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城下烟
“找我什么事,”努力抚平了一下处处受打击的情绪,纪放放下杯子靠进椅背里,一手搭着桌沿儿食指轻点,营造出一副“我十分淡定且随意”的状态,“说吧。”
舒念没说话,拿过身边的背包,取出薄薄的两张纸,递给他,才说:“离婚协议,你看下还有什么要添的。”
“…………?”纪放觉得,自己得亏年轻心脏好,不然真的能被这小孩儿气出点什么毛病来,顺便碰个瓷。
此时的纪放简直想自豪地告诉她,在生意场上,他也从没遇见过如此出其不意的对手。合作还没谈,先来和你说解约合同你有没有什么想加的条款。
纪放真的快被她气乐了。
伸手接过那两张纸,纪放逐条仔细看了下。
除了写明婚前他的不动产期权股票,和她一毛钱关系也没有,简称离婚的时候半分便宜也不想占,还有一年的婚姻存续关系期间内,他得配合女方在长辈面前保持夫妻和睦的假象。综上所述,就是做一对人前恩爱的塑料假夫妻。其他倒也没什么特殊的地方。
舒念见他看得认真,好心解释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所以只需要一年就行,一年之后我们按照协议离婚。”
见纪放不说话,舒念又补充道:“我只有一个要求,婚礼越快越好,要是来得及,明天也可以。”
纪放闻言,稍一怔愣,接着又轻嗤了一声。捏着那两张纸,抬睫看她,收了两分散漫,问道:“那我要是不和你结呢?你准备怎么办?”
说完,眼睫一瞬不眨地盯着眼前比他还淡定的小姑娘。
舒念也没觉得他会那么好说话,只是一时半会的,也就这么个壮丁能拉了。于是说:“要是你觉得吃亏了,有什么想要的补偿,我也会尽我所能满足你的。”
“你能满足我什么?”纪放有些好笑地故意戏谑道。
“……”舒念终于领略到了这男人的恶劣,转移话题道,“《横刀》的游戏原画,我免费给你画。”
纪放像听了什么笑话似的靠进椅背里,懒洋洋地问她:“你觉得我需要吗?”
舒念低着脑袋,抿了抿唇角,抿出两个气鼓鼓的小梨涡。想了想,又说:“那就当我之前帮过你的,抵了可以吗?”
这是挟恩图报要他以身相许了?嘴角忍不住轻勾了一瞬,又轻抿抚平,纪放懒声问:“那我要是还不答应呢?”
舒念并没有多大反应,顿了几秒,挺认真地回答他,“那我,就再问问别人吧。”
纪放闻言,捏着那两张《离婚协议》的指节,下意识地收紧。眸色点墨似的晕开,跟着一沉。这小孩儿到底把结婚当成什么了?
