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城下烟
“......?”靳拓迅速扫了一眼,然后就像小朋友一样脑袋上起了很多问号。
但这会儿好歹还站在纪放跟前儿,为了维持一下他法务部总监的精英形象,靳拓特淡定地,先翻到了合同的第一页。
扫了一眼,赫然看见第一页第一排的一行宋体加粗一号大字——签约作者合作协议,下一行紧跟着甲方:江城慢客网络股份有限公司。
靳拓:“......”
他就说么,他们团队拟出来的合同,只可能对乙方不利啊,怎么可能对公司来说会有问题!!
合着是人家的合同,害。
“是有点问题,”靳拓指着纪放指出来的那条细则条款说,“这边,乙方需服从甲方对本站作品任何形式的宣传需要,如有违约,需赔偿甲方该作品盈利的三倍。”
“这个任何形式的宣传需要,”靳拓开玩笑地说,“范围就太广了。难不成他们想送乙方去参加选秀C位出道,乙方也得去?”
纪放闻言,靠着椅背,若有所思地轻点下颌,指尖搁在桌面上,也下意识地点了两下。
靳拓起先还纳闷,纪少爷为什么关心起了人家漫画网站的定式合同。
脑子一转,用幻觉拍了一下大腿,靳拓立马想起来,当初向慢客买《横刀》版权的时候,他们公司上上下下都开过玩笑,原著作者林南可是开了个前无古人的天价,狠狠宰了他们恒江网络一笔。所以纪少爷这是要......?
靳拓神情一严肃,悄咪咪看了纪放一眼。这会儿纪放的表情看在他眼里,就给他一种满脸写着“我是奸商”的错觉。
纪放指尖每点一下桌面,在靳拓眼里,都成了:一个亿......两个亿......
好他妈可怕,真是得罪谁也不要得罪纪少爷!
完全在动其他脑筋的纪放,绝对不知道自己在下属眼里,已经成了个惹不起惹不起的万恶资本家。
靳拓出了纪放办公室,默默为“林南”还没捂热的版权费念了声阿门。
纪放本身也不是扭捏性格的人。先前因为小舅舅周祁风的事情,的确对结婚这事儿很排斥。
之前在舒念面前,那些弯弯绕绕跟傻逼似的试探,在明白了自己的想法之后,也就解释得通了。
对于一名从小就在学习和工作上很有计划性,但从来都表现得跟玩儿似的社会主义好青年来说,如何合理安排解决好这件,他也是第一回 接触的神奇事件,貌似难度还不低。
纪放有一种,既想迫不及待地贴身防守,又怕太着急,让小姑娘害怕逃离的纠结。
脑袋里两个小人反复拉扯,也没比之前没想明白自己心意的时候舒服多少。
哎。放放叹气。就很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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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念直到下午的课结束回了家,也没再接到纪放的消息。今天放学,是司机来接的她。
下午到家的时候,纪放也还没回。舒念鼓了鼓嘴,也没太在意。
每次她先到家之后,都会先上三楼画室待着,和以前在御澜花园时的习惯一样,等到了饭点,再下楼吃饭。
今天也没例外。就是还没到饭点的时候,画室的门就被敲了两下。
舒念没有关着门画画的习惯,回神看过去,是纪放。
“先吃饭吧。”男人站在门口,已经换了早上的那一身,套了身运动居家服,像是还洗了个澡,短发干净清爽,又有刚被吹过的凌乱感。
舒念最近,除了在给他们公司制作游戏原画,也在构思下一本漫画的题材。初步的想法是在医疗行业取材。
这会儿看着纪放的现代装,脑子里自动生成换装游戏,替他穿了一身白大褂。别说,对着纪放现在站在门口微微逆着光的脸,再架一副银丝边眼镜,妥妥的医生男主脸。
“怎么了?”纪放唇角边弯了个恰到好处的弧度,看着发呆的舒念问。
这才发现自己想得太入神的舒念:“......”
