
她打车来到潘家园，刚下车还没走进市场呢, 便被一个摆地摊的吸引了目光。
这地摊的摊主之所以吸引她的目光是因为他是一副典型的农民工打扮, 在寒风中揣着手，老实巴交的模样。
他面前已经蹲着一个人了，只是他的摊位有些与众不同, 面前放着一个洗的脱了色的军用包, 里面鼓鼓囊囊的, 似乎装了不少东西。
靳木桐正要离开, 却无意间瞥见了那包里的东西, 似乎是几件瓷器。
瓷器向来是“品古斋”的主要经营项目，她有些兴趣便凑近看。
摊主目光闪烁，见有人来，似乎脸上的表情还有些紧张。
蹲着看的那人试着跟摊主还了还价，摊主只摇头，没有多说什么。
那人站起身，离开。
靳木桐刚要蹲下，便看见从背包里露出的瓷器的一角，原来是个青花瓷缸。
靳木桐只看了一眼，便站起来准备离开，那摊主赶紧说道：“哎，姑娘，你有兴趣怎么不问问价呢？”
靳木桐微微蹙眉。
摊主说道：“我实在着急卖，要不便宜点给你也行，这里面有三件瓷器，一起给你的话就这个价。”他比了个数。
靳木桐轻轻摇头：“我没兴趣。”
摊主赶紧说道：“你莫非觉得这瓷器不是真的吧？小姑娘，我跟你说句老实话，这……是从工地刚挖出来的，你不信，瞧瞧这里，这都带着泥呢！”
他又压低声音说道：“按理说，这种东西挖出来是不能卖的，可我家实在是缺钱……哎，你看着给吧，只要能卖掉就行。”
靳木桐笑了笑摇摇头，当初的她或许还看不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如今在故宫也待了这么久了，虽然没有去陶瓷组亲手修复瓷器，可待在木器组修复宫灯的时候，也接触了不少清朝的瓷器材质的宫灯。
这青花瓷仿的实在是太不走心了，龙头上连眼睛嘴巴牙齿都没画清楚，模模糊糊的一片，而龙脚呢又粗又短，龙尾巴太僵硬，看上去不像要腾飞，倒向下一秒就要从云中栽下来。
她心中吐槽，如果清朝哪个皇帝看见瓷器烧造成这样，那督陶官指不定都得拉出去剁了。
离开这个摊位，靳木桐隐隐有些感觉，如今她的鉴赏能力果真如同师父说的那样，看得多了，见识了好的，再看假的便有鉴别能力了。
通常古董行的小白很容易上当受骗，那是因为刚学了点东西，以为自己懂很多，去市场上按图索骥，殊不知那些造假的就按照所谓的鉴定攻略造假，小白去了便掉坑里。
而她如今，拿起一件物件，首先手感上就能辨别真假，那是因为她在故宫中被熏陶了这么几个月，已经拥有了普通鉴定师没有的眼界。
如今到了这鱼龙混杂的潘家园，如同满级大佬逛新手村的感觉。
靳木桐给朴曦打了电话，说了自己的位置，便在原地等她。
等的过程中，旁边有个卖玉的小摊吸引了她的注意。
之前，“品古斋”中各种种类的古董都有，唯独没有古玉，其实最近几年古玉的热度逐渐升温，越来越受欢迎，所以靳木桐便饶有兴趣的看了看。
其中一块古朴的石头雕刻的动物引起了她的注意，她拿了起来，仔细研究。
倒是有点意思。
不过靳木桐对这类物品不太感兴趣，虽然这也是古董，不过放在古董店出售不太好。
看了一会便放下了。
摊主见她看了没问价又放下，赶紧将这小猪拿在手里说道：“姑娘，这可是高古玉雕刻的猪，雕工古朴是因为这至少也是春秋时期的东西了。你看看这手感，这是正宗的和田玉！和田玉你知道吧，那可是上好的玉料！”
靳木桐笑笑不说话。
摊主见她一笑，有些恼：“怎么你不信么？”
靳木桐说道：“这不是和田玉的，这是滑石雕刻的。而且这也不是高古时期的，雕工拙劣未必因为年代久远，也可能因为……工匠技艺不行。”
旁边摊位的摊主见这人被怼，忍不住哈哈笑了几声。
“算啦，人家小姑娘懂行的，你就别忽悠了。”
摊主悻悻坐下，看来今天是遇上行家了。
不过他觉得面子上过不去，又补充了两句：“这东西可是个好东西，以前古代都是大户人家家里生了小孩，雕一个小猪，孩子好养活，是个吉祥物。”
靳木桐刚要说话，这时，朴曦从旁边走了过来：“这叫玉握，滑石雕刻的，这一块的确有点年代，不过最多也就是民国时期仿的，emmm，这东西压根不是什么吉祥物，这是古时候死了人，给去世的人手中握着的东西，古代猪代表财富，意味着那人死后也能享有财富。”
摊主接连被拆穿，脸彻底被丢光，不想说话了。
靳木桐笑着看向朴曦：“你来了呀。”
朴曦撇撇嘴：“你呀，要买什么一定得等我来了再买，这里假货实在是太多了，就连我在潘家园下手买什么也得小心，否则稍不注意就吃药被坑。”
靳木桐点点头：“我这不是叫上你了么，今天你打算带我去逛哪呢？”
朴曦说道：“我在潘家园这么些年，也处下了一些朋友，我就直接带你去他们店里看了，虽然价格未必多便宜，不过人品过得去，东西也来路正，说不定能遇到什么好东西呢。”