“为什么急着结婚?”努力压下心里那点躁戾,纪放耐着性子,重新坐好,开口问她。
一秒,两秒,三秒……
等到他杯子里那片烦人的奶泡泡最后一颗都破了,舒念还跟摁了暂停似的没动没说过。纪放彻底服了。
“我同意了,”纪放冷声开口,把那两张破纸还给她,“就按你说的,协议结婚一年,你之前帮过我的,就算两清。”
“好,”舒念终于开口,轻声道,“谢谢。”
一年时间,外公做完手术出院,调养身体,一定够了。舒念心想。
“协议时间到了,多一天也不行啊。”纪放又补充。
“嗯。至于婚礼,能不能只邀请家里人?”舒念问,“毕竟一年之后还要离婚。”免得到时候人家都认识她。
纪放:“…………”
纪放轻哂,“那正好,我也是这么想的。”
“那就好。”舒念点头。
听着小姑娘公事公办的谈判口气,纪放碾了碾后槽牙,眼睫半垂看着她,“上午那个电话能联系到你是吧?婚礼安排好了,我会让助理联系你的。我们俩还没熟到需要私下联系的程度,没事不用给我打电话。”
“好。”舒念听他说完,不带一丝停顿地欣然应下。
纪放:“……”
明明“被求婚”的人是他,却没有半点在战略上占据高地的感觉。
纪放抬睫,面无表情看着舒念脑袋上方半垂的枝桠。枝桠上的叶子被风轻吹,多少还能有点动静,瞧着比眼前这小孩儿顺眼多了。
呵。树杈子都比她有人性。
拿过桌上已经冷掉的暖萌泡泡,一口气灌下去,纪放一句话也不想再说了。
-
纪舒两家终于要联姻的消息出来后,全城哗然。
纪家如此迅速地安排婚礼,并且全然不对外公布,不请任何媒体甚至圈内和纪家有生意往来的新贵世家,让众人纷纷揣测起个中原因。听说,这是纪少爷要求的。听说,舒家是有恩于纪家,挟恩图报,纪少爷只能牺牲自己慷慨联姻。听说——
【这也太着急了吧!!难道是有了??】
【……舒家小丫头好手段。】
【有没有民政局的朋友出来说一说,舒家小丫头到底长什么样儿啊?】
【清场了,除了摄像师,谁也不知道。】
【……?所以我可以合理怀疑是真的很chou了吧?】
【纪少爷好惨……听说舒家当年那场车祸……不会是毁容了吧?】
【这下真的可以坐等离婚热搜了。呵呵。】
【和舒家联姻,纪家半点好处都没有吧?简直是扶贫啊。】
【等等,你们是不是对舒家有什么误解?我就不说舒小姐手上的那些股权期权,她外祖家是做艺术品拍卖这行的啊,你们觉得这会没钱?】
【但说到底还是舒家高攀了吧?毕竟她也没有任何实权啊。】
【咸吃萝卜淡操心,人家随便一幅藏品就能让在座的各位躺着吃一辈子……】
……
即便如此,外界对那个传说中“拿不出手”的舒家小丫头,还是又酸又妒。
同样震惊的,不光是江城的各位名媛和各路媒体,还有桑柠。毕竟纪放当初,可是个能“手滑”给离婚热搜点赞的主。
“念念你老实说,”听闻消息的桑柠一脸凝重地坐在舒念面前,把人摁在椅子里不让她逃避问题,“是不是纪放把你怎么着了?”
“……”舒念看着桑柠一脸“你只要点个头,点个头我立马扛上我的四十米大刀出门解决罪魁祸首”的样子,很是佩服她的想象力,“你想多了。”
桑柠觉得她这四个字没有任何说服力,面无表情看着她。
舒念无奈,想了想,认真道:“严格来说,手都没牵过。”
桑柠:“??”所以这是为什么??
知道自己不说清楚,桑柠得被她怄死,舒念犹豫片刻,还是说:“外公……是真的胃不好。”
桑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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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放这回还真是说到做到,除了让生活助理通知舒念领证的时间,在民政局和舒念见过一面。其余时候,半个字都没和舒念说过。
当然,舒念比他还信守合约。连纪放的助理,她都没有联系过。
赵铎和周枳意也问过俩孩子,为什么突然之间就要结婚了。
结果,舒念和纪放俩人的默契“闭口不谈”,在两家长辈的思路里,就合理误会成了和桑柠一样的想法。
面对亲妈的质疑,纪放很想说,这原因你应该去问你儿媳妇,因为他也不知道。于是,只好一脸“尽在我掌握之中”地什么都不说。