“没、没事。”舒念抿了抿唇,低头挠了挠有点点热的脸颊。
她总不能说,“我看你看呆了”吧。
“走吧,下去吃饭吧。”舒念走到他跟前,仰脸看着他说。近了,又闻见纪放身上好闻的清浅雪松调。
“嗯。”纪放垂睫看着她,嘴角边的笑意未敛。
总感觉他连个单音节都“嗯”出了百转千回感的舒念:“......?”大概是她的错觉吧。
纪放让开了些,走在前面,瞧着像是要先去摁电梯。就是在舒念看不见的地方,悄咪咪弯着嘴角舔了舔小尖牙。
啧,果然有点用啊。小姑娘会拿自己作参考画《横刀》的人物,至少说明对自己这张脸还是满意的嘛!
看!刚刚看他看到脸红,就是证据!
纪少爷决定不惜牺牲色相,把之前被自己走窄的路,朝着这个切入口,重新拓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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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念卧室的门,纪放白天就叫人回去修好了。重新装了门框换了门锁。
舒念回卧室洗澡的时候就发现了。这会儿开门下楼做临睡前必备工作的时候,还特意转了两下门锁,试了下有没有之前的牢靠。
万一动不动就被纪放一脚踹翻,也是怪吓人的。
瞧着比先前还坚强的门框门锁,舒念错手拍了拍,放心下了楼。
咕嘟咕嘟一杯子热奶粉下肚,听见厨房门口有动静,转头一看,又是纪放。
咽下鼓在腮帮子里的最后一口奶香,舒念有点懵地看着浅笑盈盈的纪放。这人今天......怎么又奇奇怪怪的?
下意识地又客气了一下,舒念指指自己的铁皮罐子,“要喝自己泡吧。”
本以为纪放又要怼她两句,结果,今晚奇奇怪怪的纪少爷做了件更奇奇怪怪的事情。
“好啊。”纪放抿弯了唇角笑着靠近她,然后神奇地伸手,从她手里拿了那只“舒念专用”玻璃杯。
“......?”手里突然一空,舒念垂睫一看,懵得有点无语。
“那个我喝......”过了啊。
舒念半截话还没说完,纪放已经利落地挖了她宝贝罐子里的奶粉倒进了杯子里,然后偏头,挂着一脸体恤且人畜无害的笑说:“明天阿姨可以少洗一个杯子了。”
舒念:“......?”这、这样的吗?
仿佛自己要敢说出“你不要用我的杯子再拿一个”这句话来,就是在剥削可怜劳动人民的舒念,开始怀疑人生。
纪放见她正在纠结,笑容没有丝毫破绽地接了温水,又拿了把长柄小银勺搅和搅和,然后当着小姑娘的面,拿着她的小橘子玻璃杯,一口一口,慢咽细品似的,喝完了他一点都不待见的玩意儿。
眼巴巴看着他用自己杯子的舒念:“......”我的小橘子玻璃杯,它脏了......不干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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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周末,舒念睡得晚了些,吃完早饭就又上了三楼画室。
纪放是在客厅等着她一块儿吃完的,舒念上去的时候,他也没立马跟着,而是装模作样地等了好一会儿,觉得小姑娘已经沉浸在艺术的海洋里了,才慢慢悠悠踱上去。
这两天冷空气过境,天气都不错。三楼画室整面墙的落地玻璃窗,阳光清浅,照得小姑娘脸上也像是覆了层透明的光晕。
屋子里暖意融融,舒念怕冷,在家也套了件连帽的毛绒外套。大概是觉得长发散着碍事,也不知道怎么卷的,脑袋后面松松插了一支铅笔,就把一头黑发卷了个揪揪。
这会儿正支着手肘撑着膝盖,手心托着下巴尖尖看着画板发呆。
纪放不动声色地走过去,近了才开口问她,“在画画呢?”
“嗯?”舒念一惊,抬头循着声源的方向看过去。
纪放笑得眼梢都弯了,因为站着的角度,从他那个方向看自己,还得稍稍歪一点点脑袋。
舒念眨眨眼,有一点愣。突兀地生出一种阳光下二次元美少年,从画里跑出来了的荒谬感。
“啊,对。”舒念边说,边垂睫看了眼画纸上的草稿。然后咽了一口,心虚地把画板最上面的夹子松开,又悄咪咪斜了身子,摸过一张新画纸,把空白的贴了上去,盖住草稿。
等她不知道是太阳晒着热的,还是因为别的点什么红着脸颊掩盖完作案现场,纪放才绕过画板,站到她身边,说:“画画好学吗?”