靳木桐点点头：“好。”
第134章
朴曦带着靳木桐在潘家园旧货市场走了两条街, 来到一家名叫“美石轩”的店铺。
“裴大哥，我给你带客人来了。”朴曦走进店铺, 便冲着竹帘后面的人说道
那人正在坐在店铺里一个小隔间内，听见声音淡淡的说了句：“进来吧。”
朴曦便带着靳木桐走了过去。
靳木桐打量了一下这家店，这店和普通的古玩店有些不同，这里的柜台里似乎摆放的商品并不多，不过装修的古朴典雅，让人一走进来便觉得莫名的放松。
店内的商业气氛也不是很浓, 倒像是一个人的工作室一般。
店里点着熏香, 音响里放着古琴的音乐, 不过旋律极为随性，有时候只是偶尔拨响琴弦, 背景音乐是潺潺的流水声, 似乎还有雨声，听上去颇有禅意。
靳木桐走到隔间，跟着朴曦在那人面前的茶几前的黄花梨交椅上坐下。
店内陈设十分考究, 这面前的茶几, 看上去像是清朝的老物件了，这家店，的确有些意思, 靳木桐在心里暗自评价着。
裴垣抬头看了来人一眼, 继续手上的动作。
“来的正是时候, 头道茶刚好。”
他端起茶壶, 倒了三盏茶, 刚倒上朴曦便端起喝下去。
“哇好苦！”朴曦撇撇嘴，赶紧放下。
靳木桐却细细品，这茶应该是经过烘烤之后再煮沸，因为看起来茶的色泽呈现琥珀色，闻起来又有些焦香的味道。这茶只有半杯，似乎这店主也知道这茶苦，并不为难她们。
靳木桐品完，一饮而尽，脸色未变。
朴曦看向她：“这么苦的你也喝得下去？”
靳木桐笑了笑：“挺好。”
裴垣看着她，问道：“哪里好？”
“这茶清苦，犹如开店立业，事事皆是苦，吃不得此时的苦，也就享受不到之后的成果。裴老板，你说我说的对吧？”
裴垣眼中试探的神色逐渐变成和悦之色，点点头，没说话，继续煮第二泡。
第二道茶，色泽较第一道来的浅，苦味减少了，却夹杂了一点点涩。
裴垣看向靳木桐：“不知你对着第二泡又有如何高见？”
靳木桐心中苦笑，她哪有什么高见，不过也是开古董店的，小时候在爷爷的熏陶下也懂点茶道，瞎说而已。第二道茶出现涩味大概是茶水含茶碱和茶多酚。
“这道茶如同人生步入青壮年，虽有了一定的积累，可也领略到了人生的诸多无奈，是坚持还是放弃，选择是否正确，该何去何从，有人觉得此时的茶水苦涩，也有人爱这时逐渐散发出的茶香。苦已逐渐远去，香则就在后头，让人期待。”
这时，裴垣再度点头，神情越发的和颜悦色，唇边带着一丝笑容。
这时再泡第三道茶。
这时没等裴垣问，朴曦先说道：“这个我知道，这第三道茶的滋味最恰到好处，回味有点甜，恰如人生，先苦后甜。”
裴垣点点头。
却没再往下继续了。
靳木桐问道：“其实第四道茶，清淡韵暇，留有余香，为什么不冲泡第四道？”
裴垣说道：“如今的我还困在第二道里，哪里有心情喝第四道茶。”
靳木桐点点头，表示理解。
大家都是开古董店的，对开店的各种艰辛不易心照不宣，没有达到巅峰的愉悦，哪里就能放下了，不喝第四道，也是因为心境没有达到。
裴垣让伙计将茶具撤走，言归正传。
“不知你们今天来找我是想找哪方面的东西？”
这做生意的套路果然与众不同，普通人都是把自己的好东西摆在柜台里，等着客人上门询问，他则是坐在竹帘后头，三杯茶之后再问对方想要什么。
很显然，靳木桐有些懵，朴曦笑道：“你刚才不是在看古玉吗？他这里有不少好玉，在这潘家园都是有名的，不过他可不是随便谁来都能交易的，也看眼缘。”
说完又对裴垣说道：“裴大哥，这位靳小姐是我在秋阳县进原料的时候认识的，她看绿松石的眼光非常独到，竟让她开出了两块极好的料，一块就是你上次想跟我要的高蓝料，另一块绝了，竟然是玉化料，你说厉不厉害。”
“那我就给你拿点古玉先看看？”
靳木桐点点头：“好的，我的确对古玉比较有兴趣。”
“不知你对古玉有多少了解呢？”裴垣又问道。
靳木桐如实回答：“了解不算太多。”
裴垣起身，走到后间拿了几个盒子出来。
靳木桐留意到一个细节，他每次只拿一个盒子，生怕多拿会不小心失手掉到地上摔碎了。
裴垣打开了其中一个盒子，一个雪白的玉器静静的躺在里面。
裴垣拿出了这件玉器，放在桌上说道：“这是一件典型的玉带钩，年代大约在清朝中期，上面雕刻的是一对鸳鸯，鸳鸯脚下刻有波涛、荷叶、荷花等纹饰，这个纹饰繁复，却布局十分精巧，刀法圆润娴熟，抛光很是细致，是件佳品。”
靳木桐之前在《历代古玩鉴赏大全》这本书中见过玉带钩的介绍，这是古代服饰中常见的装饰，通常系在腰间，由于是日常常见的装饰，所以存世量较大。
她之前虽然没有买过，不过也了解过，玉带钩虽价格不高，不过有个特别大的好处，那便是赝品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