周枳意以为亲儿子就是“见色起意”,差点踩着细高跟追了纪放八条街。并且扬言他要是婚后敢欺负人家小姑娘,就等着被扫地出门吧。
纪放委屈,纪放坚决不说。
而赵铎,则是神色略尴尬地说了句,“没关系,都是成年人了嘛。外公理解,理解。”
舒念:“……”
念念冤枉,念念果断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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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礼就办在纪家老宅。听说当年建了这座宅子的纪家祖爷爷,也是在这座花园里办的婚礼。民国初期最时兴的西式婚礼。此后一对璧人恩爱有加,即便乱世,也没能把两人分开。
按照舒念要求的越快越好,纪放只准备了一个礼拜不到。周五领证,周六婚礼,堪称神速。
除了纪舒两家的重要亲戚朋友,没有任何外人参加。宅院方圆几里之内,也派人围了起来,以防有媒体为了流量偷偷摸摸扒墙头。
纪放前去舒家接亲的婚车,从赵铎那儿接到舒念,直接开进老宅花园。沿路的媒体记者吃瓜路人,除了能拍到一溜婚车的轮子,什么也没看清。新娘子到底长什么样,又成了谜。
伴娘伴郎都是现成的。同龄人里,就他们俩英年早婚。
知道舒念一定是让桑柠当伴娘,纪放不计前嫌地把伴郎的任务交给了二五仔曲鸣。
赵铎红着眼眶,牵着舒念的手,郑重把他疼了小半辈子的外孙女,交到纪放手里。
纪放虽然没有告诉过舒念任何关于婚礼的细节,但让助理交给她的婚纱,甚至连现在纪放套到她无名指上的婚戒,都意外地正巧合适。
虽然是一场早已能预见结局的协议婚姻,但无名指被套上戒圈的时候,舒念心里,还是下意识地起了点不一样的情绪。甚至被戒圈上的透明光晕,耀得颤了颤眼睫。花园里的乐声,证婚人的证词,都跟着耀得恍惚。
“这时候还发呆?”纪放极其无奈地小声提醒她,“该你了。”
舒念回神,取过丝绒小盒子里纪放的婚戒,套到他左手无名指上。
冰凉的金属贴上指节的皮肤,纪放垂睫,看着这个人在这儿,心思却不知道飞到哪儿去了的女孩儿。等她替自己戴好婚戒,纪放垂手到身侧,指节微曲,拇指弯向掌心,搭上戒圈,轻轻蹭了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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仪式结束,赵铎的眼泪,大概是全匀给了桑柠,小姑娘哭成狗,假睫毛都差点冲掉。
“呜呜呜,念念……”桑柠哭得口齿不清,抱着舒念不撒手,甚至还倒吸凉气似的抽了两声,“以后你的被窝里,就要有别的狗了……呜哇哇……”
舒念被她弄得哭笑不得,只好拍着她的背轻声安抚,一遍遍重复,“不会的。”
老婆被人抱住,还要被人内涵的纪放:“…………”
“快擦擦吧,”曲鸣看着纪放春意盎然的脸色,试图解围,递了张纸给桑柠,“妆都花了。”
“要、要你管。”桑柠抽抽噎噎不想撒手,影后包袱都不要了,“反正又没人拍我丑照。”
“就是说,”甄楠虽然没混到伴郎,好歹一身礼服来参加了婚礼,自觉和外人还是不一样的,“柠柠妹妹赶紧多抱会儿,以后念念就要有别的狗子了。”
“……”纪放缓缓偏头,盯住他。
任清识抬眼,给了甄楠一个“自求多福”的礼貌微笑,解了眼镜,认真擦拭。
觉得自己可能又说错话了的甄楠:“……”我可真太他妈难了。现在改名还来得及吗?
周枳意看这一帮孩子,好笑又欣慰。见赵铎和纪放爷爷在花园另一处聊天,偏身问身边的纪锐博,“老公啊,你……会不会怪我?”
纪锐博明白她的意思,舒家出事后,原先舒念父亲手里的产业股权,后来虽然都转到了舒念手上,可是实际掌控权和决策权,早就易主。
虽然纪家不需要靠儿子联姻来锦上添花,可舒念这孩子的情况,又有点特殊。那个对舒家来说是禁忌的人,这么多年一直没出现。也不知道是死了,还是活着隐在某个角落里看着他们。
甚至,万一那人又出现,舒念会有什么发应,谁都没法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