“还行吧。”舒念心不在焉地回他。
纪放微一挑眉,没在乎小姑娘敷衍的态度,不无遗憾地继续说:“我小时候还挺喜欢画画的,可我爸妈没让,说我们家都没这个天赋。”
舒念听他这么一说,下意识安慰道:“要是喜欢,什么时候学都不晚的。”
“哦,是吗?”纪放话音温和,偏头看着她的发心问,“那你教教我呗。”
“......?”没明白怎么两句话就给自己揽了这么个活儿的舒念,缓缓抬头,看向他。
“可以吗?”纪放眨了眨眼,长睫沾着窗外浅金色的碎光,缓缓开阖。满脸写着:真诚、期待,和向往。
舒念差点被自己呛得一噎,又觉得被太阳晒得有点晕乎,迷迷瞪瞪地下意识应他道:“那、那行吧。”
纪放:屡试不爽美人计,get。
两人掉了个个儿,纪放坐上了她的小画凳。舒念趁着替他按身高调节画板高度的机会,把原先板子上的两张画纸拿了下来,此地无银地塞到了废草稿里。还顺手压了本书。
纪放好笑地无声抖肩,又趁着她转身的时候,迅速调整好了面部表情。舒念回头看到的,又是那个因为幼时父母反对,热爱画画,一把高龄也不放低对自己要求,准备重拾绘画技能的,对艺术真诚、期待,且向往的纪放。
并且这位勤奋好学的纪同学,还以一种从下往上看着她的角度,笑眯眯地等着她。
一种比仰视看他,更好看的角度。舒念:“......”
小姑娘递给他一支铅笔,又替他夹好新的画纸,然后说:“先练线条吧。”
纪放从善如流,点头。
然后听着“舒老师”和他耐心讲解,怎么用食指和拇指捏铅笔,怎么用大臂带动小臂拉线条。还给他做了几遍演示。
纪放也就上过学校里的美术课,趴在课桌上瞎鸡儿涂画画本的那种。况且他小时候对这些根本不感兴趣,骑射馆里拉弓射箭不比这个香?
不过这会儿,他是勤奋好学的纪同学,当然不能给老师留下任何不好的印象。
于是在小姑娘靠近他,闻着她身上浅淡甜香,神思不断飘移的空档,纪放捏着铅笔,画出了一根歪出天际的——直线。
纪放:“......”
舒念:“......”
纪放就很不服,明明看舒念唰唰唰几笔,横的竖的斜的各种角度的直线,都很轻松的样子啊。
于是深呼吸,再接再厉。
然后就得了半张纸的,歪出银河系的——直线。
“你别急,”看着一脸挫败的纪放,舒念好急啊,倾身过去,捏着他握笔的手,想让他顺着自己的力道感受一下,什么是真正的“大臂带动小臂”,“你用力方式不对,你试试......”
半截话没说话,舒念倏地一顿。因为纪放的手也顿住了。她完全扯不动。
舒念眨眨眼,眼神在自己“强迫”捏住他手的位置停顿了两秒,接着缓缓转头,看着近在咫尺的,纪放的脸。
纪放抬睫看着她,瞳仁里的光细碎,呼吸压得和她一样轻。只是这个姿势,离得实在近,舒念能闻见,他连须后水都是雪松调的。混在温温热热的清浅呼吸里,灼得人耳朵尖尖发热。
咻地松开纪放的手,舒念起身,弹开半步,挠了挠发热的脸颊看着自己的脚尖,嘀咕道:“没事,刚开始都这样,你练一会儿吧。”
纪放也偏过脑袋,不自然地咳了两声,缓了缓,才恢复正常,然后用了平时说话的声调问她,“念念,你每支铅笔上都有个‘栀’字,是......妈妈的名字?”